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澜 前度我是如此爱你(三)

作者 : 单影孤恋

7.无价值

周瑾欢独自打点好一切,将落上最后一道锁,模出手机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前的霓虹招牌已经被关上,只剩在夏末微凉的深夜里显得略为惨淡的路灯撑起一小方的昏黄。周瑾欢双手抱臂站在路灯在稍稍等了片刻,没有空taxi经过,正想着要不要走到街口去等时,无意间瞥到右侧距离她约莫五十米的街道泊车位里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路灯光线太暗加之有些距离,看不清车牌号或车型号,但尾灯是亮着的,似乎代表车主还在。

半夜停着一辆车主还在的车实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兴许是人家喝醉了没办法开车回家。周瑾欢将视线收回来,有某些莫名的影像却在电光石火间迅速在大脑内闪过,她微微踌躇了片刻,定了定心神,抬腿强装从容的走过去,随着每一步走近,车牌号与型号渐渐清晰的暴露在她染着夜色的眼瞳里。

panamera系列的卡宴,数字7收尾的车牌。porsche是沈墨序钟爱的品牌,seven是沈墨序执着的数字。周瑾欢分明紧张的无以复加,却硬是将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柔软的女敕肉,用如蜂蜇般的点点痛意维持理智保持平静,尽量平稳呼吸走过去,在副驾驶这边的紧闭的车窗下顿下脚步。车窗是墨色的,她看不见里面任何的场景,但是她知道,里面的人是完全可以将她此刻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的。

周瑾欢扬唇,倾身,轻敲车窗。如果说一秒之前周瑾欢的心还存在一点犹豫与怀疑,那么随着徐徐而落的车窗,落入眼帘轮廓分明的侧脸,已经将她那一点残存的不安都驱及殆尽。

沈墨序侧首,俊颜上神色波澜不惊,他蹙起如剑般利落的眉,明明墨色浓重却亮如星辰般璀璨的眼凝视她,低吟:有事?

周瑾欢浅笑,压抑着满腔翻天覆地的情绪,最初的冲动是准备自作多情死皮赖脸的问一句“沈墨序你这么晚还停在这该不是专程来接我护送我回家的吧?”,张了张唇,最后还是选择故作淡然的说了句:hi,沈墨序,既然这么巧碰到你就顺便送我一程好吗?我招不到空taxi。

沈墨序面色淡漠的盯着她,似乎微微踌躇了几秒,抬手按了车门开锁键。周瑾欢上车,边轻声道谢边侧身关车门,顺便报了地址。她妩媚的脸蛋上自始至终保持怡然自得的微笑,真实的情绪其实在他方才微微踌躇的那几秒间就开始沉沦。

他犹豫,即代表他确实不是特地过来接她的。是她自作多情了。

沈墨序将视线收回去,伸手按了车门落锁的键,将两侧的车窗都打开。边发动引擎边单手从车载台上的烟盒里拿出烟,面无表情的点火。

周瑾欢怔了一下,只觉得胸闷气短,坐入针毡。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放下矜持倾身过去拿过他搁在车载台上的烟盒。

沈墨序撑在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的僵了一下,眼睛的余光看着她伸过手,昔日应该落在他噙着的烟上的手,此时只是毫无顾忌的从他烟盒里掏出一支烟与火机,动作娴熟的点燃,深吸,然后缓缓吐纳。

沈墨序拿出二十六年来所有的忍耐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反射性的扯下她的烟质问她究竟是不是有毛病。

她抽烟。

彼时那个整日素面朝天清新自然单纯天真内向胆小畏手畏脚闻到烟味都能呛出眼泪的周瑾欢,此时已学会浓妆艳抹衣着暴露在龙蛇混杂的地方肆无忌惮的跳放浪形骸的艳舞,甚至坐在她曾执着逼着戒烟的对象身旁恣意妄为的抽烟,动作完全不会是初学者该有的驾轻就熟。

两个在某些事情上都是执着的接近偏激的人,各怀心事的抽完烟。周瑾欢跟着他将烟头按灭在两个座位之卡板间的烟灰缸内,内心压抑表面却不动声色的故作轻松问:沈墨序,你这几年在国外过的还好吗?

沈墨序侧过首来,眼色漠然的瞥了故作安然的她一眼,语气十分平淡的吐了两个字:托福。

然后车内的空间再度恢复尴尬的沉寂。周瑾欢在心里自动将他回答的两个字脑部成完整句:托你放手的福,我一直过的很好。

用这种方式读他话里的含义,心情便瞬间跌入谷底,郁卒的不想再开口自讨难受。

性能极好的车子平缓而快速的开在深夜交通顺畅的沥青路上。她太安静,安静到沈墨序总控制不住的将视线不时探向正前方飞后视镜,去确认她此刻究竟是真实呆在他身边,还是如同如之前数次的梦境一般,只是虚幻。

她悄无声息的将头轻倚靠在车窗沿边,侧脸消瘦的轮廓在一闪而逝的路灯中若隐若现。沈墨序看得出神,随即心下一紧回过神来冷声道:周瑾欢,不要把头倚着车窗!

周瑾欢先是一愣,侧过头看向他,彼此的视线交汇,如同绽放的烟花一般绚丽,更短暂。她以为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和紧张担心相似的东西,无不悸动的想要再认真分辨时,他已经错开视线,全神贯注的望回前面的路况,侧脸一片淡然。

周瑾欢暗自叹息,将头靠向身后的椅背,闭眼假寐。

一路再无交流,车子平稳的开向周瑾欢报出的地址。几乎是在停下的那一刻,周瑾欢不等他提醒便主动睁开眼,摆正身躯时随意搁在腿间的手机一滑溜掉了下去,在万籁俱静的空间了发出极为突兀的一声,不知道滚到了哪一个角落。

显然看到了这一幕的沈墨序打开车顶灯,周瑾欢将两侧的发丝都拨至耳后,蹲去伸手在座椅下方的四周模索,听掉落时发出的声响明明就在周围,结果模了半天什么都没模到。

找不到?沈墨序主动问,声线低沉中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沉稳。周瑾欢蹲在座椅与前车抬之间不算宽阔的空隙间,半扬着脸小声尴尬的回:我没找到。

