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澜 陪你到世界的终结(一)

作者 : 单影孤恋

资本家都是没有血性以及人性的剥削者。

当实习公司将原本国定的国庆七天假期压缩成三天时,我毫不犹豫的甩了辞呈。上司是个挺难招人待见的中年大肚“聪明绝顶”的主儿,满脸惋惜的挽留,解释说最近公司订单多等过阵淡季了会把假期补回来。可是我明白,他惋惜的是这一破公司里又少了个可供他意婬的祖国花朵儿,就像我知道,我要离开并不是真的因为假期,而是,莫寂言。

我和莫寂言已经整整超过一个月没有联系了,任何方式。我的心情早由最开始的愤愤不平誓言他若不主动我就将被动进行到底,到现在急不可耐的想要冲到他面前,哪怕我先低头,道歉,只要他别再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折磨我。

我和莫寂言初中相识,高中相恋,大学隔城相对,磕磕绊绊已有十年。

此时,我已经坐在了通往了s市最快的列车。吞了晕车药,塞上耳机,小喇叭里传来已有些年代的经典旋律,正是《十年》,歌之所以称之为经典,固然是好听,可是刚听几句我就下意识的按了下一首,歌词太不吉利,我想,我是去找莫寂言言和的,应该保持愉快的心情,于是按了半天,切换到一首《甜甜的》,听完整曲,在如此欢乐的曲调下,我依旧没能愉快起来,心头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好感觉,隐隐挥之不去。

大学毕业前两年我和莫寂言就商量毕业之后的工作问题,我在b市就读,而莫寂言在s市。b市和s市都是一线城市,莫寂言自然是直接留在s市发展的,他曾戏言嫁夫随夫,要我毕业之后立马到他身边去陪他夫唱妇随,那时候我们虽然早已经过了热恋中的蜜里调油,但小吵小闹的日子过得也有滋有味,自然是应承了他的。后来两年这个话题屡次被提起时,双方产生不同程度的摩擦,毕业时b市开始有公司陆陆续续向我们这些新社会人员抛橄榄枝,我一时糊涂听信了舍友的“距离产生美”,便自作聪明的应承了这边的工作,结果不言而喻,莫寂言的耐心彻底告罄,我们谈崩。事后我曾唯唯诺诺的打过电话示弱:“要不,我还是过来你那边吧?”

“随你当时他只留给我这样一句,然后,就是一个月的断联。

到达s市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在s市这样繁华的城市倒也正是灯火辉煌的时刻,唯一不足的是此刻天公不作美竟下着倾盆大雨。我坐计程车一番颠簸辗转到莫寂言楼下时,时间已经转点,付了车钱匆匆下车,纵使从马路边跑到小巷里的居民楼下这么一段短短的路程,也让我不幸成了落汤鸡。我很懊恼,从b市收拾好行李赶来时我特地换上了刚买的新裙,还画了不浓的妆,我想象着莫寂言见到从天而降的我时该是怎样的惊喜,可是此刻我的模样却狼狈至极。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楼上,我归心似箭,无暇再顾及自己此刻的模样得不得体,毕竟我们相识十年,再不得体的模样他也见过了。这样想着本来疲软的四肢顿时新生了许多力量一般,我提着两大袋行李飞快的爬楼,莫寂言住在五楼,我大三时来过一次,时隔一年,他屋内当初的模样,一桌一椅都异常清晰的印在我此刻的脑袋里,我拿着当初他配给我的钥匙j□j匙孔时,外面的天空响起一道闷雷,借着这个声音我偷偷进了房门关上门,连灯都未开借着客厅窗外的霓虹灯光直接走到卧室门口,满心激动的扭开门把,顺手按下了门口的开关。

这一刻,我忘了我在车上预习了无数遍的开场白。我浑身激动的发颤,可是我知道,这种激动,和刚才在门外的那种激动截然不同。

卧室中间,不算大的双人床上,躺着两个人。即使没有言情小说中狗血的j□j交缠,我觉得都足以让我的心死好多遍。莫寂言搂着陌生的女孩和衣而眠,他和她身上穿的是睡衣,他和她此刻给我的感觉,竟是传说中的“相濡以沫”,这真该死的好笑。

