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先去瞧瞧。”
东方茱萸回过头看了看,见是画堂的轩窗之外,两名女子说话的红色和碧色身影,正是住在绮罗殿和红萼宫中的公孙青萝和王琉璃,二人相携而去龙翔宫。
东方茱萸此刻还是停在了堂内,神色一动不动,因为此刻她的身后,立着一个人,来人风尘仆仆,神情看起来疲惫焦灼。
看见了年轻女子回头,男子意外地叫出了声,眼眸之中流露着浓浓的惊喜和激动。他本想月兑口而出“茱萸”二字,可是在喉咙梗住了。
因为他看到东方茱萸身侧恭谨侍立的小宫女,再看着东方茱萸的装扮,更像一位深居简出的宫妃。
他心里一下子迟疑起来,心儿直往下沉坠,他不愿意朝着那方面想去……
东方茱萸此时也正注视着夷青,她的震惊讶异不亚于他。他,怎么会在这虢国皇宫之中?
东方茱萸素来是冷静之人,她立刻对着入画吩咐道:“今天我来的匆忙,有块绣着茱萸的帕子落了,你去替我寻回来。”
入画见了独孤夷青,心中不识,略一迟疑,道了声“是”,疾步走出了玉澜堂。
还是东方茱萸先张了口:“夷青,你……你怎么在这?你这么快就回……虢国了?”
夷青朝前几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那晚,我在喜福宫里找了你很久,可是我没有找到。我想着,莫不是你跟着那公主,也到虢国来了?”
东方茱萸苦笑着点了点头。
她轻轻说道:“夷青,你猜着了,我知道那晚你会找我,可我没有丝毫办法。”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夷青顿时紧张起来,说道:“茱萸,那么你现在仍是一名宫女吗?”他已看出方才那名宫女对她的恭敬。
东方茱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夷青,我就告诉你实情吧。其实,我是郦国的公主,我并非你所认为的宫女。”
“公主?……是了,你这么的月兑俗美貌,一般的宫女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姿容,我一时心迷,竟然没有想到这些。”
夷青继而缓缓,而又沉痛地说:“那么,茱萸,这前来和亲的公主,便真的是你了?”
“自然是我。”东方茱萸伤感地点点头。
独孤夷青闻言身子一僵,呆呆地立在那许久,喃喃自语道:“那晚我找不到你,就猜着可能你也跟着去了,于是就马不停蹄地赶回虢国,希望能够在这宫殿里找到你。可没想到,你就是和亲的公主。”他神情失落,无比地哀伤。
东方茱萸咬紧嘴唇,说道:“夷青,真的,我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我以为我……永远也见不到你了。原谅我没有说出真相,现在你也知道了,这……就是我的苦衷。我是和亲的公主,命运不是我自己能够掌控的。”她紧咬双唇,颤抖着说道:“我……我得……走了。”
她此时不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他,唯有逃避。
其实,她第一样看到夷青,她的内心是狂喜的,而狂喜过后,是阵阵的害怕和痛苦,和夷青重逢,又勾起了她的记忆。
不管以后,她是怎样的荣耀或是伤感绝望,那些躺在草地上无拘无束地数着星星的日子,将是她一生中为之不多的美好片段之一。
“茱萸。”夷青苦笑道:“你去的地方,今晚我也要去。”
“是么?”她无奈地说道:“我要去龙翔宫赴宴,你们虢国的皇帝独孤仪龙,今晚要为他的堂弟北安王接风。夷青,从今以后,你我各不相扰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独孤夷青看了看东方茱萸,顿了半日,方说道:“独孤仪龙要为之接风的人,便是我。”
他看着东方茱萸,目光中依旧是深深的缱绻不舍,所有的思念、震惊的痛苦,使他欲吐之为快,便说道:“我为何急匆匆而回,为的就是你。我本来想在独孤仪龙为我接风之日,当面向他提出,将公主随行的一个宫女送与我。可是,现在看来,这些已经是多余了。”
东方茱萸闻听,他就是虢国的北安王。心中不信,但又不能不信。
想到这两人如此相似的眼眸,这世上可还有第三人么?