也许是因为车灯的原因,她半扬的脸被光线衬托出很柔和的美感,黑亮的眼瞳里闪烁了类似无助又似委屈的情绪。沈墨序只觉得心脏的某个角落以不可抵挡的趋势快速消融,逃避般的仓促转移视线,从车载台上拿起手机,低声道:你的号码。

周瑾欢微微怔忡,随即了然,边起身坐好边报自己的手机号,他低眸用指月复在手机虚拟的数字键盘上轻按,拨通后直接点免提键。短暂的连接后空间里没有传来类似手机铃的声响,倒是从沈墨序手机里传来温柔的机械女声提醒,机主正在通话中。

两个人的脸色均是一愣,周瑾欢快速反应过来疑惑的问:你换了号码?沈墨序蹙眉不答,显然觉得她问的很无厘头。其实在话问出口的那一霎那间周瑾欢就惊觉自己问的多余了。

他已是前度,从分手后出国至今已经四年有余。他心已变,又有什么理由让那个一直存在你手机上让你舍不得删又不敢再拨的号码不变成空号?周瑾欢轻声解释:我的手机设置了拒接所有陌生号码。顿了顿又画蛇添足的补一句:我以为你还是原来的号码。

沈墨序没出声,但看着她的眼瞳暗了暗。

周瑾欢深吸一口气,以秒速调整情绪,故作轻松的耸肩,边推门下车边回过头嘱咐:我上去拿宿友的手机下来试试,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沈墨序盯着周瑾欢背影消失的楼梯口,如墨般的眸内流光四溢。伸手从裤袋内掏出另一部私用手机,动作敏捷的按下她方才报出的号码。

不过两秒光景,带着震动的音乐铃声充斥车厢内寂静的空间,有微弱的光线从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之间的缝隙里流泻出来。沈墨序没有掐断拨号,伸手从缝隙间捞出她还在响铃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来电显示微微愕然。

他的私用手机,是四年前的号码。即使身在异国四年有余,一直将这个号码保持时刻可以拨通的状态。他执着了那么久,执着到后来即使换了新号依旧保持给这个号码缴费保持开机状态的习惯,可是,她的名字,自从分开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这个号码的来电显示里。

她刚刚满脸疑色的问,你换了号码?她若无其事的说,我以为你还是之前的号码。

四年来,她没有拨过他一次号码,一次都没有。不然她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不然她不会不知道,那个号码为了等某一个未知的电话,从未停过机,从未关过机。

他曾一度嘲笑自己的优柔寡断无法割舍。她连他的人都不要了,又怎么还会留着他的号码。

她说她的号码设置拒接所有未知来电。而此刻,他的旧号码,拨通了她这个设置拒接所有未知来电的号码,且在她手机上的来电称谓是:j□jxilys。

明明是一串毫无规律可循的字母,盯着屏幕踌躇的男子却在三秒之内看懂她特设的玄机,然后,终年素淡的神色,终泛涟漪。

j□jx,ilys。

shenmoxu,iloveyouso。

沈墨序,我是如此爱你。

周瑾欢,你爱我,爱到可以轻易放弃我。

周瑾欢拿着室友的手机下来时沈墨序的神色早已恢复成一贯的风轻云淡,她的手机被他放回刚才掉落的位置,最近的未接来电记录里不会找得到署名为j□jxilys的这个人。

周瑾欢用sally的手机拨自己的号码,被放回原处的手机从两个座位的缝隙间声嘶力竭的呼唤她这个不称职主人。她从缝隙间模出手机时,沈墨序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还在响铃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一张女人的照片,显然,她从楼上室友那里拿下来的手机主人是女的,这个认知让沈墨序莫名其妙的安了一下心。

周瑾欢收好手机后将手中从楼上拿下来的罐装雪碧向一直稳坐在驾驶座上沈墨序递过去,浅笑开口解释:冰箱里只剩这个了。

沈墨序没有接,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点儿怪,周瑾欢被他这么明目张胆盯着,心绪又程反射性的紊乱,为了掩饰情绪连忙主动替他开了雪碧的拉坏。不幸的是,她似乎忘了自己刚才拿着雪碧是怎么从五楼跑回一楼的,汽水经过这么一番摇晃,结果毫无悬念的喷了她一脸。不幸中的万幸是,幸好拉环是由她拉开的,如果被喷的是沈墨序,他会不会认为她是故意整他?

周瑾欢有些错愕的望着手中只剩半罐的雪碧,冰凉晶莹的液体顺着发丝与两颊纷纷向下滑落。沈墨序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啼笑皆非,维持了整个晚上风轻云淡的面具差点龟裂,最后只能蹙眉无奈的半起身从夹板间抽出纸巾替她擦拭满脸的汽水珠。

几乎在他的手执着纸巾碰上她脸的那一刻,周瑾欢的意识便瞬间惊醒,惊醒后产生的一系列症状是,头昏目眩,心跳加速,脚跟发软,然后,想要触碰更多温暖的心,驱使双手微微颤抖的,极缓的,攀上他的腰。

她能感觉得到他身躯在那一瞬间的僵直,她能感觉得到他腰间向她手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她还来不及抱紧,他却不疾不徐的将身躯向后撤,所有温暖瞬间远离。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声线却淡漠道:擦好了。

周瑾欢怔住,然后回神,木讷的点头,道谢,极缓的退出他的车,他没有像无数偶像剧中的温暖情节般伸手拉住她,任由她的心随同她的身体,一并撤退。

车门被关上,在车窗完全升上去之前,周瑾欢双腿打颤双手收紧终于鼓足勇气冲着车内俊逸的男子中气十足的问:沈墨序,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

正在发动引擎的男子闻言侧过首,眼里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而起半丝讶异。他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极其随意的看着她,在将她内心潜藏的慌张与不安看得无所遁形之前,终于施恩开口回答:周瑾欢,既然当初可以那么轻易的切断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就不要再问这种无价值的问题。

沈墨序的卡宴呼啸而离,周瑾欢怔在原地,情绪卡在被他推入深渊的跌落过程里无法自拔。

8.可以等

周瑾欢回到公寓时文艺女青年kelly与在家女**丝sally已经睡了,言邵不知道还躲在哪个温柔乡里没回来,从医院归来的严子豪独自站在阳台里抽烟,背影显得微微萧瑟。周瑾欢准备回屋的脚步顿了顿,转移方向向阳台走去。

严子豪女乃女乃的病情持续加重,老人家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成家立业,严子豪苦笑:业倒是立了,女朋友都没有,上哪去找成家的对象?

