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的喧嚣归于平静,全城的大夫都已被紧急调动,救治伤员。
太医馆被精兵强将包围,柳舒澜在院内焦急地踱来踱去,一面忧心李攸烨的伤势,一面担忧局势再有什么变化,介于权洛颖的嘱咐,又不能进去查看,只能按捺着等消息,心里越来越煎熬。
“痛……啊!”压抑的叫声从纱帐中溢出,李攸烨全身绷紧,使出所有力气去挣月兑被束缚的四肢,她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身体像掉进了滚烈的岩浆,酷暑难耐,又像被千年寒冰包裹,冷得牙齿直打颤。她拼命地呼吸,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那种痛到窒息的感觉,视线里是白茫茫一片,她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本能地去抓,可是,在手即将触模到她的那一刻,她却转身离开了,“救我……权姐姐,救我……痛”她蜷缩在床角,嘴唇剧烈地颤抖,睁着通红的眼睛,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不会来救她了,她跟吕斯昊一起走了,李攸烨用头撞向床板,想转移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她弓着身子,头缩到了怀中,发出无助地悲鸣:“放了我!”
“妈,把她解开,求你了妈!”权洛颖拉着陈荞墨地胳膊,紧张地喊道。李攸烨那双充血的眼睛,带着恨意的眼神,盯得她毛骨悚然,她怕极了李攸烨现在的样子,眼里都是血,就像要带着所有的恨玉石俱焚。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放了她,她会发疯杀了我们!”陈荞墨心里的怒气和着痛惜一齐迸发出来,发毒瘾的人六亲不认,她怎么能连这个常识都没有,方才要不是她出现得及时,恐怕这个女儿早就……
“妈……”权洛颖毫不掩饰她的不满,陈荞墨噎了一下,冷声吩咐道:“你把她按住,不要乱动!”
权洛颖照做,说是按住,实际把整个乱咬乱撞的人圈在怀里。李攸烨有了依靠,本能地朝温暖拱去。权洛颖模着李攸烨额头的伤痕,眼中滴出豆大的泪珠,不看陈荞墨,把浑身颤抖的人紧紧揽在怀里,泪也连成了串。
陈荞墨无可奈何地泄口气,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前,为李攸烨解第一次毒。粗鲁地掀开李攸烨眼皮看了眼,又使劲捏了李攸烨下巴左掰右掰,最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拇指粗的针管,迅速地扎进李攸烨腿上,一气灌下,李攸烨闷哼一声,紧接着全身僵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脸上表情痛苦万分。权洛颖急忙道:“妈,您轻点!”
陈荞墨拔下空了的针管,翻起眼皮瞥了她一样,心里冷哼,难怪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想到,这事儿也降临到她头上了。
“别动!”“啪!啪!”两巴掌毫不客气地打在李攸烨绷直的腿上,陈荞墨泄愤似的搓搓手掌。李攸烨睁开眼睛愤怒地看了她一眼,咬着下唇又把眼睛闭上。
“妈,你……”权洛颖把李攸烨往怀里拉了拉,怨愤地望着陈荞墨。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原本以为陈荞墨对李攸烨又认干亲,又出手相助,是喜欢她的,没想到李攸烨中了毒,她会这么粗鲁地对她,她觉得陈荞墨实在欺负人!
哼,现在就开始护短了!陈荞墨心里怨念纵生,她感觉自己的地位随着年龄的增长逐年下降,她甚至预见到若干年后的权家,只剩权至诚一个人归自己管辖的惨淡景象,那时候的生活,必定了然无趣!“你放心,她死不了,给她下猛针,是因为药剂必须打进骨髓里,才能消解痛意,拍她两巴掌,是加快她身上的血液循环,让药力快速扩散至全身!”说罢,陈荞墨挥开纱帐,愤然离去,这个女儿真是白养了!