她想:这世界是如此之小,十六岁的她,生命中所遇到的两个男人,竟然都是皇家兄弟。
独孤夷青看着眼前恍惚的人儿,心里阵阵沉痛,情不自禁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说道:“茱萸,我真该当时就把你强行带走,如此就好了。”
“不,夷青,你当时即使带走了我,我还是要回来的,我不属于某个人,我属于郦国,郦国遇到危难,需要我,那么就有责任保护她。这便是我的命运。”
夷青深深地看着她,半响无言,他闷闷地说道:“独孤仪龙封了你吗?”他心中还是流露出隐隐的渴望。
看着夷青探究渴望的眸子,东方茱萸垂下眼睑,颓然说道:“他已经……封了我了,如今,我是这虢国皇宫的湘贵妃。”
“是么……哦。”夷青闻言,眸子沉了沉,看来名分已定。
彼时的青衫少年夷青就这样深深地看着她,终于还是内心忍不住,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而茱萸的手心,是止不住地颤抖。
“茱萸,你放心,即便是在皇宫之中,我依然有能力保护与你,不让你受任何的伤害。”独孤夷青握着东方茱萸冰冷的手,眸子中是深深的痛楚。
“夷青,如今的我,已经没有任何资格使你这样做了。你这样,我内心只会更加的难受。夷青,天底下的好女子太多太多了,我,我东方茱萸不配。”东方茱萸低着头痛楚地说。
“我夷青心甘情愿,我问你,茱萸,你对我可是一直都有心的么?”夷青的眸子无比的坦然真诚。
东方茱萸是再也不愿意看夷青失望和难受了,带着心底浓浓的感动,带着莫名的情愫,她终于重重点了点头。
闻着堂外轻轻的脚步声,茱萸知道是入画来了,她赶紧和夷青松开,夷青会意。
接过了入画至凤吟宫拿来的锦帕,她转过去悄悄拭了拭泪。
“这不是北安王么?原来是在这儿?几年未见,长高了许多!”茱萸和夷青正暗自诧异,说话间,款款走来的却是温平和顺的王琉璃。
东方茱萸纳闷:贤妃不是先头就和俭妃去了龙翔宫?为何又途中折回?
独孤夷青闻言沉声道:“见过贤妃娘娘。”入画闻听,向夷青问安之后,又赶着向贤妃行礼。
王琉璃的眼珠流转,看见了东方茱萸手里的锦帕,留神见了她微红的星眼,问道:“茱萸妹妹可是被小虫迷了眼?怎么眼圈儿竟红红的?”
东方茱萸勉强笑道:“正是呢。这玉澜堂花木蓊蓊郁郁的,虫儿甚多,又不现形,可是被迷住了。”
王琉璃看着一旁,已是玉树临风的独孤夷青,幽幽说道:“一晃已是六年,北安王已是个高大的成年男子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呀!”
想起了自己在宫中已是悠悠十年,王琉璃的目光便更是显得深幽难测。
她看着画堂之内,东方茱萸和北安王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心中划过一阵长长疑惑,也瞧出了东方茱萸和北安王之间的异样神色。
“北安王可知面前这位就是皇上新封的湘贵妃?”王琉璃笑指东方茱萸。
夷青已恢复常态,缓缓说道:“天气酷热,臣弟过玉澜堂避暑,歇歇脚儿,不巧看到了里面一位尊贵的皇妃。臣弟方才已经见过问安了。臣弟已经知道湘贵妃是前来和亲的郦国公主。”
“这样……很好。本来就是一家人儿。”王琉璃不紧不慢地说着:“既这么着,不如我们一起作伴前去。”
东方茱萸点点头,将手帕收起,可是心里还是紧张,她还是担心被贤妃看出了端倪,罗袖内的手帕不知怎地从袖中滑落,遗在堂地。
北安王略略思索,说道:“二位皇嫂请先前行,臣弟多时不来宫中,已经觉得很是陌生。现在时日还早,就让臣弟好好在皇宫熟悉熟悉环境吧,臣弟……随后就到。”
东方茱萸恢复了平静温婉的神色,说道:“随北安王,北安王请自便。”
待东方茱萸和王琉璃带着随行的宫女走出玉澜堂,独孤夷青上前轻轻地拾起东方茱萸遗留的手帕,他将手帕握于手中,看着帕子上绣的栩栩如生的一对比翼连鸟,留恋地放在怀里,慢慢踱出了玉澜堂。
初见了独孤夷青,又获悉了他的身份,东方茱萸的心中除了跌宕起伏外,更是平添了几分新愁。
一路花香扑鼻,终于和贤妃到了龙翔宫,俭妃独孤青萝早就列席,坐在最靠近独孤仪龙的案之右席,而独孤仪龙已经端坐在主位,红色华服,面容冷峻,对俭妃的殷勤淡淡接受。
东方茱萸心中复杂万千,在这一月之内再见独孤仪龙,他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呢?
如果说对她的不贞若无其事,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对她的存在也是漠不关心呢?
若果真如此,她倒也乐见其状。一则:独孤仪龙在宫中有新旧宠妃。二则:红豆不出几年,便可成人,不日也是美人一枚。想来,这独孤仪龙自会忽视于她罢!
贤妃携着她进殿,刚进殿中,东方茱萸便觉得殿中之人的一道利光朝她射来。她低着脖子,和贤妃一起向独孤仪龙拜见行礼。
俭妃已然瞧见了,依然在座中坐着品茗,并未向位至贵妃的茱萸行礼。
独孤仪龙的目光轻扫过琉璃,王琉璃便捡了个冷僻的左席之侧坐下。她看着悠然自得的俭妃,这右席之位,本是这湘贵妃的座次呀!她只是在嘴边划过一丝微笑,并未再说什么。
东方茱萸低头避过独孤仪龙的朗目,可是大殿之中,避无可避,刚想随便捡个靠着殿边的位子坐下,就听见独孤仪龙不容置疑的声音:“湘贵妃坐到朕的右边,青萝,你逾越了!回你的位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