我想随手抓点什么东西甩过去,可是我浑身居然使不上劲。我想将此刻的感受撕心裂肺的吼出来,可是喉咙间就像卡着一大堆玻璃渣一样难受。我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熟睡中的莫寂言可能被灯光刺到了眼,他缓缓睁开眼,眼光撇到僵在门口的我时,迅速的坐了起来,满脸惊愕,惊醒了他旁边的女孩,那女孩跟着坐了起来,表情迷糊,五官精致,她看了看门口的我,又看了看她身旁的莫寂言,满脸诧异,却并未出声。我死死的盯着莫寂言,看着他这张颠倒魅生的脸上由刚发现我时的错愕缓缓转化为此刻的淡然,再无其他表情。于是我的心,就像眼角受地心引力影响的眼泪一样,一点一点的往下掉,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里去。

莫寂言站在阳台上抽烟,那女的躲在房里没出来。我坐在莫寂言客厅的沙发上蜷缩着身子,真希望可以越蜷却小,小的就像沙发某个缝隙的一粒灰尘,让任何人都看不到。我望着门口自己那两袋行李发呆。我觉得我的思绪突然无法集中,我看着那两袋行李突然就想起刚才在楼下被雨淋成落汤鸡时觉得自己狼狈,原来那不叫狼狈,现在这样的自己才真是狼狈,狼狈的跟个小丑似的。我突然又想起我在车上时准备好的开场白,我准备了好久的,可是一下子全忘了。我拼命的想,使劲的想,怎么也抓不到半点头绪了。我又想着上车前买了b市特有的一种酥饼,每个口味都买了几盒,那是莫寂言喜欢吃的,他每次去北京看我都要买上好多回s市,他说这边买不到。我记得我把它们全部放进行李袋里,又怕它们被摔碎,于是用自己的衣服一层一层把它们包了起来。我想我一路颠簸至此,它们该不会早不给面子都碎了吧。

我思绪恍惚的起身走过去,拉开行李拉链。我知道莫寂言在阳台上看着我,我没有回头,但我就是知道。我告诉自己要从容一点,他在看着呢,我必须比他还要淡定。我将上层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在一旁的鞋架上,然后楞了一下,鞋架上摆着男女混合的鞋子,我想我真蠢,我刚才干嘛不开客厅的灯呢,这样我就可以早点知道状况了,这样我至少有门口到卧室这段路程做情绪上的缓冲时间了,至少不落的这么狼狈了。我忍下暗自涌上来的泪,在拿开酥饼上最后一件衣服时,眼泪开始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我颤着手拿起最上面那盒香橙味的酥饼,我想你怎么就碎了呢?我都用衣服把你小心翼翼的包起来了你怎么就能这么轻易的碎了呢?你怎么能比我的心还脆弱呢?这样想着眼泪就像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啪嗒啪嗒落在行李袋里未拿出来的酥饼包装袋上,我擦了擦眼,才发现第二盒没有碎,又翻了翻下面的,都没有碎,心里的委屈少了些,眼里的金豆似乎也暂时止住了。

我把第一盒碎掉的酥饼放在鞋架我的衣服上,慢腾腾的一盒一盒从包里掏出酥饼,稳着呼吸再一盒一盒的将它们放在离我最近的置物架上。直到拿完最后一盒,心里明明有数却还是犯堵的数了数,九盒,本来买了十盒的,图个十全十美,结果碎了一盒,再也完美不了了。我不知道隔着这么远莫寂言看不看得清我拿出来的东西,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又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犯贱,都这样了我还管他个毛线!我将碎掉的那盒小心翼翼的放回我的行李袋,就像它是我碎掉的心脏一样,然后将鞋架上的衣服一股脑的塞进行李袋里,拉上拉链试探性的提了提,果然轻了很多。

看吧,拿掉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包袱也没那么重了,接下来的路必然会轻松很多的,我狠狠掐着自己大腿的肉坚定的对自己这样说,然后提起我的行李直起身子向门口走去。才走两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放下行李从口袋掏出那串莫寂言房门的钥匙,钥匙扣上串着一只很精致小巧的沙漏,有两个,一个在他那边,是我和他当初去旅行时买的,沙漏代表时间,代表等待。我想了想,没有将它取下来,拿着钥匙回头,不紧不慢的走回沙发前,将钥匙放在玻璃台上,转身提起行李,再不回首。

我听见身后传来大步的脚步声,我下意识的加快步伐。手触到冰冷的门把时,莫寂言冲过来扣着我的手碗将我甩过身来紧紧抵在门板上,我的背撞在生硬的门板上疼的很,可是我觉得我身体里的某个位置更疼,疼的我呼吸都不顺畅。我大口的喘气,看着莫寂言的眼眶竟然是通红的。我想我看错了,因为这时候眼泪已经淹没了我的眼睛,我完全相信是因为自己眼前的泪而产生了错觉。他怎么会哭呢?他就一没心没肝没肺的王八蛋,他怎么会哭呢?

