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气温骤降,使得难得的假期只能枯燥地窝在家里。♀本想着等雨停了再出去走走,可眼看假期就快要结束了,这雨竟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我窝在家里实在闷得慌,于是拿上折伞独自出门溜雨。
我一个人无聊地撑着伞走在冷冷清清地街道上,路上别说行人了,就连车辆都寥寥无几。刚出门的时候还只是下着小雨,只是从街头走到街尾的一小段工夫,雨势却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和着西北风肆无忌惮地打在脸上,冰冷得很。我将身上的羽绒大衣紧紧裹住身子,经过路旁的一家老式咖啡厅,抬头看着如今已略微残破的招牌,被无端招惹出的回忆令我久久不愿动弹。
雨势进一步加大,缠绵于耳边的雨滴声也逐渐变得清晰嘈杂,逐渐肆虐的西北风用强而有力地速度摇晃着我双手用力支撑着的雨伞,雨水顺势大颗大颗地打在我的身上。意识到单薄的折伞已无法抵御倾盆雨势,我有些狼狈地不知所措,心里暗暗懊悔真不应该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出门。
就在我欲转身迎风打道回府时,一把大而厚实的黑色雨伞挡在了我的身前,将我的半边身子遮掩住,免遭冷雨的侵袭。我顺着伞柄握着的手臂向上看去,只见刘成杰站在仅与我只有半步之隔的距离,伞身大半倾斜向我,自己的大半边身子则是暴露在大雨之下。他毫不在意地笑着问我:“这么大的雨,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想欠他人情,把他的伞移回到他的头顶上,“我正打算回去
“这雨势,等你回到家肯定已经变成落汤鸡了,别在这傻站着了,跟我进去里面躲躲雨吧刘成杰手指着街边的那家咖啡厅,见我丝毫没有打算挪步的意思,又意味深长地问道:“因为是这家店,所有你才有所顾忌吗?”
刘成杰的声音很轻,以至于雨声盖过了他的音量。或许是雨声真的太大,又或许是自己故意将之淹没在了风雨里。
我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眼见雨势暂时是缓不下来了,在这干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撇下刘成杰,自顾自地走进咖啡厅里。偌大的咖啡厅里只有少数的两桌客人,服务生们全都优哉游哉地围在吧台处闲聊,这光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还真是丝毫不为过。
我前脚才刚踏进咖啡厅,刘成杰后脚就跟了进来。
“从前的老位置空着,要不要坐那?”
我看也没看刘成杰,完全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转身走入从前老位置相反的方向,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刘成杰锲而不舍地跟在我身后,最后还死乞白赖地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服务生走过来递给我们一人一本茶单,我看也不看,照着以前的口味点了一杯木瓜女乃昔。刘成杰则是一如既往地点了一杯热可可。
其实,这家老店虽然名为咖啡店,但木瓜女乃昔却是店里的招牌饮品,松软的泡沫口感和沁人心脾的木瓜甜味,让我欲罢不能地爱上。因为这个我还曾被林舒笑话说我有心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才每回都只点这个口味。
“你还是这么喜欢这家的女乃昔呢
“你还记得?”
“嗯,你的事情我都记在了脑子里
“是吗?明明以前总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只是简单几句不冷不热的对话,却尴尬地陷入了僵局。
很快,服务生将饮品端上桌,我用吸管搅拌了几下,放在嘴里吸允。冰凉的液体穿过喉咙直达食道,被刺激的胃将冰冷反弹到身体各处,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我松开吸管,皱起了眉头。
刘成杰好意地提醒我说:“别喝了,这样冷的天加上刚才又淋了雨,还是换被热饮吧
我没有反对的理由,神情自若地看着刘成杰拿起我的木瓜女乃昔朝吧台走去。
另我感到失望的,除了滑落体内的冰凉之外,更是散落在唇齿间早已被遗落的生疏触感,明明是同一个地方,同一种口味,如今喝起来却已不再是当初偏爱的那个味道了。是这家店换了师傅,还是自己的味觉变了,又或者是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独一无二这一说。
雨点越下越密,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已如迷雾一般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街上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没在了雨帘的深处。
刘成杰将自己擅作主张替我点的一杯热可可放在我跟前,重新坐回我对面。我端起冒着腾腾热气的热可可,小心抿了一口,身体里的寒意这才得以缓解。
刘成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放下茶杯,随意地反问:“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我约了旭然来这里打桌球,谁知遇见了你
我望着玻璃窗外势气磅礴的雨景,不禁窃笑,“我看你是白跑一趟了,雨下这么大,他应该不会来了
听我这么一说,刘成杰才不慌不忙地看了看表。♀
“可能吧,就算他不来我也不后悔白跑这一趟刘成杰一脸的淡定,似乎并不介意被人放鸽子。
尽管他是话里有话,我也并不想深究下去。于是沉默再一次不请自来,气氛降到冰点。
就在时间滴答滴答流逝的这半个小时里,我一直在低着头玩手机,每隔几分钟就会看看窗外的雨是否有转小的迹象。我不喜欢下雨天,但也算不上讨厌,可是今天的雨不知为何让我感觉特别烦躁。
刘成杰没有再向我搭话,安静地坐在我的对面。他似乎并不打算直接打电话询问吴旭然是否会如约前来,安于现状的他翘起腿,靠着背,气若神闲地享受着下午茶时间,看不出一丝急躁。
这雨究竟还要下多久。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情绪逐渐变得浮躁,不耐烦地撂下手里的手机。
几分钟后,从门外走进来几个年轻人,虽然从他们漂染的头发和时髦的着装很难看出他们确切的真实年龄,但他们脸上尚未褪去稚气的无邪在我的火眼金睛之下却是无所遁形。
几个年轻人走进店里商也不商量地就直接奔往桌球区,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只是单纯为了躲雨。明明外面冰冷冷的天气,又下着大雨,身上头上都沾上了雨滴,情绪却并未因此受到任何的影响,我不由得慨叹道:“真精神啊
“怎么了?还不到应该感慨的年纪吧?”