周瑾欢问,sally不行吗?严子豪闻言嘴角扬起的笑里苦涩的成分更添了几分,仰头望着星空,半响才低声回答:vlian,你大概不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向sally表白过了,她很为难的说不想和太熟的人交往。说到这时严子豪顿了一下,随即嗤笑着自喃:这样的拒绝方式,真不知道该说高明,还是拙劣。

严子豪其实真的算的是上极好的男人,财貌具备,且长情专一,与另外一位财貌具备却爱沾花惹草的言邵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但感情的事情谁也不能妄加评论,sally和严子豪在她这个旁观者眼里再天造地设也得当事人情投意合才行。

周瑾欢许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索性建议严子豪干脆办一场假婚礼骗他女乃女乃满足她的心愿,并且毛遂自荐的表明自己可以帮他当他婚礼上的假新娘。其实办一场假婚礼这样的念想严子豪不是没有过,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合作对像遂放弃,此时看着周瑾欢这么坦然的表示帮助,说不诧异是骗人的,不由疑惑的问:你的前度——?

周瑾欢耸肩,佯装无谓的回:kevin,你说放不下就再追,我试过了,他不要我。

严子豪正在犹豫不决时,医院那边传来他女乃女乃病情加重的消息,严子豪心急如焚,终是认同了她的提议。

婚礼准备的很快,次日严子豪一边着手安排婚礼的流程,一边知会了婚礼必到场的数位重要亲朋挚友关于这场婚礼的实质性与本意,请大家全力配合,而周瑾欢这个临时新娘只需要坐等出场就行。

第三日凌晨医院再次传来老人家病危的消息,严子豪强忍着悲痛将婚礼提前放在当日。

周瑾欢凌晨五点被严子豪的电话call醒,严子豪在电话那端声音沙哑而疲惫的跟她道歉,严子豪说,vlian,我知道婚纱与婚礼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对不起,我还是必须自私的要你帮我。

周瑾欢忍着难受说没事,收拾好自己后随即赶向严子豪安排的婚纱店去拿婚纱,随行的是心情似乎欠佳的大美女sally。

店员热情如火的推荐,急赶婚礼的周瑾欢无心挑选,随意换了合自己尺寸的一件,从试衣间出来时心神不宁没注意看路,不小心与另一前来试婚纱的女士擦了一下肩。周瑾欢连忙抬首出声道歉,瞥见女士旁边的男士时心脏却微微一惊,随即有些尴尬的颔首找招呼:hi,刘旭。

刘旭的神色也是微微惊愕的,愕然的盯着一身着白纱的她,直到被他身旁的女伴轻轻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呐呐回应:hi,周瑾欢。顿了顿又问:你要结婚了?

周瑾欢淡笑着颔首肯定,然后从容的与他错身而过,红唇扬起的笑意早已收敛,心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看到刘旭时下意识就想到了一直自我催眠不肯去想的沈墨序,如果那个男人知道她要结婚了,该是怎样的心情与反应?

恐怕已不够资格,影响他情绪。

沈墨序在主卧的洗手间内洗漱,吴悠然自发主动帮他收拾房间。床台柜上的手机震动,漂亮年轻的姑娘望了一眼只听得见水声的洗手间,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瞥了一眼还在震动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刘旭。正犹豫着要不要唤一声洗手间内的男子,手机却安静了下来。想着或许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吴悠然索性没有理会,刚转身走了两步,如同顽童般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

吴悠然拿着手机去敲洗手间的门,已经洗漱完毕的沈墨序拉开门,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赏给她,从她手中接过还在震动的手机神色淡然的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不慌不忙的接通。

吴悠然避嫌的走开两步,眼睛的余光却始终偷偷在站在洗手台前这男子俊逸的五官上流转,小女孩子的感情很单纯,多看一眼此时果着上半身的心上人都能面红耳赤。

电话那畔的刘旭不知道说了什么,这端的沈墨序低着头只问了一句:你确定?

吴悠然很肯定他问这句话时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与他周身散发出的煞气很不协调,平静的像及,暴风雨来临的前奏。这样通身都散发着让三米之外的她都感到压抑的戾气的沈墨序,是吴悠然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她有些惊慌,在心里数次质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造成这种恐慌,然后她看见了证明这一切并非她错觉的证据:沈墨序空出来的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的指关节间泛着青白,足以证明握拳的力度之大。

她惶惶而不安,他的拳已经在电光石火间砸向洗手台前的壁镜,整个寂静空间里突然迸发出的支离破碎的尖锐声音促使着神经紧绷的吴悠然下意识尖叫出声。

sally陪着周瑾欢坐在后台的化妆间里,严子豪在前面安排宾客,婚礼安排在附近的教堂。sally将身子猫在单人沙发里面无表情的玩手机,周瑾欢独自坐在化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白纱披肩粉妆淡抹的自己发怔。

身后方向传来手机电量告急的警告,周瑾欢被突兀的声音惊的回过神,与镜中sally刚好抬眸的视线相触。sally神色平淡的问她借手机玩,周瑾欢耸耸肩,不急不缓的回:没带。顿了顿又故意补上一句:哪有新娘会在婚礼上带手机的?

