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澜 棋子(一)

作者 : 单影孤恋

你未曾给过我抵达你心底的机会,即使我再奋不顾身的追逐,也无法跃进你的世界。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而是沧海的那端,从未有过等待。

————题记

我在凌氏基层实习初次遇见凌玺御,他当时身着浅蓝牛仔裤纯白恤神色淡然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时,我那么清晰的感受到了,手脚发麻心跳加速的感觉。仿佛听见有天外之音在说,看,这就是你命里的劫数,你已无路可逃。

那一年,我十九岁,时至今日,已有六年。我是苏瑾訫,以最卑微的姿态去爱凌玺御的苏瑾訫。此时,我已是他手中执着的棋子,及,情人。

初遇凌玺御时,他二十二岁,在读研,大我一届,还未正式踏进水深火热的凌氏。他的身边,倚着小鸟依人的梁雨音。那个女人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的初恋,是他当时唯一认定的终生伴侣。我认识那个女人时,她如当时的我一般,还只是一个看似青春单纯的女孩,长发披肩,我见犹怜。可是,她那双勾人的眼睛,给当时的我唯一的感觉是,像这般妖娆的女人,不成祸水、妄为红颜。

然后,这个女人,让我初见她时的预言一语成谶。这个凌玺御多年的青梅竹马,这个凌玺御视为珍宝的初恋,这个凌玺御一心认定了的终身伴侣,这个让凌玺御因为有她而无数次拒绝我求爱的女人,在凌玺御跟她求婚的前夕,穿着漂亮的白婚纱,出现在他舅舅盛大的婚礼上,从他的命中认定的妻子,晋升为他伦理常规上的舅母。你说,这是不是才真正叫作,从茧到蝶的完美蜕变。

梁雨音成为凌玺御舅母的那一天,我同样完成我从茧到蝶的残忍蜕变,以最卑微的方式成为凌玺御的女人。他喝醉,他或许根本不在意他身下躺着的是谁,他只是需要发泄他被整个世界背叛后的悲愤。他的动作粗鲁,他的心在痛,而我的身体在痛,我们一起痛。那一刻,我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因为,我终于能和他感同身受,我终于能够切身实际的共享他的心情,哪怕是最悲哀的那一种。

他像个孩子一个在我怀里蜷缩着身躯,以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他睡得极不安稳,剑眉蹙得极深,我边轻抚他的眉眼边在他耳边轻喃:凌玺御,就算整个世界背叛你,我也可以站在你的身边陪你背叛整个世界。

然后,天亮,梦醒。

他看到j□j睡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时,那双深褐色眼眸里的震惊与随后的厌恶,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梦魇。他骂我不知羞耻,他拿着大把的钞票甩在我脸上,他让我滚。

我不哭不闹,安静的看着他歇斯底里的闹。我微笑着轻声说,凌玺御,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边,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将我拉到门口甩了出去,甩门的力气大到让我有种整面墙都轰然倒塌向我扑面砸来的受挫感。我靠着他公寓的房门缓缓坐下,不离开。傍晚时凌玺御从公寓里出来,面无表情的从我身前走过,视若无睹。凌玺御凌晨时分才回来,我依旧倚坐在他房门前。他步履蹒跚的走过来,形单影只,满身醉意,这一刻,我只恨背弃了我深爱男子的那个女人,恨之入骨。若她能不离不弃,与凌玺御生死相依,即便我永远只能隔着沧海遥望凌玺御,我也乐意。

凌玺御在我面前站定身子,我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跳跃,即使知道接下来面对的,也许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凌玺御缓缓蹲下,他的目光与我平行,那双深褐色眼眸里没染半分醉意,流转着清晰无比的嘲意,怒意,以及倦意,唯独没有怜意,更别提情意。

他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刚好构成十分完美的讥讽。他说,苏瑾訫,是不是真为我做任何事都可以,只要我留你在身边。