莫寂言从卧室里叫出那女孩,他送那个女孩儿走,那女的临走前恨恨的看了我一眼,我心里的火焰便噗噗的往上涨,心说我这捉奸在床的正主儿都没上去给你两耳刮子呢,你倒给姐摆脸色了!莫寂言从我手里抢走我的行李,扔进他的卧室里,不对,是他和那女的刚睡过的卧室里,我全身乏力,深知斗不过他也懒得挣扎,他反锁了卧室的门,将我的行李钱包手机全部锁了进去,最后拿走了钥匙,包括我刚才放在玻璃台上的那串,他就那么理直气壮的让我呆着等他,等他送完那女的回家再回来和我解释。我的眼睛已经哭得像干涸的泉眼,涩的难受。我冷笑着看他领着那女的出门,我冷笑着围绕着他的客厅打量,笑着笑着眼泪又彪了出来。这个客厅,在半个小时前我还满心甜蜜的将它一年前的模样在脑海里仔仔细细描绘了一遍,可它现在哪里还是我记忆中熟悉的模样,阳台上摆着几盆我说不出名的花儿,电视机上摆着一颗满身是刺的仙人球,我辗转到厨房,一年前我来时空空荡荡的台面上此刻摆着漂亮的配料瓶子罐子,成双成对的盘子筷子,连围裙都是粉色蓝色相依相偎。

这里的一花一草,这里的一碗一筷,这里的一桌一椅,无不是旗帜鲜明的立在那儿,趾高气昂的嘲笑我这个外来侵略者。这儿一切的一切,都如此和谐的共存着,只有我一个人形单影只的站在这里,格格不入。

我哭着冲下楼梯,冲出小巷,冲进雨里,逢人就问,公安局在哪儿。很多路人都被我这副的模样弄的错愕不已,我想我此刻肯定狼狈的像被人抢劫一空的小姐,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走,我要离开这个让我难受的地方。

我浑身湿漉的站在公安局里颤抖着拨胡靥的号码,凌晨时分,我不确定她睡着了没,可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她。万幸的是手机拨通了,我边洒金豆边断断续续的开口求她来接我,我说我在s市,我说任何人打电话给你问我消息你都说不知道,你直接过来接我,我在这里等你。

胡靥坐最早班的飞机赶过来时,我在公安局值班室的木椅上窝了整整一个晚上,原本**的衣服早已被滚烫的体温给烘干。我抬眸看见胡靥风尘仆仆出现在我眼前时,那感觉比见了亲妈还亲,特没骨气趴进她怀里大哭。这平常爱刨根问底的女人到底什么也没忍心问我,边向值班的公安道谢边半搂着我出门,打的,赶去机场。

我这会儿还有点理智,知道自己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胡靥什么也没说,直接叫司机掉头赶去客车车站,这年头连火车都实名制,要回b市只能做长途客车了。

我醒过来时客车还在回b市的路上,大概是下午时分了。我伸手拉了车窗,只觉得阳光刺眼的可怕,全身发烫,脑袋昏昏欲裂,心里明白是感冒了。坐在一旁的胡靥无声递了瓶水过来,我无力的摇摇头,沉寂了良久,终于开口,我说,小靥,我和莫寂言完了。声音沙哑的可怜。

胡靥侧过头看了我一脸,并没有太大的讶异,估计我半夜三更让她去s市接我她也猜出了个大概,这会只是确认我脸上的表情是否认真。半响,才像确认了似的嗯了一声。我郁闷的想小靥这般玲珑剔透的女人真不讨喜,为什么就不能多问几句呢?我现在半肚子的怨言,才刚开了个头,就像一拳出去打在棉花上,什么反弹都没有,无力的很。

就在我又快睡着的时候,胡靥突然说了句:凌晨莫寂言打电话给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在你打电话过来求救之前。我说不知道,他问你在s市除了他还有什么熟识的人,我说不知道。他就挂了。

