幽冥宫,地处天下极西,天仑山脉东部起源,山脉至高处耸入云海,望之而不及,据传说此乃天地之桥,通往无上仙境之地,却无据可查。山脉大势横贯走向,宫门择址临南而建,主建于三处幽谷,灵气充足,依山傍水,奇山,怪石,飞流,山湖,更不少那虫草野兽诸般生灵。幽谷间多有悬崖峭壁,绝大多数建筑于半腰绝处,或临悬而建,或山石洞府,共有主要建筑屋舍二十三套,洞府七处,诸多建筑间多有石路相通,悬崖间竟焀壁成路,大有鬼斧神工之效。
宫门一分为三,左中右三处,下方山麓与诸门间行走极其不易,非有一定修为者能通而行之。下方山麓多肥美良田与山湖,有较多亲幽冥宫者择湖而居,幽冥宫亦会从山麓居民中择天赋儿童入山修行,得大神通。而诸多宫中观主,居士,洞主行走天下,得天赋优者,也会收徒继而得以更多修行者,以壮大门派实力。
清晨风雨的后花园,在雾霭翻滚中似仙境般迷幻,若隐若现的假山、奇石、花圃,也呈现出耐人寻味的意境。白衣女子走出后庭,穿过廊回,向池那边行去,来到石桥,随着脚步的前行,明池中的各式花鱼,如彩带般的在石桥两侧随之雀跃相趋。池心有亭,行至其中,不同于园南处石桌石墩的简陋,经过石匠们的精心打磨,显得精美至极。
桌上有一花锦木盒,仔细的打开盒盖,伸手抓起一把青色的细丸,分别向着池中的两方鱼群撒去,因为这是每天必做的一件事,这群鱼儿们练就了闻声而进食的习性,其他园主们偶尔过来拜访,突然见着此景,都会觉得这厮们是灵性十足。看着这些欢悦争食的鱼儿们,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小时候的某些顽劣事故。
但不及让她多想,亭中就出现了一位古雅朴素的女子。起初看来,当是寻常之礀,但若细细观之,其周身气韵撩动,脸型圆滑而温婉,举手投足之间足可见其长者风范。感觉到亭中的变化,回过头来,白衣女子搓了搓手中沾着的细丸,向着对方微微一福:“师父安好!”
那女子微笑的点点头,走了过来。
而那白衣女子起身,淡淡一笑,走向对方,搀扶入座,而后到其后方,手中也不见其哪里多出了一把檀香木梳。一边笼着那不曾束起的长至腰际的青丝,一边梳了起来。此情此景像极了女儿为母亲梳发的一幕,只不过换成了师徒,说不出的自然与和美。
此人乃幽冥宫宫主护座,排行老五,故称幽舞,收徒二人。幽冥宫宫主护座共十九位,各个修为深厚,各具本领。而女性护座本就不多,只有五位,最小幽十九,但在十七年前外嫁中原,其余都不曾嫁娶。
诸多兄妹感情深厚,少时多是孤儿,但受恩与行走天下的宫主,故都认为大姐。后随宫主四海行侠,笑傲中原,发誓终身伴随左右。幽冥宫建后不过数年,宫主私下单身入中原,后杳无音讯,诸人寻遍天下,终无消息。可一年后,才回至宫中,回时手抱一刚出生婴儿,是为公子。而从那时起,宫主性情大变,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只有小公子在身边时才会觉得宫主乃是正常人。故那时诸兄妹更不敢言及私人情感,唯恐宫主不测。此乃后话。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怜惜的问道:“最近病情还时常反复发作?”
见到师父如此关心自己,当即心中暖流激荡,回道:“蒙师父挂念,萍儿已有三月之久不曾发作,当时公子在我书房,故不曾痛苦。”但手上,却不曾停下。
“嗯,最近幽冥决可有长进?”见小徒儿身体无恙,又当即关心起修行进度。
“呃,萍儿无奈何,一直在三层关卡所欲之境不得要领,至今未有突破迹象。”被说到软肋,萍儿有点怕师父责骂的味道在里面了。梳头的节奏有点被说的一滞,而变的不怎么连贯了。
听了小徒弟说话的口气,那幽舞就知道什么个情况了,只是眉头一扯,说道:“你的性情太过自然随意,你既然修为停滞不前,为何不思入园勤加修行,而只知道舞文弄墨,不知你是作何想念?”
听到师父略带责备的口气说话,萍儿知道这是师父担心自己的不争,顿了顿手中顺丝而下的木梳,弱弱的回道:“师父教诲的是,徒儿记得了。”可是心里却是更信公子一些,此前离去之时告诫她不要再强行破镜,以免病情加剧!