我点头,笃定。毫不迟疑的回,是,只要和你在一起。

凌玺御收敛笑意,认真的说,苏瑾訫,你别后悔。

他不知道,我怎么会后悔,我只怕我若没能把握这个机会留在他身边,那才会真正的后悔。他不知道,我多爱他,爱到可以让自己卑微至尘埃里去。

彼时,凌玺御遭受到的,远远不止感情上的打击。他的父母在半年前因车祸双双过世,属于他母亲的那份股份继承权落在他身上,而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他亲爱的舅舅凌轩远,不仅夺走了属于他的女人,甚至对他在凌氏的那一半继承权虎视眈眈,野心之大足以嗜血拭亲。而作为后入者的凌玺御,尽管拥有凌氏的一半继承权,且迅速组起属于自己的精英团队,但毕竟在凌氏根基不稳,免不了孤军奋战,寸步难行。

一个女人、再二分之一的继承权,足已导致凌轩远与凌玺御这对有着血浓于水亲情的舅甥,争锋相对,反目成仇。而彼时的我,从实习到正式工作,呆在凌氏的时间已有三年之长,会是一颗值得凌玺御加以利用的棋子。

我搬到凌玺御的公寓住下,他看我的眼神潜藏着隐隐的不耐与厌倦。没关系,至少现在的我对他而言,还是有用的人,我有机会,我会把握。

我起的及早,明明只是一个早餐,却硬是各种口味各种类型做满了一桌。凌玺御起来时,我坐在餐桌前将唇扬着最美好的弧度,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缓缓走近,然后视若无睹的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径自离开。

没关系,我笑着跟自己说,没关系。我每份早餐都试了一口,味道真的不错,总有一样会合他胃口的,总有一天,他会喜欢上的。没关系,只要他允许我呆在他身边,我还有机会。

我拿掉眼镜,换上美瞳;将盘了多年的发髻放下,做成时髦的大卷,散在肩头;再不穿呆板的工作套装,画眼线,涂唇彩,无可挑剔的淡妆;十寸尖跟的鞋、半透肉的黑色丝袜、刚好包臀的短裙、半纱半网半遮半挡的衬衫。开始以这种模样频频出现在凌氏各种高层人员的眼前,通过各种手段得到我需要的信息。

晚上等到深夜凌玺御才回来,他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穿着睡衣正在等他的我时,先是一愣,随即了然,眼瞳充斥着倦意,神色淡漠的开口:要你去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我将茶几上的微型手提向他递过去,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是策划部竞选a.r合作方的策划案,这份策划案,由凌玺御的舅舅凌轩远执手。他接过手提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有一丝愕然从波澜不惊的眼眸里一闪而过。他将视线落回我身上,有些微微的猜忌。我明白,他疑惑的是凭我这样一个在凌氏默默无名的小卒是怎么拿到这样绝密的文件的。他不知道,我同样不会主动告诉他,为了盗取这份相对于他而言略有用途的文件,我忍受着策划部那个肥头猪脑的老男人朝我露出的猥琐笑容,任由他将揩油的手,模上我的腰。

我只是想让凌玺御知道,我说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的那句话,是真的,像我的心一样真。凌玺御俊颜上并没有称之为雀跃的这种情绪,或许像这种只能起微不足道用途的文件,还不足以影响他的心情。他将手提放回茶几,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眼内却没有流转任何情绪,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他倾身,伸出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去解我睡衣的扣子,低眸,吻我。

我知道,这是他认为他应该支付给我的报酬。我的理智告诉我,我该推开他,不该让自己卑微至此。可是,我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勾上他的颈项,生涩回应。是的,从初见他沦陷那天开始,理智早已沦为路人,我既执意要飞蛾扑火,就注定只能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去。

醒过来时天色已亮,有微弱的晨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一点一滴的流泻进来,隐隐约约,如同梦境。我躺在极软的床上不愿动弹,全身如被车碾,视线追随投影在纯白地毯上微弱的晨曦之光,那一条条光线里,有肉眼看得极为清晰的尘粒在半空中飞扬,飘荡,而我,就如同它们一样渺小,卑微。

凌玺御就躺在我身边,事后他永不会再愿意多碰我一下,在他眼里,我犹如世间最肮脏的垃圾,亦或者地狱里的瘟疫。一张双人床中间,隔着一片我无法跨越的海。

有人说,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而是沧海的那一端早已没有了等待。可是,凌玺御从来都没有在沧海的那一端为我等待过,又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愿意给我飞过沧海抵达他世界的机会。

我起床,整理好自己,收拾好一地散落的衣物,从衣柜里找出他干净的衣裤放在床头,他依旧还在熟睡中,或者醒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而已。