权洛颖听了她的解释,心里总算释然。掌心抹去脸上的泪渍,看着怀中那逐渐安静下来的人,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刚干掉的眼睫又湿润起来。
李攸烨的呼吸渐渐均匀,合紧的眉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舒展,下唇上咬出一排牙印,渗出血丝,权洛颖小心地抚过去,伤口参差不齐,可以想象当时她有多痛。
陈荞墨再进来的时候,见她那宝贝女儿正把头埋在李攸烨颈间,肩膀一颤一颤的,哭得声哽难抑,眼眶不由一红。自己的女儿从来没这样对自己哭过,真心酸哪,吸了吸鼻子,没好气道:“药水我给她备好了,你把她抱进去吧!”
“嗯?”权洛颖慌忙坐正身子,擦了擦泪,嗓子有些沙哑,问:“还要治吗?”
“她太脏了,等她洗干净了,我再给她下第二针!”陈荞墨一脸嫌弃道,说完不管权洛颖的反应,顶着辛酸的红眼眶,踱着小步走了出去。她是医生,有洁癖不行哪,女大不中留了,真是伤感!
“哎,妈,你……”权洛颖想要叫住陈荞墨,李攸烨昏迷不醒,难道她要帮她洗澡吗?可陈荞墨哪里还应她,往那外面一走,廊前一站,对着月亮就长吁短叹起来。
房里只剩下权洛颖和不省人事的李攸烨,空气顿时干燥起来。权洛颖觉得自己的脸颊,正在以一种微妙的速度缓缓膨胀,她把手心,手背,胳膊,全都放在脸颊上熨帖一遍,还是降不下那滚烫的温度,嘴里吐出的气息越来越热。
懊恼……
事已至此,她只好卯着头,把李攸烨放直,手朝她腰间伸去,在触到腰肢的那一刹那,双耳突然冒出两团火苗,这动作好像采花贼在……
权洛颖通红着脸,眼珠子一路向上,在李攸烨睡态安详的脸上扫了一眼,迅速移开,手也缩了回来。这也太诡异了!要是自己睡着了,被人解了衣服,得多羞人哪!
忸怩了良久,为难了半天,她终于提醒自己,不要紧的,反正,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行了!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权洛颖绷紧面容,把李攸烨整个抱起来,让她伏在自己肩上,双手穿过腋下去解身后的带结。李攸烨嗅到一阵清香,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微微扭头,搁在某人肩膀上的下巴转了转,眼睫触到那长长的充满灵性的头发,很痒,她嘴角勾了勾,随即又沉沉地昏睡过去。权洛颖察觉到肩膀上的变化,解带的手顿住,整个身子呈木然状态僵住。拉开李攸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脑袋歪着,睡态安详,还好,还好!
继续。
眼睛盯着那微敞的襟口,权洛颖咬了咬下唇,闭上眼,鼻间轻轻吐纳几回,再睁眼,已经心如止水,仿佛这一世已经修成了正果。拈花般轻轻解开那盘根错节的丝丝缠绕,她下看红尘俗世,却见那雪白丝滑的中衣上,血迹如梅花点点,她浑然忘我地对旁边的善财童子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梅花烙?童子不答,她方才愕然惊醒,原来是自己入戏太深,善财童儿明明离开了绿竹林,哪里还会回答呢!
随着丝滑的衣料擦着洁白的肌肤坠落,一个和她有着一模一样身体的李攸烨呈现在眼前,权洛颖瞬间被七零八落地如来神掌打入凡间。烛光洒在光滑的肌肤上,绕过优雅的锁骨,掠过刚刚发育的稚女敕的胸,游走出完美的弧度,权洛颖眼神有些呆滞,对盘绕在耳边的“你六根不净,今生难以修成正果,阿弥陀佛!”置若罔闻,她鬼使神差地抬手将李攸烨髻上的玉簪抽下,摘掉那温文尔雅的象牙冠,刹那间,青丝泻下,遗落银河。
这么美的人,还好是男儿打扮,要不然得引得多少人流血争抢呢?权洛颖顺着她的发,感觉自己的心反倒静下来了。把她最后的衣裤月兑下,将这泛着神圣光泽的**托在怀中,放进了木桶。
没想到,李攸烨身子刚浸在温热的水中,便张皇地扑通起来,最后爬到桶边将脑袋探出桶外,大口呼吸。怎么了这是?权洛颖不知道李攸烨怕水,庆幸自己穿着蓝雾,否则就被水花溅成落汤鸡了。她把李攸烨重新按回桶里,这个桶够大,她想了想,直接合着衣服一本正经地跨了进去,反正衣服不会湿,这样方便给她洗嘛!