我有气无力的回:不要跟他透露我任何消息,不然我跟你绝交。

胡靥嗤了一声,没再搭话。

天色似乎渐渐暗了下来,高速公路上竟然开始堵车,远远望去橙红的车灯连起来就似一条与天相接的火龙,归路遥遥无望。

回到b市时已经深夜,我了然一身,身无分文,连个住处都没有,去s市找莫寂言时不但辞了工作,连租房都退了,完完全全断死了自己的后路。要换平常胡靥这女人肯定要损死我,这会儿她半个屁都没放直接把我往她那儿领,我在心底嘲弄自己,失个恋到底也不是一无是处。在她房子楼梯的转角处,胡靥突然回头推了我一把,把我推进阴暗的楼梯角,我正错愕着上头就传来熟悉到让我的心像被剜了一大块般疼痛的声音。

莫寂言问,她在哪里?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他问的是谁,我无声的往角落深处躲了躲,我不会那么傻把自己送到他面前去,再也不会那么傻了。

胡靥顿了顿,看见我没主动走出去估计也猜到了我的决定,回答他说,送她回老家了。

短短半分钟整个楼梯间没有半点声响,我小心翼翼的屏着呼吸,终于听见了下楼梯的声音,莫寂言低声说了句谢谢便一阵风向楼下走去,显然对胡靥的话没有半点怀疑。他似风般经过躲在角落里我的身边时,我差点哭出声来。我很没骨气的趴在楼梯间的窗口,看着楼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声抽泣。

我清晰的记得我们最后一次闹大矛盾时,是在大二的那年冬天。他学校的一个学妹爱慕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我的手机号,传短讯向我挑衅,我任性的跟他说分手,然后关了一天手机,可是晚上自己也不好受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直到第二天大早胡靥去打热水回来随意说了句,宿舍门口站着个男的挺像你家男人。这样冰天雪地的寒冬天里,莫寂言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站在宿舍门口边跺脚边呼着寒气直搓手,我拖着拖鞋跑出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直接冲进他冰冷的怀里,然后就这样和解了。后来才知道他是翘课连夜坐火车过来的,心疼的要死,再也不敢动不动提分手。

可是这次,即使你是连夜赶过来的,我也不能再原谅你。你的身边躺着别的女人,怎么还能奢望我们之间有话可谈。

我烧的一塌糊涂,却没忘记拿胡靥的手机打电话回家。我和莫寂言本就是同一个市的人,我和他的事父母早已知晓,这会儿让他们俩老口见到莫寂言别透露我的消息时,他俩还以为我和他是年轻人闹别扭了,我很想语气坚定的告诉他们我和莫寂言正式玩完了,可深知若这样说了我家那两老肯定会没完没了,所以只是再三嘱咐了几句便切断电话。

胡靥一边将毛巾敷在我额头上,一边认真的问,单如影,好歹十年感情,真不要了?

我侧过头,认真的回答:十年能水滴石穿,十年能磨铁成针,十年能使一份感情固若金汤,可是这金里要是渗进了杂物,就不再是纯金了。

胡靥嗤笑了一声说,行啊,失个恋倒把你整成文艺范了。我没回答,没心情跟她贫。过了一小会她终于刨根究底:究竟怎么了?

我学她的样子嗤笑了一声,别过头看着另一边的墙壁淡声回答:他和别的女人睡了。

胡靥没再吭声。我没回头,但我知道,她平常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肯定是布满震惊的。这样想着我眼里又有金豆豆要掉出来,掐着手心忍了一下,没忍住干脆放任它流。看吧,连胡靥这个局外人都不敢相信一向爱我如命的莫寂言会做出这样的事,要我这个当局人怎么接受呢?

我死赖在胡靥的床上不肯去医院,那一身病居然给我赖好了。胡靥打笑说我大难不死,必有艳福。我大病初愈,没力气和她闹,从她身上借了点钱买两套换洗的衣服便准备买客车票回老家。胡靥看我一副火烧的模样问我回去做什么,我说我要回去补办身份证,等身份证得手之后再挂失银行卡和找工作。胡靥跟我说她叔叔的公司最近在招聘,她可以将我弄进去,我坚决拒绝裙带关系。胡靥拿着手中的一叠纸狠狠拍我的头,只骂我迂腐。被拍醒的我又道我没有身份证,得先补办。

胡靥再次扬了扬手中的一叠纸,我下意识的躲了躲,生怕她又拿那玩意招呼我本不太聪明的脑袋。定睛一看,她手中的纸正是我的身份证复印件简历等相关资料。我心头一暖鼻尖一酸眼眶一热,张开手臂就要投怀送抱,胡靥一个闪身利落躲过,边躲边嚷,别,姐真不好这口,姐真不是蕾丝边。