那幽舞也是关心则急,叹了一口气,换了话题,说道:“宫主安排公子外出历练,所以昨日公子过来,为师······”
不待师父说完话,那萍儿就急忙接口,道:“师父莫想念,萍儿明白的!”可这个话一出口,就知道闯祸了!手里的木梳已经停止了往下梳的想念了。
这回那幽舞可就精神了,那温柔的眼神一下变得闪亮,眉头瞬间上扬,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了,极度不悦道:“你明白什么?”真心是恨其不晓事理,继续说道,“公子有大智慧,生而知之,懂经算数象之说,晓文韬武略之策,经纬、音律无一不精通,修行更是天才,已经到了出神境界,除了二哥的徒弟吴云可以比肩之外,无人能出其右,但公子算来只有十七岁,而吴云都二十又五了,孰优孰劣一看便知。他的未来无可限量,亦无可揣测,怎可是一小小西域天仑能困的住他的?”说完这些,长舒了一口气,调理了下气息。
萍儿已经低下头,沉默不语了,一双冰玉般的小手,来回的拨弄着手里木梳的细齿,发出叮叮叮叮的声音······
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幽舞,好似听到什么声音在她身后一直响着,遂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一看顿时气的不轻,这个木梳想来是公子为了让萍儿讨自己欢心而做的,已经几年时间下来了,作为木梳享用者的自己,竟然没发现这梳子还有这样的用途,真心瞎了老天的眼,还真是难改顽劣的本根啊。
动了动嘴唇,实在说不出什么要让她洗心革面从头做人的话语,索性就不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想了想,还是颇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可知,为何你那些师兄们这么多年来,寒暑不避,日夜如故,始终如一的修炼么?他们从来没有休息过一天,没有间断过一日,这是为何?”
“徒儿不知!”萍儿声如细丝······
此时的幽舞亦是无奈一叹,说道:“十七年来,宫主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真正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发作的次数更是越来越频繁。二哥,三姐他们压力是越来越大了。此次宫主之前自己也知道之后将会是个什么情况,所以逼不得已才让公子出去历练,磨练心性,过个几年,待公子二十弱冠之际,可接掌幽冥宫。”
说道此处,幽舞回头看了下萍儿的表情,咬牙说道:“宫主退位之后,或者会选择颐养天年,又或者,我们十八兄妹随宫主再次杀入中原,以报那血海深仇!”说道最后四字时,幽舞的搁在石桌上的五指,深刻的抓入石桌之间,生生的扣下一块坚硬的黄刚岩石,五指的鲜血滞留在了被挖出的石桌凹痕之中,被抠出的那块黄刚石,竟一寸寸的被捏成了粉末,缓缓的填满桌上的洞中。
“啪!”回过神来,木梳掉在了地上,缓缓的抬起头,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师父,开始沉默。
萍儿虽然小跟随公子顽劣惯了,直到自己豆蔻年华,才被师父强制改了过来,到十五六岁时,才渐渐适应了自己现在安静,平和,微笑,莲步的生活习性,表现出温婉,可人,知书,达礼的少女应该有的气节与规矩。但是她本心亦是聪明之人,悟性也极高,沉思着师父说出的那些话。
沉默中,忽而看到了师父的五指滴血不止,心疼至极,赶忙过来,想抽出丝巾给师父包扎。哪里想到,抽出丝巾带出纸,一时忘了自己的丝巾竟然包裹着清晨书写的字帖,愣在了那里,手指微微颤抖,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幽舞心疼自己的徒弟,给她解了围,淡淡的说道:“不碍事。”说完掌心意念一出,手指所在的空间变的浓稠至极,竟有空间折叠般的玄妙意境,不过片刻,手指竟然完好如初。一模桌面,整个的浑然天成,哪里有破洞之处可见。
萍儿看得出彩,高深的功力修为,果然神奇。
看着小徒弟瞪圆了眼睛,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笑着解释到:“到了入化境界,只要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伤,都可用化虚的功夫治疗外伤,比用敷药,包扎来的更快更好。”
萍儿收回了羡慕眼神,悄悄的把那一卷东西不着痕迹的藏了回去,自以为师父没见到,扯一扯就过去了。那里晓得幽舞是懒得理睬。
看到小徒弟做完了这些小动作,而后继续说道:“公子自小与你青梅竹马,诸多的兄弟姐妹们,就你和公子玩的开,虽然那几名照顾公子起居的女子礀色不错,但毕竟是些丫鬟。其他的人都是恭恭敬敬的对着他,在一旁呵护,这也是他对你这么待见的缘故。”
看着依旧沉默不言,却有自己小心思的徒弟叹了一口气,也是没了言语。
正当此时,回廊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师徒二人间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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