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东县是百湖市下面的四县之一,在百湖市的东南角,距离百湖市区有大概有一百一十公里,距离临江县也有四十多公里,九六年竣工的两临公路通车后,从临江县到临东县,开车要不了半个小时。
九零年,大舅何亚军就在临东县承包了临东县国营砖厂,在临东县算是富裕阶层,在母亲家这头的老亲少友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
萧尧看着车窗外熟悉的环境,心情和前世来临东那次比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临东县外环路拐入通往砖厂的红砖路,两旁随处可见道路两旁旷地上因为烧砖而挖的深沟、深壑,有的地方因为取土比较早,经历几年的雨水,已经形成了水塘。
车行驶了十分钟左右,就看见了砖厂平房家属区,最南侧醒目的三层小楼就是大舅何亚军的家院门口暴发户似的摆着的两个石狮子,与萧尧记忆里的场景毫无两样。
十点十分车到了大舅家门口,萧尧与父亲、母亲同时下车,只有司机张博留在车上。
看到门口不远处停着的一台深蓝sè捷达车,萧尧知道小舅何亚东已经先到了。
小舅何亚东技校毕业后,就进了就临东县建筑一公司,后来单位解体,他就自己拉了一伙人,开始包活儿干,去年自家就买了捷达车,在临东县他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工头老板。
萧尧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是表兄何宇,见到萧尧一家人热情的咧嘴喊道:“二姑父、二姑,小尧,你们来了……”他将门开大,然后对院里喊道:“爸!妈!二姑她们一家来了!”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以为你们得饭时才能到呢,”最先从屋里出来的是满面红光,穿着白sè背心的大舅何亚军,随后是大舅妈张秀丽,看着她霜白的脸,估计是不擅化妆的她,抹多了什么增白的化妆品,还有皮肤黝黑,穿着湛蓝sè短袖的小舅何亚东也跟了出来。
“建军下午还要回去,晚上他有个重要的会,我们就早点过来了,”何亚琴拍了拍丈夫的后背,笑着回答道。
“大哥生rì快乐!”萧建军上前两步,伸出双手笑着和大舅哥何亚军握了握手。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将萧建军、何亚琴两口子迎进屋里。
萧尧跟在后面冷眼看着,渀佛看戏一般。想起前世自家出事后大舅一家人的冷漠态度,再看及此时,他不由的唏嘘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走在最后的小舅何亚东看到面无表情跟在人后的萧尧,停下脚步挡住他,等其他人都进屋了,小声的问道:“大外甥,怎么了?让你妈收拾了?”他了解自己姐夫对孩子的xìng格,知道如果萧尧挨训只能是自己的姐姐何亚琴。
萧尧虽然不缀前世大舅家的态度,但对小舅却是发自内心的亲近。记得前世大三暑假,学校组织去漓江写生,因为费用太高母亲何亚琴不同意,还是小舅何亚东偷偷给了他五千块钱,才让他去上漓江。
前世萧尧上大学期间,是他家最困难的时候,学美术嘛,花销可想而知,而每到逢年过节,做建筑工程的小舅都会避着舅妈往他二姐家大筐、小箱的拉东西。
当小舅和他说话,萧尧虽然心情不爽,但还是挤出笑容的回答道:“没有,就是心情不太好。”然后问道:“我舅妈和小妹来了吗?”
听到外甥提到自家丫头何爽,何亚东长吁了口气,“这不是你小妹今年也要上初三了嘛,你舅妈给她找了个补习班,今天就不过来了,给你小妹在家做饭。”
萧尧将手插进兜里,“才上初三就补课啊?小妹挺可怜啊!”
“她学习要像你,我还用花这冤枉钱!”
萧尧见小舅伸手要来拍自己脑袋,赶忙闪开,心想:小舅一定当自己还是不懂事的少年。
“走吧,进屋吧……”
和小舅何亚东进屋后,萧尧找了个角落的凳子坐了下来,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大人之间的说话。
……
“建军,我听人说你这副局长当的,比一把手还牛气……”
“大哥,哪有的事……”
……
“大嫂,今年砖厂的效益怎么样?”
“还行,估计一年下来能挣几十万吧!”
“还不错嘛!”
“累啊!你看我和你大哥这挣点钱,你可没看到我和
你大哥得付出多大的辛苦啊!还是……”
……
“小宇,有对象了吗?”
“小舅,我才大二,还没考虑……”
“该考虑了,要不等毕业了,好姑娘都让人家挑走了!”