我顺利的进了胡靥叔叔的公司,新职员需要集体到比较偏远的q市培训三个月,我求之不得,正好借此机会养情伤。匆匆赶回家补办身份证,期间回家拿户口本时遭到了俩老口的严厉查问,要我老实交代和莫寂言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隔三差五就打电话过来向他俩老口询问关于我的消息。在我拒绝交代后他俩还言之凿凿的威胁我要是敢出什么幺蛾子定要我好看,我心里委屈的很,直嚷嚷着要他们直接去认莫寂言当儿子就摔门而出,直接坐长途班车去了q市。公司是组织一起坐飞机去的,可是我的身份证暂时没拿到手,怕传出去出什么乱子,只好听胡靥的自掏腰包先赶过去了。

q市近海,我独自呆了几天,整个培训团便都到齐了。期间远在千里之外b市的胡靥曾打电话过来,说莫寂言连续几天都呆在她楼下,逼问她我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问我怎么处理。我反问,小靥,要是你男人让别的女人爬上他的床,你会怎么做?

胡靥没再吭声,估计做过换位思考之后明白了我的抉择,便没再因为类似的事情找过我,也许是莫寂言没再因为我的事情找过她,我懒得管。纵使我再不想提起这个人,可相识相知相恋终归十年,如果我能活到七十岁,莫寂言便占了我生命里的七分之一,且是我自认为最好的那七分之一。哪怕只是一个玩旧了的玩具,即使干干脆脆的扔了,哪里能忘的一干二净?我白天趁着辛苦的培训麻痹自己,夜深人静愈发清醒的忆起过往十年的点点滴滴,有时候哪怕睡着了也能自然而然的梦见,被梦惊醒了之后怎么也找不回困意。培训时是四人一间宿舍,都是陌生人,即使睡不着也不敢翻身转侧,想的难受了就将头闷在被子里无声的哭,边哭边在心里将莫寂言祖宗十八代骂个遍,骂完又暗自忏悔不该将莫寂言的父母祖宗牵扯进来。他父母对我还是极好的,大二那年他领我回家,他父母便将我当准儿媳看,总是嘘寒问暖的,想着想着泪又溢满了眶,为毛他父母那么好,偏生了他这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呢?

培训的第四天我遇见了一个熟人,据说是上头派来协助我们培训的小领导,竟然是大学的学长。李靖走过来跟我打招呼时我的心确实是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可想着咱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免得招人眼红,就平平常常的打了个招呼,再者即使是校友,毕竟男女有别,太过热络人家还会以为我心怀不轨,直到后来私下互请了几顿宵夜才慢慢熟络起来。白天培训工作量大没空闲想,晚上空下来又有个熟人聊聊大学的趣事,对我而言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只是这好事没维持多久便出了意外。倒不是我和李靖走得太近让别人嚼了舌根,要说我今年可真是流年不利,晚上到楼下小超市买生活用品时竟遭到了飞车抢劫。当时我一手提着刚从超市买的生活用品一手将手机按在耳边和远在b市的胡靥瞎扯,然后只觉得有摩托车在慢慢靠近,只道这小市小镇摩托车寻常也没怎么警惕,突地只听见引擎声从我身边剧烈响起,我耳边没用多大力气托着的手机被人一手抢走不打紧,关键是整个人被惯性一带狠狠磕在一旁的水泥花台上,痛得眼前一黑顿时什么知觉都没了。

等醒过来看到身边的人时我真想自己被撞的失去记忆或者晕个一年半载再醒过来。莫寂言见我醒来二话不说直接出门找医生去了,他的下眼睑一片青色,眼睛里还有几丝血丝,似乎侯在病床边很久了。可是我现在不想心疼他,他不值得我心疼。医生进来问了几个寻常问题确认没什么大碍便出去了,莫寂言递了杯水过来,我撇开头,没接。他放下水杯帮我把病床摇了起来,我半坐着看着自己打了绷带挂在床头导致我现在没办法下床逃跑的腿,莫寂言开口解释:脚腕月兑臼外加软骨组织受伤,躺着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不想听见他说话,这些话医生也可以告诉我,凭什么要他言传。我不想看见他,谁允许他站在我旁边,谁把他招来的?不用问也知道只有胡靥那个浑女人,她从来就没有怕过我。我僵着脸对着墙壁问胡靥哪去了,莫寂言在一旁回答:她确认你没事就回b市了。