果然,sally美丽的眼瞳里有黯然一闪而过,随即掩饰般的低下眸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捣鼓自己接近自动关机的手机。周瑾欢觉得自己有一点懂sally,却又像完全不懂。这个性子潇洒豪爽的女人如果真的不喜欢严子豪,即使她和严子豪是假结婚不需要她的祝福,她现在也不至于这般努力掩藏自己沮丧的情绪;如果她不喜欢严子豪,更应该是一如往常的泰然自如,既无感觉,久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而不该是此刻这种垂头丧气需要借助外物转移自己注意力的状态。可是,若说她同样喜欢严子豪,但亲口拒绝严子豪的,也是她。

严子豪匆匆推门而入,周瑾欢以为要赴教堂的时间到了,双手捧着两侧的多层重叠的白纱连忙起身,还来不及转过头来,视线在面前梳妆镜内触及在严子豪之后踱步进来的冷峻男子,如同以往般生病的症状,顿时遍布全身。

正在玩手机的sally慌忙起身,怔怔站在原地,与一旁的身着白色西装的严子豪,望着周瑾欢与后入的男子,均面露忧色。

沈墨序修长的身影缓缓靠近,在她背后距离一米的位置站定。他的嘴角泛着毫不掩饰的讽意,周瑾欢轻抓着两侧裙摆的手指缓缓收紧,深吸一口气后,紧握成拳的手指随着吐出来的二氧化碳缓缓松开。她调整好呼吸后本想故作轻松的问他怎了来了,沈墨序却先一步开了口。

三天前问和我还有没有可能的人现在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周瑾欢,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沈墨序的语气何其讽刺,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的敲打在周瑾欢颤抖的心弦上。他墨色眼瞳里流转的蓄势待发的风云让底气不足的周瑾欢无措的别开眼去错开与他的对视,视线无意识的游离至他垂放在身侧的手,右手手背指关节处触目惊心的红痕让她反射性的转过身,急促伸手小心翼翼的去抚他指关节处结了血痂的伤痕,颤着声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她的指尖才刚碰到沈墨序的手背就被他毫不迟疑的甩开,他噙着笑问,周瑾欢,当着准丈夫的面对前度摆出这种关心的表情似乎不合适吧?

周瑾欢对他的讽刺置若罔闻,只低眸盯着他手背被利器划出的点点伤痕发怔,内心的情绪却远没有表面的平和。或许是上天垂怜她,让她知道了沈墨序知道她将“结婚”后是什么样的反应。只是这个意味着嘲讽的反应,她该喜,或忧?

严子豪终于看不下去了,蹙眉走过来低声解释:婚礼是假的,我女乃女乃病重,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能亲眼看着我娶妻,我不想让她失望,vlian帮我一起策划了这场假婚礼。

沈墨序的神色有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即被很好的隐藏起来,冷硬的轮廓似乎也微微松动了一些,但墨色的眼瞳里蓄势待发的怒怨却并有因此收敛半分,本如剑般流畅的眉依旧蹙着褶皱,他目不斜视的盯着她,一字一句语气极其认真的问:周瑾欢,是谁说这辈子只穿一次婚纱进一次教堂读一次宣言交换一次戒指的?这些对你而言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如果你还要我的话那这一切都依旧重要。这次周瑾欢很勇敢的这么说出来了,她知道现在做出反悔这样的事情对严子豪很不负责,但这些话她不说出来,那就是对自己不负责。她同样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眼神冷漠的男子,一字一顿清晰的说,沈墨序,如果你还要我,如果你还愿意娶我,那我这辈子就只为你穿一次婚纱进一次教堂读一次宣言交换一次戒指,沈墨序,你说呢?

沈墨序没有回答。他看着她,在她说完这段话后所有的情绪瞬间敛去。他的眼眸,淡如琥珀,那里没有写拒绝,亦没有应允。周瑾欢终是胆怯的不敢再问,这个高深莫测的男子,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

倒是一旁的sally看不过去了,许是因为周瑾欢说出这种不负责的话而为严子豪抱不平,毕竟说要帮严子豪的是她周瑾欢,现在当着前度的面表示愿意不帮的也是她。sally将手上的沙发抱枕随手甩开,语气略为气愤的开口质问:vlian你到底还帮不帮kevin了?你不帮我帮!

不用你帮!周瑾欢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严子豪突然开口直接拒绝,然后在sally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语气坚定的补充:sally,我不需要你帮忙。vlian帮我可以是做假戏,如果你要帮的话只能结真婚。

再也没有比这更强势的表白了。战争未转移场地倒是更换了主角,看出某些玄机的沈墨序适当的当了一回沉默的旁观者,周瑾欢的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扫视。严子豪一脸不容置疑的坚决,sally则面色呆滞的僵在原地,好半响,突然红着眼眶啪嗒啪嗒的掉眼泪,严子豪脸上的坚决与镇定终于破裂,慌了神般手脚无措的开始找纸巾递给她,sally不肯接,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般边抽噎边断断续续的抱怨:哪有人这么求婚的?都没有鲜花没有钻戒没有下跪,什么都没有。

周瑾欢提到嗓子眼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左心房,长舒一口气二话不说提着裙摆上前拉起还在抽泣的女人直赴试衣间换婚纱。

婚礼如期举行,sally嫌弃自己哭肿了眼不够美,严子豪表示再丑他也不嫌弃,sally说她自己的婚礼却没有t她的家人,严子豪承诺一定会给她重新补一个最正式最隆重的婚礼。婚礼没有按一般的流程,是新郎直接牵着新娘的手从门口走向神父的,严子豪的脸上自始至终挂着明晃晃的笑容,而被头纱半掩娇容的sally嘴角同样泛着温暖的笑意。严子豪的女乃女乃坐在教堂的第一排,老人家容颜迟暮却安详,不再亮丽的眼瞳里写满不可忽略的欣慰。

在严子豪和sally以爱之名宣读此生对彼此忠贞不渝的誓言时,坐在台下的周瑾欢被这美好而神圣到不容亵渎的一幕,感动的红了眼眶。

沈墨序就坐在她的左手边,他未必知道,这一瞬间,她对有一天能与他这样携手站在庄严的教堂里认真宣誓以爱之名对彼此永志不渝的期望,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她没有侧过头去看他,深深吐纳了好几次,才缓慢的开口轻声说:沈墨序,当初或许确实错在我,我不该莫名其妙的闹别扭说分手,对不起。

