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十一月天就跟襁褓中的小婴儿般阴晴不定。午前还是火辣辣的太阳,转眼间已乌云密布,很快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我趴在宿舍走道的阳台上,看着楼下慌忙奔跑的人们。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防护栏上,像是节奏轻快的音律,越是悦耳越是搅得我心里烦闷。
傍晚,简洁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个包装华丽的礼盒,远远朝我打了个招呼。经过我身边时,她特意抽出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想顺手帮她把东西拎进屋里,可是身体却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我目送简洁走进房间,看着她笑笑地与若琳、林舒说着话,看起来心情似乎挺好,应该是和归国的表姐久别重逢的缘故吧。简洁转头看着我,向我招手,示意我进去,我这才不情不愿地加入她们。
简洁一双大眼盯着我瞧个没完,担心地问:“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阴沉沉的,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轻轻摇头,整个人就像被主人泄了电池的玩具车,懒得连声都不想吭。
林舒极不情愿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转头对简洁说:“她今早起来就这样了,不管跟她说什么,她都只会嗯、啊、哦的,不知道是活力值用完了,还是更年期提前了
紧接着若琳也对着我抬高眉头仔细打量,跟打量一具出入文物似的,“安冉未老先衰?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林舒故意吊着嗓门抱怨道:“你一整天不是盯着手机傻笑,就是抱着手机煲粥,怎么可能发现啊,我看你干脆跟手机谈恋爱得了
被看穿了心思的若琳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
屋子里气氛好得令人咋舌,唯独我的四周布满了乌云,如此格格不入的我只好灰溜溜地走回阳台。
没多一会儿,简洁也走了出来。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不太想说话的,我能理解
“嗯我懒洋洋地回答,把头靠在一向善解人意的简洁的肩膀上。
“你心情不好的原因能告诉我吗?你不想说的话,那就让我来猜猜好了。是因为那个人走了,还是因为陆尧惹你生气了?又或者两者都有?”简洁明亮的眼眸就像是一个放大镜,能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小细节。
“是吴旭然那个大嘴巴告诉你的,还是陆尧?”
“昨天陆尧打电话跟我说他做了一件让你很生气的事,心里很不安,让我替他向你道歉来着
我没好气地问:“他为什么不自己道歉
“你不是没接他电话嘛
我鄙视地说:“要真有诚意道歉的话,只打一通算什么
简洁噗哧笑了,“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在生气啊
我心里一惊,顿时不自然地提高分贝大声地反驳:“怎么可能啊!”
“你别看陆尧平日冷静孤傲的,他在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时,可是超级容易冲动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保证,他的出发点绝对不坏
“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被一个成天和某女人搅在一起不清不楚的男人告白,我根本无法确认他的真心,我不能接受只是随便玩玩的感情,更何况现在的我,对过去的恋情还无法做到彻底放下
“女人?”简洁歪着小脑瓜不明所以,“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陆尧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出一声低吼,阴沉着嗓子说:“洁,你就别管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简洁拍拍我的背,安慰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拘泥太多的,只要诚实的跟着你的心走就好,你好好想想吧,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的
我勉强微笑,感激地握住简洁的手,再一次低头靠上她瘦弱的肩膀。
下过一场大雨之后,气温突然骤降10摄氏度,太阳公公一直吝于露出娇颜地躲在密布的积雨云后,和心情相呼应的让人分辨不出白天黑夜的灰蒙蒙的天空,一向不留意天气的我,自然不会事先考虑到要提前将尘封已久的棉被取出来去去霉味,所以晚上就只能裹着一条小毛毯。尽管裹了个密不透风,凉意却仍是丝毫未减,躺到半夜实在熬不住了,只好抱着枕头抖着小身板,在尽力不吵醒林舒的情况下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她的床。
早上被林舒起床的动静吵醒,想说第一节没课,可以再多睡一会儿,可偏偏林舒的闹钟正好扯着高亢的嗓子煞风景地响起。“快关掉我有些烦躁地将被子盖过头,从棉被里发出病人般虚弱的嗓音,我一直搞不懂像林舒这类有着自然生物钟的人还刻意每天坚持调闹钟的心理,或许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但对像我这类连能多睡一秒钟的时间都不轻易放过的人来说却是凌迟之痛。
五分钟过去了,闹钟按照一分钟一次的频率依旧兢兢业业地叫嚷着,知道身边没有人在,我从紧裹着的两层被子里艰难地伸出完全使不上力的手,终于终止了令我闹心的源头。
不知是谁打开了靠近我床头的半扇窗户,湿意的冷风直冲我脑袋而来,鼻子里像被人用羽毛不停扫荡似地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紧接着头晕鼻塞喉咙痛全部向我袭来,这下好了,鼻炎发作、伤风感冒外加情绪低落,这真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组合了。
“活该了吧,昨天要是早听我的话跟我一起睡,今天就不会这样了,真不知道你最近的脑袋是不是短路了
“好好一个活泼少女竟然变成了阴郁少妇,唉
“少说风凉话,你这个沉浸在幸福里的小妇人
正一起在食堂窗口排队的林舒和若琳一唱一和,我拿着纸巾捂着跟番茄有一拼的通红的鼻子,强将咳嗽忍在胸腔里,根本没有还嘴的余力。
食堂里聚集的学生越来越多,空气开始变得混沌,本来鼻子就不怎么通气,这样一来呼吸就更是困难了。我一边咳嗽,一边痛苦地拍打胸口。简洁利落地一把抓过我手中的饭盒,将我身子转向大排长龙的队伍尽头,轻推我的后背说:“我帮你打饭,你就先去坐着吧
我矫情地抹去眼角因为想打却打不出喷嚏而溢出来的眼泪,无言地点头。
我拨开人群,低头往外走,想迫切离开这个密集地呼吸新鲜的养分,岂料才刚走出人群,就迎头撞上了个坚实的胸口。我“啊”地发出一声夸张的惨叫,捂着发疼的脑袋,低着头小声怒骂:“谁走路这么不长眼睛啊
“安冉?”
这声音听着真耳熟,我抬起头,与陆尧视线交会。
“这不是上次在咖啡厅里遇到的旭然学长的女朋友吗?”赵媛故作娇媚的声音听起来有股明显的火药味。
我没理会,将目光移到大半边身子紧紧贴在陆尧身上的赵媛,然后鄙视地将目光移回到陆尧身上。
我以为陆尧会向赵媛解释我跟吴旭然之间的关系,岂料他竟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俯身凑近我的脸,问:“安冉,你怎么鼻子和眼睛都红红的,你这样简直就像是兔子和狒狒的结合体
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一如既往的讽刺话语,仿佛那日老地方的不欢而散从来就没发生过的随意态度。是啊,或许对他而言那样的事情已是司空见惯,那样的告白也能当玩笑随口说出,我却自顾自地在意,自顾自地焦虑,像个笨蛋一样。
我不是林妹妹,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让陆尧以为我是在矫情地博取他的注意,本想忍住不让自己的病态暴露在他眼前,可还是忍不住咳出了声。我扬头轻声说了句“不要你管”,然后推开他大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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