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泥街 第20章

作者 : 何顿

9月22日晚

我打了个电话给方林。她现在是个孤独的女人,她独自一人吞噬着这份孤独。我想她不会再瞧我不来,我的农民身份改变了,在出版社工作,在她眼里,我成了个不错的男人。

我们在电话里说话。晚上有空吗?我问她。

有空。

她回答得很爽快,我想她可能一直在等着我邀请她。我说:那我请你吃晚饭。

她在电话那头笑了,声音很好听,有点像日本电影里夏子姑娘的笑声。她说:好吧。

我眼里出现了二十岁的她的身影,那时她真让我动心。

晚上我们约会了。我的初恋方林准时出现在我眼里。我们约在长沙大厦前见面,她在我约的时间里准时到了。她化了点妆,衣着也比昨天穿得漂亮,看来她是把我放在心上的。假如她不在乎我,她就用不着梳妆打扮。她的脸蛋比昨天显得光洁。当然这是化妆品达到的效果。我很高兴。我们进了电梯,走进了旋转餐厅。餐厅里没几个人,但有空调,把炎热的初秋拒绝在玻璃墙外。一颗火红的夕阳悬在远远的山巅,一朵朵红云在高空游荡。城市的喧嚣声传不到高高在上的旋转餐厅里。一支小提琴曲从音响里播放出来,很优美地在餐厅里萦绕。她认为这是享受。她说:其实人要想得开。我以前觉得我活得太认真了。

我想她这是开导自己,又是开导我。我想她肯定度过了很多个寂寞无聊的夜晚。假如她生活很丰富的话,她不会贸然说出“人要想得开”的结论,这是一个女人很朴素的心得啊。我看着她,餐厅里的光线使她的脸显出了几分丰韵。我笑了。我说:你说得对。

吃过晚饭,我们又坐了气(方言:一会儿)。月亮升了上来,嵌在墨蓝色的苍穹上,又大又圆又皎洁,像一个巨大的银盘。圆月旁有一轮很大的彩色晕圈,使月相显得很漂亮。月亮真迷人,看见吗?方林说,指着月亮。以前在知青点,晚上我常常望着月亮出神。

我分析着她这句话的用意。我看着她。她瞟我一眼,迅速把目光移开了。我感到她说这话似乎是在提醒我什么。我还感到她说话的语气里有点酸楚的东西。这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发出邀请的声音,一种愿意走进回忆的声音。在那种回忆里,我是一个追求她的男青年。那一刻,我脑子里就装着这些判断,我并没激动。虽然一种想干她的思想从我心底深处冒了上来,就仿佛一股浓烟从烟囱口冲出来一样。我说:方林,我一直在找你。

她扭过头来看着我,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走吧,我们到哪里去玩玩。我说。

我们走出旋转餐厅,走到了炎热的大街上。我们并排走着,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与匆匆走着的行人擦肩而过。我感到我对她的爱其实已消失了,但**还在,那是旧的感情和旧的友谊的延伸。我想干她。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一种征服欲在我心里燃烧。

我们到哪里去玩?我问她。

她一笑,回家吧?她说,街上好热的。

半个小时后,我们走进了她家。她为我泡茶。我说:谢谢你。

我们坐在沙发上,于是一切都按照该发生的事情进行。最开始我们说着她所知道的其他一些知青的事宜,某某发了财,某某因犯了什么法而坐了牢,某某出国了,某某知青患了鼻癌就要死了等等。我明显感到这一切老朋友的现状和去向促使我和她的友谊递增了许多,促使两人深刻地意识到世界是残酷的,人是不经老的。

我们彼此瞧着对方。这一连串的回忆使我们萌发了旧情。**使双方都忽略了各自的缺点,开始了新的篇章。我搂着她。我把手伸过去时以为她会做出拒绝的姿势,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很顺从,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倒在我怀里。我的手径直奔向她的**,她的**很大且很肥。我起先是隔着衣服模她的**,抓了几把,手就伸了进去。她看着我。我说:我们做吧。

一切进行得毫无诗意,但都充满激情。她开始是看我怎么干,但马上她就自己来了,骑到我身上。我们干得大汗淋漓,干得气喘吁吁。她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叫声,那种叫声很刺激我,让我更加卖力更加疯狂。还记得十四年前的冬天,我到你房里去的事么?我问她。她点点头。我又马上说:那天我是打算你的。

她笑了,当时我很害怕,但我装做不怕你。

你当时晓得我想你?

不,我不晓得。

那你害怕什么?