你确定你是因为莫名其妙的闹别扭说分手,而不是因为你母亲的关系而放弃那段感情?沈墨序声线淡漠的问。周瑾欢眼睛的余光瞥见他并未将脸侧过来,如同她一样面向前方目不斜视,周瑾欢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仔细分解他话中的含义,沉吟了几秒后认真回答:我确定。哪一段感情是一帆风顺的?源于家长方面的阻力都理应阻拦不了我们不是吗?那是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不关我们的事不是吗?我从来没觉得我会因为我母亲的反对而放弃这段感情,我最错的决定是,不该因为贪心的想要得到你的安抚而轻易的说出分手,那段时间我母亲为了我们在一起的事不断向我施加压力,我很累,真的很累,我想让你安慰我,关心我,想要证明你也是非我不可的,所以才会那么幼稚的说分手,但没想到你那么轻易的答应了。

沈墨序闻言沉默了片刻,原本平坦的额间缓缓泛起褶皱,他侧过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微带怨念道:我以为你当初是介于我和你母亲之间选择了亲情而舍弃了我,我不想让你为难才那么干脆的放你走,你以为我当初答应你的时候很好受吗?周瑾欢,这些话你当年不说清楚,现在再来解释不嫌多余吗?

沈墨序无情的责备就如同一根尖锐的针,一下一下扎在周瑾欢的心口,扎的百孔千疮,一抽一抽疼的慌。周瑾欢双手放在膝上不断绞紧,半响才低声轻喃: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沈墨序,我以为我为了这一个错误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这四年来我没有一天过的舒适,我没有再喜欢过任何一个男人,属于这个年纪段该享受的快乐我片刻都未曾享受过。别的同龄姑娘在忙着谈恋爱逛街约会看电影的时候,我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我努力将自己历练的好一些,再好一些。你觉得我太内向我就学着交际,你觉得我太笨我就努力让自己能歌善舞能弹会奏,你觉得我太幼稚太平凡太普通我就学习怎么穿衣化妆打扮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成熟一点漂亮一点出众一点。我总想着终有一天你再回来时,如果你没有拖家带口,我一定要以最美好的姿势站在你面前骄傲的告诉你,你沈墨序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我都可以让自己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你喜欢柔弱一点的我可以当小女人,你喜欢坚强一些的我可以当女强人,你想要贤惠一点的我可以大门不出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你想要搭衬一点的我可以光鲜亮丽的陪你出席各种聚会。你看,沈墨序,我已经努力将自己变得很好了,这个样子的我,你还不能原谅吗?你还不满意吗?

她有条不紊的说了很多,印象中的她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口才。沈墨序安静的听着,确认她说完了之后,他深邃眼眸里刚刚泛起的波澜随着她最后一个字符落音,以风云残卷之势平息。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时,眼里已经恢复成一贯的素淡,他嗤笑着反问:周瑾欢,你问我对现在的你满不满意,那我问你,你对现在这个样子的自己满意吗?如果你觉得满意那就不会觉得自己一直过的不快乐。又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满意,凭什么让我满意?周瑾欢,至于你所说的原谅——

周瑾欢伸手攀上他的手背,成功使他顿住了后语。她泛红的黯然眼瞳里,写满卑微的哀求。她低声喃喏:沈墨序,你别说。我拜托你别拒绝的那么快,拜托。我已经等了四年,我不介意等更久,你可以慢慢的想,想我们之间究竟还有没有可能。我不急你,我真的可以等很久,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舒畅,你不要在这种时候做任何决定,我可以等你想清楚,我可以等。

她一直重复低喃三个字,可以等。

她这种卑微的姿态,就像一条生了锈的迟钝的锯,一下一下拉在沈墨序的心上,硬生生的拉扯出一大片带着钝痛的血肉模糊。

9.不做三

周瑾欢已经有连续六天没有再见到沈墨序,包括和他一同来的苏岩几人。她手机上拒接所有未知来电的设置早已更改,只因为害怕错过沈墨序那个她不知道的新号。

sally和严子豪真婚后回公寓的次数愈见愈少,估计很快就要搬出去过两人世界了。周日下午sally打电话过来说有礼物要给她,约她在闹区的某间意法餐厅碰面。

所谓的礼物其实是另一个城市的一位常姓先生托严子豪带给她的,周瑾欢看着艳红锦绒盒子里躺着的镶着碎钻的铂金手链,一头雾水的问对桌的sally:哪一位常先生?

sally耸肩撇嘴表示不知,坐在她身旁的严子豪浅笑着解释:就是六月份连续一个月点你唱那首needyounew的那位,大概一米七五的个子总戴金边框眼镜的那位,他那段时间刚好在这边出差,几乎每晚都来捧你的场,忘了?

周瑾欢顺着严子豪给的线索仔细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物,至于姓什么长什么样到还真忘的一干二净了。严子豪看她一脸迷惘的表情就知道她大概真没什么印象了,忍不住笑着吐槽了几句:都说戏子无义啊,亏人家对你至今都念念不忘,我去那边办点事遇见他时他还拼命向我打探你的消息,说你的号码怎么拨都是正在通话中,还嘱咐我下次去那边一定把你也带过去,非要我千里迢迢带着这个回来以表他对你至今未泯的爱意,哎,又是一个多情郎。

周瑾欢被他夸张的叙述方式逗得轻笑出声,盖上精致的盒子向严子豪讨那人的联系电话和具体地址。一旁的sally有些惊愕的问:干嘛?你该不会被这么一条小手链打动了决定从了他吧?