凌玺御神色淡然的从卧室出来时,我已经做好满桌的早餐安静的坐在餐桌前等他。然后在他依旧视而不见的擦身而过,轻声开口祈求:凌玺御,你吃一点好么?就一点也行。

他挺直的后背似乎微微僵了一下,修长的身躯站定,似乎微微思忡了一下,然后转身,踱回餐桌前面无表情的坐下,就着离他最近的清粥喝了两口,复而起身,径直离开。这于我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

我必须拿到更多的情报,我必须向凌玺御证明我于他而言是有用的人,我必须确保,他还能继续任由我呆在他身边。

我踩着十公分高的高跟鞋倚在身为地产部经理的中年男子身边,长而卷的发松松垮垮的盘在脑后,有几缕散落在耳侧,我知道这会衬显我白皙的颈项很美好很诱人。我上身半曲,纤长的手指滑过摊在办公桌上的某份文件上,温声细语的问着几个显而易懂的问题,而正坐在皮椅的中年男子,嘴上言语不清的应附着我,一双精光乍现的眼却直勾勾的盯着我胸前随着曲腰而半漏的春光。我承认,此刻心里是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却依旧保持着让他无法生疑的笑靥。我含情脉脉的看着此刻正在意婬我的男子,亦或者说,眼睛的余光只落在他手下半遮半掩的某份文件上。

我承认,我没多大能力,我只能用这种不入流的美人计,外借我一向引以为傲的记忆力。我一边假意的以询问工作为由让手指在台面上自己带进来的工作资料上滑动,一边不着声色的用手肘将他面前半遮半掩的文件移开半分,快速的记住上面几个关键的数字,然后在他的意婬付诸行动实行之前,巧笑嫣然的寻找理由全身而退。

我转身,心脏骤然一紧,随着我转身的动作侵入我眼眸的,是仅凭一个表情都能在我的世界翻云覆雨的,凌玺御。他倚在地产部的门口,显然这个悠闲的姿势已经维持已久,似笑非笑的盯着我。我身后的地产部经理此时恐怕也发现了他的身影,连忙起身恭迎,哎哟,凌总,您怎么下来了?

凌氏有两个凌总,一个是眼前半年前空降凌氏的年轻总经理凌玺御,还有一个是掌控着凌氏大半个局面的执行总裁凌轩远,亦是凌玺御不相往来的对手。地产部经理虽直属凌轩远管理,但面对凌玺御这个名义上的总经理,表面的奉承功夫还是做得极好的。我调整紊乱的心绪,镇定自若的走过去,微微颔首低眉顺眼的唤,凌总。然后,从容不迫的与他擦身而过。

我心里是极不好受的。我不想在这种时刻这种场合遇见凌玺御,我不想让他知道,我需要用这么不堪的方式为他办事,我不想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丝对我的鄙夷。我爱他可以爱得这么卑微,但我不想让他知道,亦不想让自己知道,即使我卑微至此,他除了反感,是再也他感的。

程礼誉对我说他要离开,程礼誉是我的竹马,我的哥哥,我的贵人。可以这么说,若没有程礼誉,就不可能有今天的苏瑾訫。他当初在孤儿院被有钱人家抱走领养时说他会回来找我,他说话算数,在数年后找到流落街头的我,他用他那时还算微薄的能力供养我读书,生存。我们相识,至今已有二十年余。我和他就像一部现实版的童话故事,但并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最后都能水到渠成,程礼誉就像个王子,而我刚好却是那个,穿不上玻璃鞋的灰姑娘。

程礼誉离开之前问我:谨訫,是不是我太纵容你,才让你沦陷至此。我搂着他的臂膀,笑着回,哥哥,你赐给我的所有一切里,我最喜欢的是自由。

程礼誉蹙眉,他语重心长的说,谨訫,他不爱你,不要用这么卑微的留在他身边,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摇头,毫不犹豫的摇头,认真的回:哥哥,我等了那么多年才等来这么一个守在他身边的机会,你要是毁了我的机会,你就是毁了我。

程礼誉最终离开,去了另一个与我相隔着千山万水的国度,他说,苏瑾訫,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下去,但是,如果摔倒了,我给你一次跟我喊疼喊后悔的机会。