谁知道,她刚坐定,那厢就抱过来了,权洛颖拧紧眉头,见她那瑟瑟缩缩的模样,心里讶异无比,该……不会是?她试着掬了一捧水,冲到李攸烨脸上,“救,救命!”李攸烨迷迷糊糊中叫了起来,权洛颖感觉自己脸色像百叶窗一样刷得拉黑,还真是,怕水!
“好了,好了,不怕哈,不怕,乖!”权洛颖一边抽着嘴角柔声安慰,一边像个老妈子一样拍着李攸烨的背,又腾出功夫给她清洗身子,这真是有史以来的壮举,她想!
等到一切完工,陈荞墨感伤完回来了,手里拿着干净衣物。权洛颖自然地接过,给李攸烨一件一件复杂地套上。陈荞墨重复对李攸烨施展先前那粗鲁的动作,权洛颖这回没说话,又当她是有道理的,可是,只有陈荞墨知道,这次她纯粹是为了泄愤。
“妈,她脖子后背都有青印,您看看!”权洛颖给她洗身子的时候,发现的了那些地方的瘀伤,腿上也有,她知道是吕斯昊下得狠手,这么纤弱的身子居然硬挺下这样的重击,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承受的。想到这么完美的身体被这些伤痕破坏,权洛颖开始前所未有的记恨起吕斯昊。
“哦,这些伤敷些跌打药就行了,”陈荞墨随手拈了根药棉,在戒指上沾了沾,然后抹在李攸烨伤痕处,随后对权洛颖道:“我们也该走了,有人该来接她了!”
权洛颖点了点头,小心地把李攸烨放平,给她掖好被子,有些贪恋地看着她的睡容。
陈荞墨刚把女儿强制性地拉回神,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一队带刀侍卫首先冲了进来,在屋里搜查一遍,没有看到多余的人,朝随后进来的江后回禀,江后点点头,径自走到床边,看到安睡的李攸烨,手探上她的鼻息,均匀有力,她松了口气,命令所有人都退出去,雷豹将李攸烨抱起,江后扫视了眼空无一人的屋子,道:“哀家虽然不知道你的来历,但你救了烨儿,哀家对此心存感激,之前的种种误会,我想就到此为止了,如果权姑娘日后现身,哀家必定以礼相待!”说完,招了雷豹从容地离开。
“这个女人真厉害!”陈荞墨抹了把冷汗,由衷地赞叹道。扭头对女儿:“我们也该回去了,我好困啊!”她打了个哈欠。
“回去?去哪儿?”权洛颖有些紧张地问。
“回那个什么‘尧华殿’啊,那里挺舒服的,老娘都不想回去了!”
权洛颖将提起来的心放回肚里,陈荞墨看她一眼,勾了勾嘴角,突然问:“小颖,你说妈要是和小烨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谁?”权洛颖愣了下,匪夷所思地盯了她一眼,哪有当妈的问这种问题的,月复诽了几句,她反问道:“您怎么不问你和我爸掉水里,我先救谁呢?”陈荞墨嫌弃道:“我能掉价到和你爹比吗?他完全没跟我pk的资格啊,我就问小烨!”
“那我救小烨!”权洛颖翻了个白眼,斩钉截铁道。
“哎,为什么不救你老妈我啊,你这个不孝女,老娘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因为小烨怕水,你又不怕!”权洛颖疾奔而去。
“哎,谁说老娘不怕水啊,哎,你等等!”怕水?陈荞墨无语,天底下还有怕水的人?如此一来……这人不就非常好收服了!嚯哈哈,将来的权家还是她的天下!