周瑾欢又好气又好笑的白了sally一眼,边故作认真的回“没错没错姐决定从了他”边拿手机存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与地址。sally丢给她一个华丽的白眼外加一句“宁缺毋滥”后领着新婚老公扬长而去,丢着形单影只的周瑾欢留下来喝苦咖啡。

周瑾欢一个人占据了一张卡座,待sally和严子豪前脚一走就开始拨那位爱慕者常先生的电话,许是那位先生至今还存着他之前一直没有拨通过的这个号,她拨通还不到五秒,那端便被接起,于周瑾欢而言并不熟悉的男声,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讶异与兴奋。

周瑾欢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温和一点,语气委婉一些:您好,请问是常先生吗?……对,我是的vlian……是的,礼物我收到了。……喜不喜欢?嗯,挺好的,让您破费了。……过来玩就不用了,您知道我每晚都需要上班的。……交朋友?可以啊,是我的荣幸。……更深的发展倒不用,常先生,您能先听我说一小段话吗?我很感谢您如此抬举我,但是很抱歉我很确定我对您没有超出朋友外的感觉……不用交往尝试,我很明白我自己的感觉,我很抱歉我不能持有相同的情感。还有就是,您送的这个礼物实在太贵重,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围,我如果收下可能会寝食难安,所以我刚刚将它打好包送到快递公司了,您到时候请记得查收。……是的,我很不识抬举……对,您说的都没错,我就只是一个卖唱女,实在不配被你如此看得起。如果没事的话那就这样了,祝您下次眼光高些不要再轻易看上低等的卖唱女,再见。

切断通话,周瑾欢身心轻松的将此号拉进黑名单,将桌上即将快递回原地的锦绒盒子收进手提包内,正准备叫waiter过来买单,侧过身来时却看见苏岩笑得贼兮兮的倚在她卡座旁,周瑾欢从短暂的愕然中回过神笑意自然的和他打招呼:苏岩,这么巧。

苏岩玩世不恭的痞笑着回:巧毛,你进来就看见你了,刚刚不是看见你有朋友在就没过来跟你打招呼么。不过说实话周瑾欢,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这句话你上次已经说过了。周瑾欢浅笑着友情提醒。苏岩不屑的切了一声:我这次说的是你处理爱慕者的方式啊,别这样看我,我不是偷听,我就坐在隔壁,只能怪这家店卡座间的隔音效果太差了。我说,周瑾欢,你的追求者大概是多的不行才能练就这么得心应手处事不惊的处理方式吧?

周瑾欢对这个话题只笑不谈,心里却隐隐有些莫名的预感,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隔壁卡座不只你一个人吧?

苏岩眯着眼认真盯了她片刻,随即又恢复成一贯若无其事的模样,扬了扬下巴示意周瑾欢自己看,其实周瑾欢看他这种态度已经猜测出了七八分,可当真正走过去看见预想中的人时,心脏还是不可避免的颤抖了一下。

这边的卡座里除了苏岩还坐着两个人。靠窗的短发姑娘一如上次遇见般的年轻漂亮,满眼单纯笑意的冲她点头打招呼:瑾欢姐姐,好久不见。

那一句姐姐,让周瑾欢如鲠在喉,面上自然得体的笑着回应她,内心却微微哀嚎,果然年纪是女人的硬伤。更让周瑾欢内心柔肠百转的是,短发女孩身旁,神色素淡的男子。

周瑾欢调整紊乱的心绪,主动示好:沈墨序,好久不见。

沈墨序抬眸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无波无澜的眼内并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起任何涟漪。他颔首,稍嫌冷淡的回应她,视线却不移开,随意的落在她身上,明明是极为清淡的一种眼神,可周瑾欢却有种被他视线所触及之地都要被灼烧出一个洞来的错觉。

年轻的漂亮姑娘热络招呼她,瑾欢姐姐,我们正准备去看电影,一起去吧?

周瑾欢的视线依然落在吴悠然身旁的沈墨序脸上,男子俊逸的五官上依旧风平浪静,没有表态。周瑾欢有些窘迫的拢了拢脸侧的发丝,礼貌的理智的回:不了,你们玩的开心点。话刚落音,身侧的苏岩突然伸手勾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身子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边亲昵的勾着她往外走边随意的开口:去嘛去嘛,你看人家都是成双成对,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跟着去当电灯泡么?咱俩也凑个数啊。

那一句成双成对,成功的让周瑾欢准备扳开苏岩钳制的手,僵在半空,然后随着起伏迭落的心,一并沉了下去,故作无谓的回:好啊,那就凑个数吧。

苏岩尽全力忽略掉身后如火焰般灼灼落在自己背上的锐利视线,佯装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周瑾欢故作淡然的绝美侧颜,感觉心里有一些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等待破茧而出。

电影院在餐厅附近的大型广场底楼,影片是吴悠然选的,带着眼镜的3d片。周瑾欢之前也跟sallykally她们来看过类似的影片,总觉得带着黑漆漆的眼镜很213,此时却觉得刚好派上了用场。即使是坐在她身旁的苏岩也不可能发现,她3d眼镜下的视线,是明目张胆的盯着坐在她前排的沈墨序的。

一场电影,四个人均无心观看。吴悠然扬着唇角看似看得认真,心里却对身旁男子与身后女人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猜疑万分;沈墨序的脸色是终年面瘫的模样,没有人知道他墨镜下盯着电影屏幕的视线有没有焦点。苏岩时不时装作不经意的将视线瞥向他身旁的周瑾欢,而周瑾欢则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墨序的后脑勺,内心思绪万千。

出电影院时年轻漂亮的姑娘吴悠然看到出口有卖冰糖葫芦的档口顿时兴奋不已,兴致勃勃的拉着兴趣索然的周瑾欢上前去买,沈墨序与苏岩站在不远处的出口等她们。

吴悠然一手接过冰糖葫芦一手翻钱包,几块钱的东西周瑾欢也没想跟她客套的抢着买单。档口面前站着许多人,偶尔有些无意的推搡周瑾欢也没在意,站在一旁耐心等着吴悠然慢悠悠的买单。估模着这姑娘也是个吃货,买完单后钱包都没来得及塞进手提包内就伸手去解糖葫芦的保鲜膜,说时迟那时快,有一条黑色的身影极快的从安静立在一旁的周瑾欢身侧一擦而过,周瑾欢反射性撑住旁边的陌生人刚稳住身躯,只听见两米之遥的吴悠然突然失声尖叫,电光石火间,她手中的钱包已经易主。