我笑着说,好的,哥哥。我笑着跟他道再见,笑着看他登机,笑着看飞机隔着铁网起飞,笑着看这个陪了我数十载的温暖男子远离我的世界,然后,终于红了眼眶。

十八岁之前,我始终坚信,我是喜欢程礼誉的,女生对男生的那种喜欢。他是我身边唯一愿意相信的异性,他在我最寒冷的时候给我最体贴的温暖,他每个周末过来接我回家,回有他的家。他总爱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站在人潮汹涌的校门口,我一眼就能在人群中将他分辨出来。他带我去参加他朋友圈子的聚会,他微笑着向他的朋友介绍,苏瑾訫,我的妹妹,然后,我会努力扮演好他妹妹的这个角色,乖巧的向众位大哥哥问好,任由胸口失落蔓延。

十八岁生日时,程礼誉笑着问,谨訫,你想要什么成年礼物。我认真的回:哥哥,我当你女朋友好不好?程礼誉愣住,然后恢复成一贯温暖浅笑的模样,他抚着我的发顶,温声说,傻姑娘,你还只是一个孩子。

我那时已不再是一个孩子,但是却渐渐清楚,无论我长得多大,在程礼誉心里,我永远都是他长不大的小妹妹。亦渐渐清楚,他于我,也许真的只能是值得依赖的哥哥而已。

十九岁那年,我遇见了凌玺御,颠覆了我内心世界的凌玺御。他当时身着浅蓝牛仔裤纯白恤,神色淡然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时,我那么清晰的感受到了,手脚发麻心跳加速的感觉,这是即使我抱着程礼誉撒娇时都未曾有过的感觉。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上帝在说,看,苏瑾訫,这就是你命里的劫数,你已无路可逃。

我问程礼誉,我迷惘的问,哥哥,哥哥,我喜欢上一个人了,怎么办?程礼誉浅笑着抚平我泛着褶皱的柳眉,温声说,傻姑娘,你还小,哪里懂什么喜欢。

程礼誉不相信,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可他最终还是信了,当他看着我为了那一个男孩掏心掏肺魂不守舍时,当他看着我不顾矜持费尽心思靠近那一个男孩时,当他看着我制造无数机会跟他相处即使屡次被拒绝依旧执迷不悟时,程礼誉终于惊觉,他心里长不大的小姑娘,他温柔豢养了十数载的苏瑾訫,是真的喜欢了别人。他往日温文尔雅的面具终于被击碎,他温暖的眼眸里开始沁入紧张,他搂着我,用接近宠哄祈求的语气轻声说,谨訫,谨訫,你只喜欢哥哥好不好?不要喜欢别人,只喜欢哥哥,只和哥哥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哥哥,不好。我说,哥哥,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程礼誉那时回了什么,我已忘记。我始终记得的是,他对我十年如一日的倾心相待。而今,在这个炎凉世态里,唯一对我温暖如初的男子,终于远离。他说,谨訫,我从来没想过,我居然亲手给别人做了嫁衣。他说,谨訫,我一直在等你长大,等你走出象牙塔,等你走到我的身边来,或许是我用的方式不对,让你一步一步走向了别人。他说,谨訫,我没有办法毁了你的机会,同样没办法亲眼看着你沉陷,我离开,你一个人走这条你自己选择的路,若摔倒了,我会给你一个跟我喊疼喊后悔的机会。

我没有说,哥哥,我或许不需要这样一次机会了,从沦陷的那一天开始,这条路的每一步,我都如履刀尖,早已失去喊疼的机会。

晚上回去时,凌玺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很想自作多情的认为他是在等我的,心里却无比清楚,他等的,只是我手上刚得手的地产部某份竞标资料。我走过去,身上穿的是还没来得及冲凉换掉的短裙薄衫。他背靠着沙发椅背,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笑得极其妩媚的我,坐姿慵懒,神色散漫。

我从化妆包的夹层里拿出那张被我记录了地产部竞标详细计划书的u盘,向他递了过去。他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没有伸手。还不够,我知道,他需要的那些东西,我还不够能力满足他。可是我一步一步如履薄冰步步惊心才走到他身边来,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妥协。我曲腰,坐在他的腿上,伸手勾过他的颈项,扬唇,细细的吻他近在咫尺的喉结。

他伸手,手指修长骨络匀称,并没有甩开我,只是用微重的力道钳制着我的下巴与他对视,风轻云淡的问,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替我办事的?