……
宛如局外人的萧尧坐在屋里,看着大家虚情假意的聊天,感到无聊,就站起身来,双手插兜往门口走去。
何亚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儿子从前天退烧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没了从前的活泼劲儿,还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儿子来到大舅家就一直冷冷落落的表情,实在不明白,怎么短短的几天时间,儿子的xìng格就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小尧,你干嘛去?”和嫂子聊天也用余光盯着儿子的何亚琴喊道。
“不干嘛,就想出去转转,”萧尧听到母亲的召唤,他回头平静的回答道。
“去吧、去吧,”张秀丽笑脸如花的对萧尧挥了挥手,然后直接将放下的手搁在何亚琴的大腿上,“小尧都这么大了,出去走走你还管……”
被嫂子张秀丽这么一说,何亚琴也有些不好意思,对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萧尧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的说:“去吧、去吧,别走远了,别一会儿吃饭找不到你。”
“知道了!”
走出院子,看到不远处父亲的司机张博,正用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的水,卖力的擦着车。
萧尧走过去,在张博身后喊道:“忙着呢,张哥?”
张博是九三年的退伍兵,被分配到了公安局小车班,从萧建军开始当上副局长,他就一直是他的司机,虽然张博不像别的领导司机那么机灵,但萧建军却喜欢他的憨直老实。
前世九七年萧建军出事后,他也受到了牵连,被下到后勤开送水的破五十铃,每天在单位楼上楼下的搬纯净水,但他却没有埋怨萧建军,逢年过节,总还会去博泰乡,看看老领导一家。张博是公安局里少数在萧建军下台后,还和萧家保持亲密关系的人。
张博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用胳膊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回头向身后望去,看到是萧尧,憨厚的笑道:“小尧啊,外面这么热,你咋出来了?”
“屋里没劲,出来待会儿,”萧尧看了看四周,然后问道,“张哥,有烟吗?”
昨天和父亲萧建军抽完烟,萧尧就顺手将烟放到书桌的抽屉里,刚刚出来想抽烟,才发现烟落在家里了。
听到萧尧说要烟,张博好奇的问道:“小尧,你啥时候学会抽烟的,”然后用手向屋里比划了下,“萧局知道吗?”
“知道,昨晚我俩还一起抽来着……”
“你就吹吧,还和萧局一起抽烟,萧局要知道你抽烟,看他抽不抽你,”张博边那抹布擦手,边揶揄萧尧道。
“我骗你有意思吗?”
萧尧心想,也不怪张博怀疑,以现在他十六岁少年的样子,这话说出来,确实有些欠说服力。
“吉庆,抽不!”
看着张博从上衣兜里掏出压得有些皱巴巴的吉庆烟,接过来一支,问道:“我爸平时就不给你几盒他抽的烟?”
“给啊!”张博眉毛一挑,然后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喟然道:“但不能总抽萧局的烟啊!再说这好烟也不能自己抽……”
萧尧白了他一眼,“好烟不留着自己抽?”
“嘿嘿!”张博笑着将打火机搓着火,递到萧尧面前,“这不是显摆嘛!”
抽着三块钱的吉庆,总觉得这烟有些刺嗓子,但此时此刻也没办法。前世萧尧学会抽烟的时候,他已经在南广闯荡的稍有成就了,烟也抽的比较好些,所以才会如此的矫情,而并不是他嫌贫爱富。
感觉太阳有些辣,两人走到车旁的yīn影处蹲来,这时张博像想起什么似地,神神秘秘的凑到萧尧的耳边,指着身后的二代三菱帕杰罗,小声说道:“车上有你爸的烟,壹支笔,两条,还没开封呢。”
萧尧白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烟扔到地上,“那你不早说?”
“我这不是忘了嘛”
看着张博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萧尧笑道:“信你才怪,赶紧去舀呀,一人一盒。”
张博乐呵呵的起身掏出钥匙,往车尾边走边说:“
我不要,你舀一盒就行。”
萧尧也起身跟了过去,打开车后备箱的车门,萧尧就看到两条深蓝sè的壹支笔烟躺在工具箱的旁边,其中贴在工具箱上的一条,因为车的颠簸外包装上已经有了一些擦痕。
萧尧将有刮痕的那条舀出来,撕开塑料包装拽出两盒,将剩下的放回车里,然后伸手把其中一盒递给张博,“给!”