晨钟响起。朔华正殿。臣子们按部就班地列队入朝,昨晚发生的事情,各人心知肚明,从今日参加朝会的人数是往日的几倍来看,上头怕是要有重大事项宣布了。朝堂内外铁甲列阵格外森严,江丞相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而上官将军则是一脸严峻,身上尤沾鲜血。与以前的左顾右盼相比,今日的大臣一个个噤若寒蝉。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以前所未有的敬畏之心拜过他们的皇帝,昨晚的一役,晋王父子,上官景昂兄弟,皆被斩杀在皇宫之外,上官景赫受牵连,必定丧失辅臣之职,江丞相又巴不得退休,这意味着,小皇帝亲政的时刻到了。
朝会的第一项,晋王父子削爵抄家,晋国除。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相对这个结果,朝臣更关心的是接下来,朝廷会将晋地封给哪个皇室宗亲。此事暂且搁议。
与朝廷对晋王的严厉处置相比,上官家族的下场,则充分显示了皇家的宽宏大量。由于之前有江后替上官家说情,皇上仁孝,不想拂逆太皇太后的意思,仅对上官景昂和景昇两支系按罪论处(其中包括对两兄弟进行鞭尸惩戒),而上官家其他人不予追究罪责。对此,万书崎表现出坚决的反对,大呼着国法不可废被轰出朝堂。百官纷纷唏嘘不已,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想让谁活,随便编个理由,就能让谁活。
接下来,上官景赫自请引罪去职,李攸烨当即准奏,江令农同样请辞,李攸烨挽留再三,江相坚辞不就,李攸烨只得准奏,于是两位辅臣一同去职。下面就轮到群臣和声的时候了,百官下拜:恭请皇上提前亲政!
李攸烨一推再推,将要第三次推却的时候,有人出来撞柱子了,众人定睛一看,此人竟然是年逾九十的詹太傅,可不得了了,怎么能让老人家出头呢,于是朝堂上开始了一场撞柱大赛,众人纷纷效仿詹太傅的大义,以死上谏。江令农看着群臣头破血流者不计其数,不禁暗暗摇头,这詹太傅撞柱,旁边有陈太保守着,你们这帮子人有吗?还真撞哪?啧啧,哎呦,我说高大人,你可是有偏头痛呀,还想不想好了?!!
与此同时,秦国、燕国、齐国、楚国、韩国等诸侯国,请今上提前亲政的上表也呈到了,杜庞当众宣读。
李攸烨迫于“无奈”,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提前亲政,不过,她“义正言辞”地表明先要有一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过了,如果朝臣满意,那她就接着干,如果朝臣不满意,那只好再请两个辅臣出来。这就相当于一句屁话,她干的不好谁敢说不满意啊?不过,朝臣们还是对这句话展现出极大的热情。
那么。
李攸烨亲政第一件事,追封秦王李戎泽为秦桂纶王,追封封行端为义勇伯,其余各将各有封赏,李攸烨下令于凯旋台建神武碑,悼念英勇战死的神武将士。群臣莫不欢声雷动。
接下来,她看了立于阶下的上官景赫一眼,遵照江后的指示,命杜庞宣旨,封上官景赫为玉瑞兵马大元帅,总领边疆五十万兵马,抵抗犬牙与蒙古联盟,所到之处,所有诸侯国守军皆受其调遣。
任命一下,群臣惊讶者不在少数,经历这次事件,他们认为上官家落败已成定局,没想到峰回路转,上官景赫去掉辅臣之职,居然又被授予军权,真模不透上面的心思。
上官景赫闻言,万分惶恐,江后免去上官家罪责,他就料到江后会启用他抵抗犬牙,可他万万没想到,江后会把整个玉瑞边军都交到他手里,这几乎是玉瑞全国的兵马,他自认为自己对江后已经没有多少价值,这些年玉瑞的优秀将领也是层出不穷,多他上官景赫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这个任命,怎么能不让他如芒刺在背?
下了朝,百官纷纷朝他道贺,上官景赫表面承接,心下却是忧心忡忡,着急地忙赶去慈和宫求见江后。而终于完成任务的李攸烨此时正哈欠连天地坐在轿子上,朝寝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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