我浑身血液一僵,他的语气明明淡得像深冬结冰的湖面,毫无起伏,可是我却分明听见了嘲意与鄙夷。我仰脸,笑得虚伪,故作天真的问:我以为你在乎的是最终的结果,而非得到这个结果的过程。怎么?莫非你吃醋了?

他嗤笑,钳制我下巴的手松开,轻抚了抚我的脸颊,倾身在我颈项间印上炙热的烙印,贴着我的耳廓暗哑低吟:既然真可以为了我这么义无反顾的牺牲,那么,就换个方式合作吧。

凌玺御所说的换个方式,是自次日起,我终能以光明正大的方式,站在他身旁,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女人。

我是凌玺御的棋子,一颗棋子于整个棋局而言,究竟能发挥多大的用途,关键在于执棋的人将你摆放的位置。

凌玺御执棋的方法是,与其临渊捕鱼,不如退慕而结网,等大鱼自己上钩。实译于,与其让我在直属凌轩远管理的高层里频频使用美人计盗取这些用途并不算强大的机密资料,不如直取凌轩远注意,潜伏到他身边去。关于这点,凌玺御看似高估了我的能力,实则他明白,我比起他手下那一支精英团队,更能拼尽全力不让他失望。没错,因为我爱他,他知道,我爱他,爱到可以不留余力。

如何引起凌轩远瞩目,最快最有力的方式是,我成为凌玺御公开的女人。只有站在凌玺御身边,我才能被凌轩远注意,才能有机会实行下一步计划。换位思考,对手身边的人总更能吸引自己注意,尤其是凌轩远这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永远都觉得别人碗里的更美味。征服对手的人,总是更有成就感的。

凌玺御这步棋走得成功至极,我和他的“情侣”关系在公司盛传的第三天,我有幸见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凌轩远,这个盛传老谋深算,与凌玺御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迎面向我走过来时,我强装镇定的颔首,不卑不亢的唤,凌总。男子脸色沉稳,似不经意的打量了我一眼。我如芒在背,全身竖起十二级的戒备,直到他错开身躯,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摊手,手心早已溢出冷汗,这个男子的气场太强烈。

凌轩远真正找上我是在我和凌玺御“确认关系”的半个月后。在他找上我的前一天下班,我在地下停车场看见了凌轩远,还有搂着他臂膀的新妻梁雨音,已为j□j的梁雨音,妖娆依旧,但我顾及的却是,正从另一部电梯出来的凌玺御。

为了将戏份做的更足更逼真,自从我与凌玺御公开“关系”以来,这些时日都是同车同进同出。此刻我看似沉静的倚在他车门前等他,他从电梯出口气定悠闲的走过来,而停车场另一面正在走过来取车的是,凌轩远与他的新妻,亦是凌玺御的旧爱。凌轩远显然也看见了这一侧的我与凌玺御,走得昂头挺胸,颇有胜者为王的气势。我不想承认,在梁雨音这个红颜祸水的事件上,凌玺御是败者,我亦不想说,内心多少有些担心此刻的凌玺御见到此幕会控制不住情绪。显然,我多虑了,凌玺御的自控能力远比我预想中的要强上许多倍,他步伐轻松,泰然自若的与自己的“舅舅舅妈”擦身而过,然后走至我面前,伸手环过我的腰,唇角微扬,薄唇轻启,温声说: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他的声线温和,音量不大,却足够让刚刚错开身躯未走太远的那两人听见。我用眼睛的余光瞥到前面的两人似乎不约而同的僵了一躯,隐约就要回过头来,然后,凌玺御低首,吻住了我。

从凌轩远与梁雨音的角度来看,凌玺御此刻待我的态度,语气温暖,动作温柔,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明显到不容忽略的温情。但这个世界上只会有我一个人知道,凌玺御走过来搂过我的腰时,手上力度之大,以及他近在咫尺的褐色眼眸里翻腾的,怒火之深。