我感到那天你走进来时目光直直的,像疯狗的目光。她回忆着说。

我当时就是只疯狗,只是还没疯得那么厉害。我说。

她很开心。我们换着姿势**。我们好像都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我们想拾回一些。尽管我现在对她的感觉,在心理上是一种蔑视。但我仍然能在这具肥胖的身躯上找到快乐。她也很快乐,她说她好久没干过这种事了。她很亲昵还很放浪,像一只发情的老母狗。

11月7日雨

今天下了场大雨,长沙的街上水流成了河,哗啦哗啦的。我本想到出版社走走,但雨太大,就没去。我有两个月没写日记。我太懒惰了,我觉得我不是文化人了。我是文化人。

我和方林建立了良好的性关系。她喜欢**,很投入。上个星期我们接连做了三次,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拥抱到一起,都有一种想把青春捡回来的心理。是的,岁月在我和她脸上都留下了痕迹。都是朝着四十岁的门坎迈进的人了。生命是短暂的,就是活一百岁也只有三万六千五百天,很少有人活到一百岁。按八十岁计算,一个人的一生还不到三万天。我已活了一万三千多天。留给我的生命也就是一万多天,而说不定哪一天我可能又会突然死亡。人生是不可预测的。

一个人从出生的那天算起,到他满二十岁,这七千多天里,他的生命不属于自己。它属于他的父母和学校老师。在我身上,我有一万天是在农村里逝去的,懵懵懂懂的就把一万天挥霍了。后来又读了四年大学,三年研究生,又把二千五百天丢给了大学老师。我的导师总是布置我看这样和那样的书。那段时间我简直就是为老师活着。回想起来,人为自己活着的时间确实不多。小时候父母守着你,读书时老师盯着你,工作了同事和领导挤对或压迫你,使你生活在一种夹缝中,而不是生活在自己的自由天地里。

今天就写到这里,李新打电话叫我有事。

12月2日

昨天,我和方林去看了场电影。电影是外国影片,很好看。方林被电影感动了,看完电影,她久久地回想着电影里的事情。她说:唉,人活在世上是追求什么呢?

追求自己爱的东西。我说。

可是当一个人懂得生活后,他就老了。你不觉得吗?

她说得对极了。她是个聪明女人。我发现她天资很高,假如她当年不主动上山下乡,而是继续读书,她说她就走了另一条路。一九七二年,她主动要到农村里锻炼。其实她那时可以不下乡。一个人一步走错了,他就只能在这条错误的路上走着。方林说。

我们在街上走了很长一段路。我这是第一次和老婆之外的女人看电影。我们走回家,她为我煮了碗面。我吃面时,她坐在我对面,我觉得她的笑容里有一些拾回来了的漂亮,就好像你找回了你丢失的发夹。我觉得她和我接触的这几个月里,她变得比我第一次遇见她时要漂亮些了。我觉得你变漂亮些了,我说。

你使我寂寞的生活里有了很多阳光。

你爱我不?我问她。

最开始不爱,只是喜欢。现在我爱上你了。我还有什么呢?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需要你爱我。她很快乐地模了模我的脸。我把面吃完,抽了支烟,她就要我上床。

她开始月兑衣服,先是月兑西装,接着月兑毛衣,然后把裤子月兑掉,把棉毛裤褪下来,两条白白的胖腿于是展露在我眼里。接着她上床,把两条胖腿塞进被窝,这才月兑白衬衣和乳罩。她的**已被她的儿子嘬干了,垂落下来,如果乳罩里没有衬垫,那**就很难看。好在我并不看重她的**。她钻进被窝,等着我。我三下两下地月兑掉衣裤,钻入被窝,搂着她温暖的身体。她蜷缩在我怀里,像一只大猫。我抚模着她的背。

她抬起脸看着我。她的眼眸有些浊黄,不是那种橙黄。她的眼角有了些细小的鱼尾纹。我感到我抱着的是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但我仍紧紧抱着。我以前是那么爱她。

我爱你。她说。

我想着她住在我家时的情景。那时她是个多么可爱的姑娘啊,叫我父亲伯伯,叫我母亲伯妈。那时她是我眼里的女神,是高不可攀的喜马拉雅山。现在,这座喜马拉雅山已坍塌了,再没骄傲的东西了,就像一朵美丽的花凋谢了。她在我想这些东西时,把我的头抱得紧紧的,将自己的整条舌头都伸进了我嘴里,在我嘴里打转。我们在愉快中进入**,然后才累坏了地躺下。我点上一支烟抽着,她把头压在我肩上。我睡了一觉,醒来已是深夜三点钟。我起身,穿着衣裤。她说:你今天就莫回去了。

我说不行。我说我不回去,刘小专会睡不着。

其实我可以在她那儿睡一晚,但我不想睡。我不能让她对我有更多的奢望。我们走到一起是一种缘分,但并没有惊涛骇浪的爱情。要我去努力地爱她,恐怕已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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