“你看看他们,这样恶劣的天气心情还能那样好
刘成杰转头望去,飘渺不定的眼神突然定在了一个点上,他指着桌球区角落边靠墙的方位,问我:“你还记得那张桌球台吗?”
用不着他提醒,早在一进咖啡店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注意到那张桌球台了,虽然只是草草地一眼带过,但回忆还是忍不住肆虐而出,那是我们第一次谈心的地方。
那时,确切的来说,从高二上半学期开始,这里几乎就成为了我们四人节假日相约的聚点,只要一说到去哪玩,大伙都会不约而同地走到这里。这家店的老板是吴旭然的亲戚,因为关系熟络,我们才会各自点上一杯饮品,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那时,刘成杰和吴旭然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了桌球,几乎每天放学都会到这里较量几把才肯安心回家。我和林舒每回跟着他们来都只是坐在毗邻桌球区最近的座位上聊天或者做功课,顺道充当陪衬他们的绿叶,其他桌球台的男生帮经常会向他们投去艳羡的目光。一次偶然的机会,刘成杰向百无聊赖地呆坐着观看他们打比赛的我问我要不要学习打桌球,我当时眼神放光,想着玩一玩吧,可我一旦玩起来肯定会变得特别疯,到时好不容易在他心里筑造起来的淑女形象就会一夕之间毁于一旦,犹豫了半天,我终于还是言辞闪烁地拒绝了他的邀请。刘成杰没有执意,对于当时并不善于察言观色的我只是丢了句不冷不热的话:“那不勉强他转头问林舒,林舒很有个性地摆脸回答:“没兴趣和问我的时候不同,被冷眼对待的刘成杰并未怯步,反倒嘲讽林舒说是因为不会才没兴趣,与之前态度大相径庭的反应,仿佛对我只是形式地走了个过场。一向不愿服输的林舒不悦地拍桌起身,撂了句谁怕谁便抢过刘成杰手中的球杆往桌球台走去。在刘成杰转身尾随林舒身后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他脸上与语气不相符的转瞬即逝的得意。对于桌球,林舒真的算得上是一窍不通,但聪明如她细心模仿刘成杰和吴旭然的姿态与手势,很快便掌握住了要领。那时刘成杰脸上的不甘,单纯的我丝毫察觉不出他真正藏于面具之下的究竟是何等乐不思蜀的小人脸孔。
只要一想到当时被真相蒙蔽的自己,心里就耿耿于怀坐立难安。
“那个时候真的很开心呢
看到刘成杰沉浸在回忆里一脸满足的表情,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
“反正旭然不来了,坐着也是坐着,要不要陪我打一局?”刘成杰月兑下大衣,挽起衣袖蓄势待发。
我冷言:“不会
他自信满满地微笑,“我可以教你
我望向窗外稀沥哗啦的雨柱,心里想着,算了吧,反正闲着雨也不会停。
打完两局桌球,再回到座位上时,窗外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
“你的桌球是在哪学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看了我从不轻易展示于人前的球技,刘成杰直到现在都还处于惊叹之中。
是啊,自己的桌球究竟是怎么学会的呢?我只记得从那次拒绝了他的邀请以后,我就经常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个人跑来这里拜托老板教我。后来每一次和刘成杰他们来这玩,我都会下意识地等待他再一次邀请我,只是就算学会了,也还是只能呆呆看着他和林舒玩得起劲的样子。现在,我的桌球已经打得很好了,可还是无法真正喜欢上它。
我直面刘成杰,不以为然地回答说:“自然而然就会了
他的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冉,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是你变了,还是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现在讨论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雨停了,我就先走了,你慢坐
我从容地套上外套,将自己的那份饮料钱摆在桌面上。刘成杰伸出一只手迅速抓住我的手掌,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的纸张放在我欲收回的掌心里。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即将在x市开张的酒吧地址和联系电话,我希望你能来找我
我把名片随意揣在口袋里,道了句“再见”,便走出了咖啡厅。
太阳光线穿过云层稀稀疏疏地洒向地面,天空中出现的罕见的双彩虹吸引了无数行人驻足仰望,我望着正逐渐四散开的乌云,心里直发牢骚:这雨是不是停得太晚了些。
我回到家,掏出钥匙转动锁把,打完麻将的老妈在这时数着手里零零散散的零钱钞票从我身后的邻居家里走了出来,看她老人家眉飞色舞的表情,想必这搓收入颇丰。我大咧咧地搂上老妈的肩,坏笑着得意道:“大婶,收入不错呀,您女儿突然想吃烧鸭,您是不是该慰劳一下呢?”
老妈举起手中的一叠钞票当砖头一样地往我头上拍,“我慰你个头,下雨天的还往外跑,万一生病了可有你好受的
“哟,那我还求之不得嘞,最好来个超级无敌重感冒,那我后天就可以不用急着回去上班了
老妈在我肩膀上狠狠锤了一下,然后头朝地面连“呸”了三声,“不要乌鸦嘴
我得瑟地蹦起,不知好歹地翻白眼吐舌头。
老妈把钱揣回口袋里,走下楼梯。我问她去哪,她说去买烧鸭慰劳我那没个底的胃袋。我对着老妈消失在楼道拐角的背影大声嚷嚷:“我是真的不想回去嘛
为什么实现梦想的过程就非得是寂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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