晚上冲凉时,我不出意料的看见了横布在腰间肌肤上的大片青紫,而凌玺御,整晚未再开口。我知道,那个女人,始终是他不愿触及的伤,他任由那样的伤口在他心脏深处流脓,化血,最后变成一个空空荡荡的黑洞,也不愿接受我放低姿态的填补。

凌轩远次日以工作之名召见近日因晋升凌氏少太子凌玺御女友而大出风头的我。不愧是大人物,面不改色的开门见山直言:苏小姐,凌玺御能满足你的,我能给予你更多,不如站到我身边来。

我心下紧张与激动并存,表面却不动声色的开口:凌总,很抱歉我不太懂您话里的意思,但我和玺御是真心相爱的。

凌轩远笑,唇角泛着嘲意,三十五岁的男人,脸部线条刚毅的没有一丝皱纹,五官深邃的有些迷人,我突然有些懂了梁雨音为什么会背叛凌玺御。同样英俊的毫无挑剔,凌轩远已在凌氏占据半壁江山事业有成,而凌玺御,前途未知,还是一支存在风险的潜力股。像梁雨音这样像玫瑰般妖娆的女人,只喜欢,或者只适合,在温室里生养。

正思忡间,凌轩远已经踱步至我面前,伸出宽厚的手抬起我尖瘦的下巴,直视我努力强装镇定的眼。我讨厌他的这个动作,厌之入骨。他冷笑着开口:小姑娘,你懂什么是真爱?要是我要你在你所谓的真爱和你远赴意大利求学的唯一亲弟弟之间做选择,你选谁?

我知道我的面色在他语毕的那一刻肯定是不受控制的僵住的,然后,方才佯装平静的眼,瞬间染上慌乱,仓促追问:你要把我弟弟怎么样?凌轩远闻言只笑,如墨般深不可测的眼瞳里,写满势在必得的自信。

晚上下班依旧与凌玺御同车而归,在停车场碰到凌轩远时,还不知情的凌玺御依旧与我表演了一出恩爱戏码,我看着由远而近的凌轩远时,挽着凌玺御的手有些僵硬,眼瞳亦微微闪烁着慌乱。而另一侧用眼睛余光不着声色打量我与凌玺御的凌轩远,看到我瞥向他时略为不安的表现,表情似乎满意至极。

我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他心里想的是,他那可爱的外甥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再度看上的女人,依旧是步梁雨音的后尘,继而背叛他。而我心里想的却是,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有演戏的天赋。

一路无言,抵达公寓。我随着一直沉默的凌玺御步入房内,他突然回过身,伸手将我抵在玄关处的墙壁上,剑眉微蹙,问:鱼上钩了?我勾着他的脖子,笑着反问: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凌玺御冷笑,边扯下我搂着颈项的手返身继续往里走,边漫不经心的回:你刚才在停车场表演的那么到位,我想不知道都难。

我看着空空荡荡的手,苦笑,默认。

凌玺御说,你若有意想控制人,至少得抓住能让a受你控制的软肋。而我的软肋,那个所谓远赴意大利求学的唯一亲弟弟,那个被凌轩远认定是我软肋的亲弟弟,实则不过是凌玺御一手安排出来的幌子。亦就是说,我被凌轩远拿来威逼的弱点,实则是凌玺御特地制造给他发现的弱点。

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凌玺御,唯一还有牵绊的,只剩下一个程礼誉。而程礼誉,先不说以他自身的能力,并非是一个凌轩远能构成威胁的,且这个真正与我有牵绊的人,凌轩远恐怕永远也查询不出。早在这个计划进行之前,凌玺御已经将我真正的资料抹得一干二净,凌轩远知道的关于我的那些资料,只是一份被精心制造的过往。

我不得不承认,凌玺御这样心思缜密到无缝可挑的人,成为王者,只是时间与时机的问题。他看似在下险棋,步步惊心,实则是未雨绸缪,运筹帷幄。他认定了他舅舅那点见不得他好的小心思,又吃准了我对他用情至深无法背弃。

他舅舅找到我,威逼利诱,无非是他已经发现自己这个小外甥的实力不敢小觑,迟早能与之抗衡,于是想让我在凌玺御身边,替他收集凌玺御在工作上做出的各种绝密决策,再告诉他,将凌玺御这个对手的实力在逐渐强大之前扼杀在摇篮中。而凌玺御这边实行的,仅仅只是一个,反间计。