我在心里恨恨的问候了胡靥以及她祖宗十八代,问候完之后又暗自向除了她之外的她祖宗十八代道歉。莫寂言说,小影,我们谈谈。我想也没想就回,我现在不想跟你谈,也不想见过你,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他没再说话,搬张椅子坐在我右侧,我将头瞥向左侧撇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他出去买饭才转过来扭扭快要抽筋的脖子,顺便喝完了那杯在桌子上搁了一下午的凉白开。莫寂言带了份清淡的粥回来,摊凉凑到我嘴前喂我,我伸手夺过连着粥碗一并狠狠摔在病房的地板上。刚好护士准备进来查房,在门缝里看着房内蓄势待发的战况,悻悻的走了。莫寂言似乎楞了一下,然后拿扫帚扫了满地的碎片和残粥,又拿拖把拖了两遍。我很庆幸我将粥摔在左边,这会儿他在左边拖地,我也有不想看见他的正大理由将僵硬的脑袋转向右边了,我想我真聪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莫寂言又去买了份粥,这次很识相的将粥摆在我病床旁的矮台上,顿了顿身出了门,将病房门轻轻带上。房门才关上,我眼睛里的水龙头又打开了,当然,我不是拿自己的胃虐待自己的人,心里再难受还是端起旁边的粥混着簌簌落进碗里的眼泪混合着吞进了肚,顺便单脚蹦进了卫生间解决了三急之一。

回床上大概躺了几分钟,总感觉腿放的姿势不对,疼的慌,于是按了床头铃。门没出五秒就被推开了,我正想赞叹几句这医院办事效率真高,看到来人时脸色又沉了下去。莫寂言一言不发的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矮台上空了的粥碗,然后依旧在我右边的椅子上坐下,没一小会像发现了什么般连忙起身抬起我受伤的左脚,其实我很想一脚踹过去,奈何疼得慌也只好睁只眼闭着眼,他小心翼翼的将我的左脚挂进绷带里,顿了一下,突然搬着椅子坐在我左侧这边来。我突然就上火了,我自己耍小聪明得逞是我的事,谁让他这么让我的?我恨恨的将头转向右侧,就在这时李靖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水果篮,我勉强的朝他笑笑,他笑着张开唇正准备说什么,莫寂言站起身来,而李靖似乎也才刚看见这房间里多出来的人般,将头瞥向莫寂言那边。莫寂言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李靖也只好微笑着和他握了下手。

李靖将果篮放在桌上,我正准备说声谢谢,竟然让莫寂言抢了先,又不是送给他的他谢个毛线啊!李靖调侃着,怎么回事啊,才来几天呢就被人劫了去?不过也太没眼了吧,放着这么好的美色没劫居然就劫了个破手机。我勉强笑笑,没回答。有莫寂言在,我什么话都不想说。李靖似乎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寻常,交代了几句工作别担心让我安心养伤之类的便离开,房间再度恢复寂静。

如此过了三天,脚上的绷带是拿下了,我也终于忍不住了,随手抓起病床上的枕头扔过去,撒泼似的大声冲他嚷着,莫寂言你怎么回事啊?我叫你走你听不懂国语吗?我不想看见你你懂吗?!

莫寂言单手接过枕头,剑眉微蹙,抬眸看着我,眼里一片倦色,就是不吭声。我这声吼就是碰到冰冷的墙壁也该有声回音,碰到他身上,他就一活生生的消音器,什么声音也不给你回过来。我气结,又口不择言骂了他好几句依旧没能得到半点反应,终于气馁。平缓了一下情绪再度开口,我说,莫寂言你说要和我谈谈是吧?我跟你谈,我问,你答就可以了。你说,你是不是和那女的在一起了?莫寂言盯着我看了半响,然后点头。我的心嘶嘶的疼,强忍着泪又问,你和她睡了?他的眼睛闪躲了一下,低眸沉默了半响,又点头。我心头的肉就像被人一块一块剜去般,疼的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我狠狠的吸了两口满是消毒水气味的空气,最后又问,你和她在一起多久了?我想,就算你说一个月我也不会原谅你,一和我冷战马上就有了别的女人休想我原谅你,结果他似乎认真想了想回答我说,半年。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想杀他的心都有了。半年,半年,这真他妈可笑。我伸手捞起桌上盛满水的杯子狠狠向他砸去,他没躲没闪,杯子砸在胸膛上,发生很大的撞击声,他却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连腰都没弯一下。我心口撕心裂肺的痛,根本无暇再顾及他。我伸手指着门口,颤声让他走,我说莫寂言,该谈的我们都谈了,现在正式分手,我不想再看见你,你给我走。

