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省,我尽可能地减少吃药的次数,于是我会试着去喜欢用冷水洗头和脸,那样能让我头脑清醒点。每天吃上一顿廉价而怪味的红豆饭,不管事前我多么细心地从红豆里挑出几乎所有的菜虫,仍然能看到米饭上粘黏着那些家伙的已经熟了个透的油肥的**。久而久之,吃红豆饭变成了一种享受犯罪的过程——指甲掐住菜虫的细腰,掐断,拉扯出它们细长肮脏的直肠,挤出淡绿色的血液。它们会吱呀吱呀地尖叫,世界寒颤得很精神。
远在南方的杨秀时不时寄信给我,大篇幅地向我抱怨她的生活变得多么纠结,那些光膀子的男人和喜欢戴上充气圈在高档水池游泳的狗让她感觉自己快要濒临绝迹。我有打电话问她到底在干些什么工作,她一直是支吾不言,欲言又止的样子。在通话中,我大概能知道她在类似于酒吧的地方工作,那种幻灯的味道和泡泡机里鼓出彩色泡泡时的声响,还有坐在高脚凳上,手持龙舌兰,肚子上的赘肉随DJ乐拍打吧台柜的男人们,那些让我太熟悉了。
杨秀的声线沙哑得可怕了,过分的吼叫和烟酒让她彻底失去了音乐。我问杨秀还有在酒吧驻唱吗,她就在电话里憋足劲地唱《征服》,声音里夹着血液,血液被毒素和病毒混合得愈发黏稠。只能使老旧的土罐子破碎的声音。杨秀唱了将近一分钟便精疲力竭,上气不接下气,问我这样子还能唱歌吗。我没有说话,话筒慢慢靠近电话座。我承认坏了音的杨秀更让我发疯。
杨秀的声音仍能从遥远的低处爬向我的耳洞里,像贞子从井底爬出时,透过她垂散的头发看向我时的感觉。杨秀竟然叫我把家里所剩无几的家具卖掉一些,包括那台终日阴雨连天的电视,然后把得到的钱全数汇到她的卡上。接着杨秀扯出喉管在电话里哭。我觉得好笑,毅然抛舍掉我,并带走锅碗瓢盆和衣服被子的杨秀竟然活得如此一无所有。我原以为她会拥有一个新的家庭,利用人工受孕和剖月复产得到一个与我无关的孩子。是的,我答应了杨秀的等同于向我赶尽杀绝的乞求。我甚至连客厅和厨房的灯都给取了下来当废品卖掉。我做得一点都不夸张,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谁愿意要这栋房子,我会跪下来用口水替他擦干净他的皮鞋。
第二天,我去邮局把变卖的钱全部汇给杨秀了,还加上我做了半个月零时工所积累的工资的一半也给她汇了过去。回到家,我倒掉了药瓶里所有药片,用冷水彻彻底底的洗了个澡,打开煤气罐,赤身躺在光秃秃的床上。我微微闭上眼,房间里积满了厚厚的雪,一点一滴地吮吸着空气里的生气。
有人在敲门。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十分冒犯的家伙会很快离开的,或者用半个小时踹开门,不,只用给我五分钟就够了。
“子玲,我知道你在。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你一定会开心的。”是晓雅的声音,还是那样脆女敕,充溢了勃勃生机,像长满翠绿叶子的葡萄藤,只可惜我没机会品尝到不久之后的果实。再见,晓雅!
“哲非明天过生日,开了生日派对,他答应你可以去。”屋里挤满了一氧化碳,笔画遒劲坚挺的“哲非”是这句话里唯一能冲进来的胜利者,它在我的耳旁擦出细小的火花,爆炸,所有的所有爆炸。
我跑去打开门,晓雅一个人站在我的家门口,手上拿着一张深红色的邀请函,煤气奔流倒海地扑在她挂上冰凌的笑容上,笑容咯吱一下破碎了。“什么味道?很刺鼻。子玲,你没闻到么?”
晓雅想要进去瞧个究竟,我立马从门里跨到门外,顺手带上,青灰色自然的脸对着晓雅,说:“没什么,只是刚才在家里烧了一点不需要的东西。”说着,我全身无力地靠在墙角上,自己随着这栋楼在缓慢旋转。
晓雅揉了揉鼻子,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用舌根抵着牙龈说:“明天是哲非的生日派对,会有很多他的朋友来参加。这儿,是邀请函,给。”晓雅把邀请函递给我,见我犹豫着没有抬手便把邀请函硬塞进我的口袋里,再三交代我一定要去。
我看着自己比冬天更萧条的样子,哪还敢对哲非的派对抱有热情,直截了当地告诉晓雅我不想去。晓雅很深情地看着我,手搭在我的肩上,朱唇慢慢开启,“你在害怕什么?对肖晴的事感到抱歉?哲非都跟我说了,晓晴有打电话给他。所以,别太放在心上。”
是吗?我很替自己高兴,还有哲非和肖晴,我可以少一份罪恶地离开。“她还好吧?”
“她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哲非不大好。”晓雅看到我有了风向的表情,继续说道:“你要是对哲非有愧疚,对肖晴有愧疚,你就应该去参加他的派对,毕竟他很想见到你。”
我低下头,手在上衣掉了齿的拉链上不安地滑动,发出切割心脏的声响。晓雅似乎明白了我的某些意思,笑道:“这没什么,衣服是吧?我有的是,我可以给一件你。”我摇摇头,觉得这样不太好。晓雅刚想用手抚模我的脸,和我脸上逐渐醒目的哀痛的眼,在靠近我的脸一厘米的地方,她的手震颤了一下,又回到我的肩上,语气干涩地说:“明天我来找你,就当把衣服借给你穿,这总行了吧?”
晓雅离开得不落痕迹,仿佛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