凌玺御想的是,凌轩远想从我身上得到关于他的什么讯息,那就给他什么讯息,直到让他完全信任我为止。

凌轩远这种人生性多疑,若不先给他尝点甜头,他即使手握能控制我的“软肋”,亦不会轻易相信我。在一周后的某块地皮竞选案上,我将凌玺御最高的底价透露给了他,然后,在那个不大不小的案子上,凌轩远以比凌玺御高出零点一成的低价,拿到了那块地皮,凌玺御当场甩椅而走,被众多一直追随凌轩远的高层元老直批太过年轻气盛不成气候之类。

凌轩远在会议后召见我,满脸笑意的开口:訫儿,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这样的称谓成功让我失去吃晚饭的胃口。我心里反感,表面却诚惶诚恐的回答:凌总,请您放过我弟弟,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

凌轩远笑得极其虚伪:傻訫儿,你这么听话给我办事,我又怎么会为难他呢?他伸手,手指不怀好意的在我脸上流连,而我口袋内的手机铃适时响起,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忙称要接通电话,落荒而逃。

其实落荒而逃并非是因为我真害怕,只是,我受的不是他的利诱,而是威逼。如果我现在从容不迫的走开,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引得他的怀疑,既然是被握住软肋威逼,总该有点受人控制的惶恐,这点演戏的常识,我还具备。

我躲进卫生间,掏出手机,上面没有任何来电显示,有的只是持续响铃的闹钟。闹钟是在我去见凌轩远的时候设置的,设置时间为十分钟之后。我只是凌玺御的棋子,他不会在关键时候救我,那么,我至少该懂得如何自救。

在今天竞选案上落选当场甩脸而走的凌氏少太子,此刻正一手端着红酒一手插在裤袋内满脸悠闲的倚在自己的公寓落地窗前看风景。我走进客厅,他回头,背着光,看不清表情,隐约看见唇角微扬的弧度。他问,他信你了?

声线平淡,却没有往日的淡漠。我随手将手提包扔进沙发,走过去毫不矜持的张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温热的胸口,轻声嘟喃:你今天都给他那么大的甜头尝了,他还能不相信么?

凌玺御没有伸手推开我,亦没有回搂,依旧维持着他倚靠落地窗的姿势,只是将原本插在裤袋的手伸出钳住我的下巴,他的眼里风轻云淡,毫无波澜,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一字一顿清晰开口:按我的步骤走,不要和他发生关系。

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自作多情的笑着问:怎么?你吃醋了?

凌玺御嗤笑,仰头将手持高脚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随即伸手拉开我环住他腰的手,边走边慢条斯理的回答:我只是讨厌被他碰过的东西。

胸口抽搐,我头脑一热朝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反问:那梁雨音呢?现在的梁雨音你也讨厌么?

凌玺御闻言背脊果然一僵,脚步随之顿下。我有些后悔了,我不该多言,不该越界,不该去触他的忌,不该自讨苦吃。他即使什么也不回答,亦会对我更倍感厌倦,他若回答,所说的话必定会将我伤的体无完肤。

果然,他回过头来,这次我看清楚了,他脸上的表情,那是蓄势待发的怒意被极力隐忍着。他开口,嗓音犹如最是寒冬的摄氏度,让我瞬间如临冰窖,血液全僵。他说,苏瑾訫,你记住,你的嘴,还不配说出她的名。别以为你对我有点用处我就会纵容你至此,若有下次,你自己滚。

我站在落地窗口,他离开后的很久,我还一直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心脏真的有些疼,据说疼多了会变得麻木,我不知道距离真正麻木的程度,还需要经历多少次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没有机会对凌玺御说,这是你叫我滚的,我滚了,你别叫我回来,因为我滚远了。我知道,我若滚了,那就是真正滚离了他的生命,再也找不到机会滚回来。

程礼誉离开时说,谨訫,我留给你一次喊疼喊后悔的机会。哥哥,哥哥,为什么机会只有一次,仅有的机会,不痛到心死如灰的那一天,我怎么敢奢侈的用掉。

我是凌玺御棋盘上的一个卒,在他的地域里,只能一步一步义无反顾向前走,永无退后或横行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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