他看着我,突然开口说,不可能。一字一顿,说的极其清晰和坚定。他接着又说,交往需要两个人的同意,分手同样需要两个人,我不同意。

我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觉得全世界都找不出这么无耻的一个人了。我整个胸腔都闷得喘不过气,眼泪一串串流出来,仿佛只要把胸腔里积压的水分排出来就能好受一点。我想着莫寂言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呢?我们认识十年我怎么就没能看出他是这种人呢?那个再霸道再冷漠也会把我捧在手心里宠着的人,他现在怎么能变得这么自私无耻呢?明明是他先背叛了我,一句道歉都没有却能摆出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他不同意分手。我边哭又边笑起来,我觉得我此刻的模样肯定像个疯婆子一样,都是他,都是他将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我看着他这张如此镇定的嘴脸,仿佛已经稳操胜券般,他以为我离不开他,他天真的以为,这个样子的他,我还放不开。我笑着问:莫寂言,你说两个人交往是不是该讲究公平?他没回答。我继续问,你说你不同意分手是吧?他坚定的点了点头。我跟着他点头说,很好,既然你不肯同意分手,也觉得两个人交往该讲究公平,那么等什么时候我找个男人边谈边睡玩半年,你再来找我。

莫寂言闻言突的站起来,厉声道,单如影,你敢!

我看着他的反应顿时大声笑起来,边大笑边大哭,结果气没顺好剧烈咳嗽起来,莫寂言见此赶紧上来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我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我咳出来来,又痛又闷,紧握着拳头狠狠往自己胸口捶,莫寂言单手用力反握我紧握拳的双手阻止我的暴行,另一只手加些力道拍我的背,我终于缓缓平息下来。转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他微红的眼眶里溢满的心疼,嘴角又讽刺的弯起来。他若是心疼我,又怎么会害我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呢?

我笑,柔声开口:莫寂言,你现在给我滚,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现在滚了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二是你等我什么时候谈了别的男人谈够半年了你再来找我。你若不肯,我就将你的事告诉我父母,你这辈子别想再进我家的门,而我自然也能在我父母的庇佑下嫁作他人妇。信不信由你。

莫寂言静静的盯着我,眼内的绝望一闪而过,半响,他缓缓松开了禁锢我的手,站在床前垂着头,轻声问:你一点余地都不留给我?

我反问,你又何曾给我留过余地?你抱着别的女人翻云覆雨的时候可曾想过给我们十年的感情流过半分余地?

他没再回答,沉默良久,慢慢退了出去。我死死咬住唇盯了半天已经关上了的门板,唇角泛血了也没感觉到疼。我知道,这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向来心高气傲的他,再也不会回来,这已经他最卑微的姿态。

日子照常过,培训期完时我和李靖已经混得瓜滚烂熟。他对我和莫寂言分手的事实倍感意外,而我则对他怎么知道我和莫寂言恋情的事万分好奇,毕竟他只是我的大学校友,没有参与我的初中或高中,自然是不认识莫寂言的。李靖笑言:大学时分很多人都知计算机系的系花名花已有主,照理是无人敢松土,但偏偏这系花的主是外校的,让很多人以为有可乘之机纷纷大力挖墙角,结果连人家的城墙都未撼动半分,足以证明那系花与她的主是如何的情比金坚了。

我闻言不禁一笑。可不巧,那系花正是在下。瞧瞧,我行情如此好,未来的情路必是一帆风顺,又何必吊死在莫寂言那根歪脖子树上呢?李靖好心的没有好奇问及我们分手的原因,对此我很感激,当然即使他问了我也不见得会说。自己传说中比金还坚的感情被别的女人挖了墙角,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李靖只是试探性的问:有人说距离产生美,也有人说距离产生小三,我怎么看?我从容淡定的回答,距离产生的是更大的距离。于是他讪讪闭嘴,不再多问。

胡靥来看过我几回,见李靖和我走得近,便打笑道我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艳福。我一边翻她从b市带给我的小吃一边向她抛白眼,直言这种艳福她若喜欢就留给她好了,她见我实在无意,也没多再取笑。

培训结束时正好赶上了元旦假期,大公司就有大公司的风范,红纸一贴七天假期就进荷包了。我屁颠屁颠的收拾行李回老家,培训其中补办的身份证从家里寄给了我,之后借着身份证我将所有证件一并补办了回来,这次终于能够扬眉吐气的坐飞机回去了。

