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婥儿,不是这样,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凌御风一急之下,竟连“我”都叫了出来,而屋内的宫人们却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屋子里除了我急促的喘息声,就是他扑通扑通的心跳,以及,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肋
我见他久久不接下去,忍不住冷笑,“皇上不是要对臣妾说什么吗?怎么不说了,您说啊,臣妾在听,臣妾在等着听呢?”
他脸色惨白,似有无尽的痛悔和艰难,“你父亲是……是自己自尽……”
“哈哈哈……”我猛的将他一推,便指着他凄声笑了起来,“皇上可真会说笑,臣妾亲眼看见您在张远桥的折子上批示‘杀无赦,’等臣妾千辛万苦的混出宫赶过去,您就像是一座山,那样尊贵的站在臣妾父亲的尸首前,那血鲜红鲜红的溅在皇上精贵的白袍上,一朵一朵那样的好看,皇上您说,它们像不像那一年,十方庵外那漫山的野桃花,皇上您说像不像?”
“婥儿,你别这样,那真的是……真的不是……,”他红了眼眶,拳头捏得咯吱吱的响,却到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冷笑,“皇上说话怎么这样的叫人听不懂,这到底是‘是’呢,还是‘不是’?”
他闭一闭眼睛,就站起身来,背对着我道,“婥儿,你先养好身子,这件事,以后我再告诉你。”镬
“不必了,”我冷冷道,“事情的经过臣妾已经亲眼所见,不劳皇上再费心圆说。”
“婥儿,”他猛的转身,眼内浮出一丝痛苦,“你真的就这样看我?”
我转过头,只觉得那张脸虚伪到了极点,“臣妾从今天开始,只信自己亲眼看见的。”
身后有着极压抑的喘息声,我闭上眼睛,努力的不去理会身后的人,眼里的泪水却又一次崩决,一滴一滴流了满脸,我试想过千万种可能,却再想不到父亲竟然会死在牢里,他甚至等不得三堂会审,甚至不肯等到定了罪去菜市场行刑,他一心要让我父亲死,竟已到了如此迫不及待的地步。
若不是我亲眼看见,即便我对他再失望,我也不肯相信他会狠毒到如此地步,父亲就那么死在我的面前,甚至于,等不得听我叫他一声“爹……”
就只差那么一瞬间呵,我若早那么一时半点哪怕是眨个眼的功夫,想来,也能阻止的吧?
能阻止吗?不对,他是铁了心要杀父亲的,想来,即便是我早早的赶到了,他也还是要杀父亲的罢?
但是,但是最起码,我总可以见到父亲,我总可以跟他老人家说上几句话,然后我告诉他,要死咱们父女一起死,黄泉路上,他不孤独……
我突然想到那一日,父亲要出发前往北方边陲,临行前来看我,我是那样的欢喜,又是那样的舍不得,我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能哭,亲人出远门时,流眼泪会不吉利,可是我还是哭了,我还是给父亲招来了晦气,是的,是我那日的眼泪,给父亲引来的这血光之灾。
那时候,若是我能知道那竟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再对面时,他竟就要和我阴阳相隔,我即便是咬碎了牙,也不会任由自己落下泪来,是我,都是我……
我痛到极点,也悔到极点,一抬手,就对自己的脸一巴掌接一巴掌的狠狠打了起来,是我害死了父亲,是我害死了父亲……
凌御风不意我竟如此,忙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我拼命的挣扎不开,张嘴就对着他的胳膊咬了下去,那么多的恨,那么多的痛,那么多的悔,我狠狠的使劲的咬着,唇舌间的腥甜让我有着莫名的兴奋和畅快,我拼命的咬,拼命的咬,就好像……就好像这样便可以让父亲活过来。
他闷“哼”一声,却并不放开我,倒将脸埋在我的颈间,低低的不停的叫我的名字,“婥儿,婥儿……”
“你别叫我的名字,你不配,你不配……,”咬得牙酸,更为他这紧紧相拥而感到厌恶,我松开他的胳膊,使劲的推他,“你滚,你滚,我再也不要看见你,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他被我推得身子一晃,却又很快的过来,哆嗦着手给我抹脸上的泪,开口时,声音已经发颤,“婥儿,你别哭,别哭……”
别哭,我能不哭吗,死的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
我心疼得气都喘不上来,回头看到床柱,那雕凤缠金那样的富贵精致,紫檀木的材质坚硬得像是石头,我分明看见它在向我微笑,它在说,“来啊,我可以送你去见你的父亲……”
我狠狠推开凌御风,身子猛的弹起,“砰”的一声,一头撞在那硬如铁石的床柱上……
最新最快的无错更新在:“婥儿,”意识模糊中,是凌御风惊慌失措的大叫,“来人,快来人……”
我的意识虽模糊,却并未晕过去,甚至,额头上除了火辣外,都没觉得疼,只是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来,很快模糊了我的眼角,我闭上眼流泪,拒绝任何人的靠碰,凌御风死死的箍住我的身子,在我耳边哄着,“婥儿,你不能这样,你……你听话,即便是,即便是你已恨我入骨,也得等身子好了,那时,我任由你打回来咬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屋子里响起吸气声,我却忍不住想笑,凌御风,都到这时候了,你竟还如此委屈的这样来哄我,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