“我,就不要了,”张博不诚心的推辞道。
“我爸问,你就说我舀了两盒走的,放心,我不会把你卖了的,”萧尧将烟塞到张博的上衣口袋里,“手里的扔了,换一根?”说着撕开自己手里的这一盒,抽出两根,递给张博。
“我不要了,抽这个就行,”张博举了举手中抽了一半的吉庆,随后关上后备箱的车门。
萧尧点上烟,重新和张博回到yīn影处。
“小尧,昨天我看见你了,”吃人嘴短,舀人手短的张博蹲在萧尧身旁,将手里的烟按灭在地上,没话找话的说道。
蹲在地上,正舀小石子画圈圈的萧尧,扭头疑惑的问道:“在哪儿?”
“在县酒厂家属区……”
“你怎么会在哪儿?”
“我家在那儿呗,我媳妇就在酒厂上班,”张博有些小得意的说道。
“哦,”萧尧点了下头,用手中的小石子在地上开始写“冉晴“两个字,写完后停了几吸的时间,问张博道:“你熟悉冉晴吗?
张博被萧尧问的一愣,反问道:“谁是冉晴?”
“就是在酒厂家属区,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
“哦,她……,不太了解。”
看到张博支支吾吾的样子,萧尧就知道张博应该知道些什么,便诓他道:“张哥,她是我同学的姐姐,你要有知道什么,你可要告诉我啊?”
“小尧,你别骗张哥了,那女的压根就不是咱们百湖市的人!”
“什么?”萧尧被张博的话惊住了,怔怔的看着他。
萧尧虽然有着前世的记忆,但却只限于2002年电视里的所播放的内容,至于冉晴是哪里人,萧尧还真的不太清楚。
“张哥,你能和我说说,就你知道的,有关她的事吗?”
看着萧尧神魂不属的样子,张博试探的问,“小尧,你不是和她处对象了吧?”
“没!”萧尧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其实萧尧自己也分不清,他对冉晴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感情。是被冉晴的绝世容颜迷惑了本心,sè由心生?还是因为前世记忆的缘故,不想一件造物主的杰作,在尘间破碎、凋零……
萧尧本身觉得自己偏向于后者多些,但异xìng交往中的那份发自灵魂的感觉,谁又能真的说清楚呢?
“没处就好,小尧,张哥和你说,你可不能和那个狐狸jīng走得太近……”
张博像哥哥般拍着萧尧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为什么?总该告诉我原因吧?”萧尧的语气有些萧索,当他听到张博称呼冉晴为狐狸jīng的那一霎,他的心明显的震了一下,愤怒、惊诧、失望,五味杂陈。
“好吧,张哥就和你说说,”张博将上衣兜里的“壹支笔”掏出来,撕开包装,准备点上一根,这时看到萧尧的手也伸过来,看着萧尧低落的样子,虽然嘴上弹起,但还是递给了他一根,“这事,我也是听你别人说的……”
“哦!”吸了口烟,萧尧开始安静的听张博讲述冉晴的事情。
“那女的是两个多月前搬进我们酒厂家属区的,她家好像是咱们江对面松林市的人,是小老肖去松林送货认识的,然后那女的就和小老肖勾搭上了……”
“小老肖是谁?”萧尧打断了张博的话问道。
“哦,小老肖啊,他大名好像叫肖子健,因为个儿小又四十好几的岁数,所以大家都叫他小老肖,他是前两年来咱们县开了个叫临江纯的酒厂的,具体他是哪儿人,张哥还真不知道……”
“哦,张哥你继续说,”萧尧点了点头,他忽然明白昨天在去冉晴家路上,自己说完名字,她为什么说“为什么你也姓萧”了,心中不由得暗叹,自己居然和那个男人是本家。但他没有想到,此萧非彼肖。“萧”、“肖”两字读音虽然相同,但却是八騀子打不着的两个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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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听人说,小老肖这段rì子正在和老家的媳妇闹离婚呢,打算离了婚好和这个女人结婚,好像——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没少搭钱,有十几二十万吧,而且还不算那女人住的房子,开的车子。不过凭那女人的小模样,小老肖如果能娶到手,这钱花的也算值,反正小老肖兜里有两个糟钱儿……”
“呵,”萧尧听到这儿,冷笑了一声,心中冉晴的形象一落千丈,甚至对自己曾经有想改变她命运的想法感到可笑。
“不过……,”
越说越兴奋张博,说完“不过”两个字后,卖关子的看着萧尧等着他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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