进门时我还在想那两口子若是提出什么问题为难我,我该怎么回答。自然是不能说出分手的实情,以我妈那麻辣性子知道了的话估计只会提着菜刀到人家家里对质,正想着就已经进门了,纳闷的是这两口子这会像修身养性了一般,见我回来居然个个满脸笑意的将我当老佛爷一样大鱼大肉伺候着。我心里诧异,但一想自己好歹是他们身上掉下的肉,不疼我疼谁。

李靖来的这日,我正好在犹豫着要不要去参加一年一度的高中同学聚会。然后李靖打电话来说,他在我现在的城市,他说趁着假期过来旅游,我给他指了几个有名点,让他慢慢玩就准备挂电话,他在那端打笑道单如影你可真狠呐,我千里迢迢来看你呢你就这么招呼我这个客人的?我不以为然的嗤了一声,心说你来看我就直说呗,还要拐弯抹角说来旅游,难不成还怕我因为激动喜欢上你不成?我不怀疑你喜欢我就不错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把李靖领回家时他在我家两宝光的打量下胆战心惊的吃完晚饭。我心想也不能怪我家两老如此明目张胆的打量你,你说你来看我就看我,干嘛还给我父母带礼物?当这是见岳父岳母呢?这不害惨我么,估计他前脚一走我后脚就得接受精密盘问了。

我带着李靖参加了高中同学的聚会,听到了一大片人纷纷掉下巴的声音,我知道他们的心思,他们潜意识都认为站在我身边的只应该是莫寂言。但由于李靖上下跟着我,谁也没找到机会发问。我和莫寂言高中不是同个班,聚会自然聚不到一块去。但听说他们班也是今天聚会,刚好在我们包厢隔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参加,我连眼睛的余光都没抛过去。

我上个洗手间出来时,看见李靖立在洗手间门口边,长廊里偶尔闪过的霓虹落在他挺拔的身上,他好像在微微沉思着什么。其实李靖是长的极好的一个男子,几乎和莫寂言不分伯仲,可怎么我的心就不能像看见莫寂言那样噗咚噗咚的狂跳呢?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打笑道,李靖你为毛总跟着我呢?怕走丢了不成?

他笑着回,那是自然,我可是专程为了你来的,要是把你跟丢了那可咋办?

我知道我脸上的表情肯定是僵住了的。那是多久的事了,我清晰的记得,大三那年我去s市看莫寂言,上下前后总跟着他,他那时笑着问,小影你跟这么紧还怕跟丢我不成,我回,那是。他放任我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角,他满脸宠溺的说,也好,世界这么大,我一转身就能看见你。

那时候我多傻啊,为了一句这样不咸不淡的情话硬是感动的红了眼眶。是的,莫寂言,你看世界那么大,我跟的那么紧,可是你一个转身还是弄丢了我。

李靖大概意识到了气氛的僵持,连忙转移话题问,我送你爸的那副檀木围棋他喜欢么?

我甩开心头的烦闷,笑着点头说,他喜欢的不得了。

他又小心翼翼的接着问,那送给你妈的那条裙子呢?

我乐了,直言李靖你这是啥意思呢,想收买我爸妈有何意图,从实招来。他看着我,方才还在嬉笑的表情一下子认真起来,轻声说了句:你说呢?

我没心思再闹下去,顿了一下说走吧,出来够久了。便率先转了身。转身之后我便立马开始怀疑李靖方才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因为在我转身之后和我面对面的,站在我咫尺面前的,是莫寂言。他倚在长廊的墙壁上,那姿势看起来维持了很久。他低眸静静看着我,额前的刘海挡住了他细碎的视线,我没看清那里面装着什么。刚才我是背对着他的,自然没看到他,可李靖是面对着我的,或许自始至终都知道他站在我身后。这样他刚才说那番话的意图就有待研究了,不管他是无意还是有意,我都不喜欢。我不想让莫寂言误会什么,我想我才不是他那么薄情的人,一离开他转身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我当然也不会再向他解释什么。

经过莫寂言的身边时我抬头挺胸,长廊两侧包厢里传来的歌声掩盖着我如雷贯耳般的心跳。我幻想着如果他突然伸手拉住我时我要怎么甩开他,再骂他几句什么,但直到我经过他身边,和李靖一并转弯走进我们的那个包厢,他也没有什么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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