这一小方天地的场景顿时变得混乱,周瑾欢仅仅楞了一秒,然后凭意识指使拔腿就向往后门逃窜的黑影追去。当一个腾空后踢放倒跑在她前面抢钱的男子时,因为久未锻炼而微微有些气喘的周瑾欢心里唯一庆幸的是今天出门穿的是平跟便鞋。趴在地上的男子挣扎着起身,周瑾欢正准备补上一脚横踢,这个动作让身后追上来的沈墨序代替完成。

沈墨序那一脚踢得何其的重,抢钱的男子已经满脸呈痛苦之色趴在地上抱着肚子佝偻成虾米的模样。沈墨序弯腰从他手中抽出hellokitty图案的钱包,转身递给了刚追上来被吓得面色惨白红了眼眶的吴悠然,然后,将视线落在了他身旁的周瑾欢脸上。

他这种带着责备的阴郁眼神,周瑾欢太过久违,却如同昨日般清晰熟悉。他上一次向她露出这种眼神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是她说分手的那次,而是交往接近一年的某一天,她拖着他出来看电影,电影后他去上洗手间,她在外面等他,有陌生的女人走过来向她寻求帮助,说不知道停车场在哪里乞求她帮忙带一下路,那时候的周瑾欢多单纯,完全忽略了广场门口就有停车场的指示牌,就那儿傻傻的领着她往地下停车场走,结果刚好被从洗手间出来的沈墨序拦住了。那女子见她有同伴乱扯了一个理由面色慌张的溜走,留下周瑾欢一个人留在原地拉耸着脑袋任由沈墨序满脸阴郁的训斥,他那时冷声责备她连半点安全常识与警惕性都没有,此刻却只给她一个阴霾的眼神,可即使只是这样一点单薄的在意,都让周瑾欢甘之如饴。

站在一旁的苏岩看着她与沈墨序这般毫无顾忌的对视,胸口泛起沉闷的慌意,有些突兀的出声:嘿,周瑾欢,你简直是,让我无法形容了好吗?原本胆小内向平凡普通的一姑娘现在能唱会跳多才多艺,能将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引人注目;当年被情敌威胁几句都能哭红眼睛的姑娘现在能赤手空拳的击败歹徒了?!周瑾欢这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肯做出这么颠覆性的改变?你练的是什么?跆拳道吗?

苏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趋近平常的玩味,驱散有些僵持的气氛。深陷过往记忆的周瑾欢收回游离的有些遥远的思绪,故作无所谓的耸耸肩,极其淡然的回:是有断断续续的练跆拳道,还没到黑带呢。不学好像不行吧,你知道的,当年有人护着宠着,自然可以胆小脆弱。但是后来没人护着惯着了,有一回半夜下班回家时被几个地痞追了好远,最后吓的手脚无措跳进了江里。

你不是旱鸭子不会游泳吗?苏岩面露惊愕的问。

周瑾欢面向苏岩,背对着沈墨序,她不知道他听她故作无意的谈及这些他不知道的过往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不能回过头去,那些没有他参与的过往,何其心酸,她当着他的面,没办法如此淡然的讲述,只怕会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去哭诉,毕竟沈墨序有那个能力,能让她薄弱的坚强瞬间溃不成军。

苏岩还在等她的后语,周瑾欢整理好有些压抑的情绪佯装轻松的回答:是啊,当时慌张至极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跳了之后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泳这个事实。万幸的我跳下的地方水的深度只及我的下巴,可是我又不敢往周围走,很害怕周围的水势会深过我的身高,就那么仰头在水里逆着水流站了好几个钟,直到天亮后才被晨跑的人救起。说来好笑,那时候第一个发现我的人大概以为我是个女水鬼吧,吓得头也不回就跑了呢,幸好后面的人比他胆大些。后来我就跑去学一些简单的跆拳道了,顺便学了游泳,想着下次碰到地痞拦的话可以上去切磋一下,要真打不过也可以跳江自救啊,学会游泳的话应该可以自己游回岸边了吧。

周瑾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些,像将别人的故事一样别投入太多负面的情绪,可是有些人就是能这么轻易的拨乱你好不容易维持平静的心弦,例如沈墨序。

他不需要说出太过难听的话,只是在她身后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两句:拍出来都可以当成一部励志的历险片了,周瑾欢,你不如还说说,这些年有没有发生更戏剧性的事情?

只是这么简单随意的两句,没有包含讽刺,都足以让周瑾欢觉得万念俱灰,是的,他不心疼。关于她的那些没有他参与而受过的委屈,他的表现,并不心疼。

周瑾欢也不只是哪来的勇气,突然就转过身去面对着他收敛起自己嘴角伪装的笑意极其镇定的回答:沈墨序,你还真猜对了。你知道我做的最戏剧性的事情是什么吗?我前年11月11号一个人出国旅行,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游完四十七个城市,那是我前度和我一个记号一个记号在旅行指标上标记出来的城市。他曾承诺会在交往五周年纪念日那天排开手头的一切带着我一起去旅行的城市,最后由我一个人走完。原本准备呆一天的城市我要呆两天,原本只看半个小时的风景我要看一个小时,原本只需买单个的纪念品我要买两个。沈墨序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想要把原本该属于他的那一份也一并履行回来。沈墨序,你说说看,这是不是比刚才你所谓的历险记更戏剧性一些呢?

这段话是极其连贯、程反射性说出来的。如果不是一时的负面情绪驾驭了理智,周瑾欢可能在转身看见身后沈墨序眼里的情绪时就将这段话扼杀在了喉咙间。其实沈墨序的眼里的情绪,完全不是他说上一番话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墨色眼眸里流动的,已经不能仅凭是波涛暗涌这四个字来形容。

他的眼里,明明是心疼的,责备的,懊恼的,惋惜的。这些极致的情绪交融在一起形成深邃的漩涡,浓郁的就要将怔忡愕然间的周瑾欢的心魂摄了去。

是苏岩稳住心神出声打破了这个令人无法喘息的僵局。其实他是有私心的,他很害怕这种既暧昧又紧张的气氛再多维持一秒,周瑾欢就会伸手,又或者是沈墨序先伸出手,他们会不顾一切的拥抱,冰释前嫌,合好。他不是一个称职的朋友,他没有那么宽阔的心胸接受这样美好的局面。

苏岩提出一起去吃晚餐,其他三个人沉默通过。

吃晚餐的地点依旧挑了下午周瑾欢与他们遇见的那家意法餐厅,沈墨序点了一份中式餐点,一直面露忧色静默不语的吴悠然轻声点了一份相同的,明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但周瑾欢还是有些难受外加一点赌气的点了与他们不相同的酱拌意面,苏岩居然也跟她要了一份相同的。

等餐的过程中大家各自沉默。沈墨序面无表情的盯着落地窗外华灯初上的街景,他身旁的小姑娘看起来是因为刚才被人抢钱包的事还心有余悸面色惨淡,实际让她心情抑郁的是,单纯的姑娘已经从刚刚沈墨序与周瑾欢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惊觉了一些倪端。苏岩暗自忧心的揣测周瑾欢与沈墨序复合的机率,风流倜傥的脸上却不动声色的保持若无其事的淡笑。而周瑾欢,则开始思索某个之前未曾顾虑的问题,关于沈墨序与吴悠然。

因为心神不宁,周瑾欢没怎么注意waiter端上来的拉面,入口时才惊觉异样,碍着其他人都在用餐,周瑾欢忍住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努力将第一口咽了下去,然后强装从容的放下叉拿纸巾轻捂住自己的嘴。

一旁的苏岩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出声问她怎么了,而对面一直极少言语的沈墨序突然蹙眉招来waiter,面色漠然的吩咐:给她重新上一份不加蒜泥的。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成功的让在场三个人的面色均僵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瑾欢,她一边努力平息自己刚才因为他那一句话瞬间紊乱的心跳,一边起身轻声道:不用了,我去一下洗手间就好。

他还记得,她是不吃蒜的,一丁点蒜味都能让她胃口尽失。这个事实,该让她窃喜,还是悲哀。

周瑾欢在洗手间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用冷水漱口、洗脸,这两个动作重复了数次,直到确定心里的波澜终于平息,才拿出纸巾擦去脸上冰冷的水珠,最后化妆,化出最好的伪装。

走出洗手间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过道里倚墙而立的男子,侧脸的轮廓雕刻的如鬼斧神工。他修长而骨络分明的指尖夹着染上橙红火星的烟支,隔着不远的距离,周瑾欢看着他抬手,轻启薄唇含住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漂亮的烟圈。整个动作极其优雅流畅,他抽烟的模样真的很好看,但她并不愿意看到。

周瑾欢深吸一口气,抬腿慢慢靠近,几步的距离,就像穿梭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她伸手抽走他含在唇里的烟,放进自己嘴里,还来不及深吸,面前的俊逸男子突然伸出手从她双唇中抽走烟,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握拳捏碎,随手扔掉。

周瑾欢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心惊,反射性的想去检查他的手心有没有被烟火烫伤,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整个人突然被动的旋转了一个标准的一百八十个弧度。

面色阴郁的沈墨序直接将她按在冰冷的墙壁上,毫不迟疑的倾身,捕获她原本就没打算撤退的唇舌。

沈墨序一手搂着周瑾欢的柳腰一手紧扣着她的后脑勺,而周瑾欢的双手早已凭着最真实的反应攀上他的肩,勾住他的颈,加深彼此之间的缠绵。他的动作并不温柔,而她回应的也颇为热烈。这个吻夹杂了两个人太多的情绪,好像彼此只能通过这样激烈的方式来发泄这一千多个日夜里日积月累出的思念,怨念,不舍,不甘。

直到过道的尽头转角处传来突兀的跑动声响,最先被惊到的周瑾欢反射性的松开了勾着沈墨序脖子的手,沈墨序随后也松开扣着她后脑勺的手,双手一并环着她的腰,将气喘吁吁的她搂在自己怀里,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朝发出声响的方向瞥去视线。

那里只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苏岩。苏岩站在原地静默了几秒,声线淡淡的开口:吴悠然看见了,跑了。

搂着她的男子没有半点反应,连身躯都没僵一下。周瑾欢心里却极不好受,低眸深思了片刻,轻推了推他紧靠着她的温暖胸膛,低喃:你去看看她吧。

搂着她腰的手僵了一下,沈墨序松开一只手抬起她埋在他胸前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他认真的问:你确定?

周瑾欢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低吟:确定。

沈墨序墨色的瞳孔加深了一些,深呼吸再认真的问了一遍:你确定这是你最真实的心意?不要像上次一样等到时过境迁后再跑来委屈的告诉我这其实不是你最想要说的话最想要做的事,你确定?

周瑾欢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然后狠狠的掐着自己腿侧的皮肉,眉都没皱一下,坚定的点头,说确定。

于是沈墨序头也不回的离开,周瑾欢掐得腿侧的肉都淤青了也毫无知觉。因为这样的疼痛,与心脏的剧痛相比,太过微不足道。

是苏岩送周瑾欢回去的,苏岩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被周瑾欢捷足先登了。周瑾欢望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街灯,面色淡然语气也淡然的开口说:苏岩,你不要用这种既恼火又惋惜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四年前单纯美好的周瑾欢即使现在变得再现实浑浊也没关系,谁跳进社会这个大染缸不被染的一身脏呢?关键是心还是一如当初般干净无染就好。苏岩,我知道你想告诉我,再伟大再深刻的爱,都不能成为插足别人感情的借口。苏岩,你放心,我能想通,不会做三。

苏岩很挫败。周瑾欢太聪明,她自嘲自讽又似有理有因的一席话,让他自私的想趁虚而入的那句“不如你忘了他我们交往试试”根本无从下口。

他要怎么说?她能毫不扭捏的说她会想通,他没办法顺理成章的接上一句“那不如考虑一下我”。人家都表示那么深刻的一段感情也能理智的理清,又怎么会留给他打马虎眼的机会。终究只能是如同数年前一般,忍住,再忍住,藏好心里破茧而出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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