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森的楼道,一刻不停裂出微痕的棕绿色扶栏,附着了厚厚油腻的灯泡用参差不齐的睫毛拨弄昏暗的光线,墙角细密的蛛网粘满了骷髅形状的灰尘,12点的风贴着墙面爬行,发出骨骼折动时的咔嚓声,枯萎的白色皮层从墙体上颤栗着月兑落。这是一个陈旧的旅馆,残缺的店名用所有的血液榨出一丝红色的光亮来。悬吊在天花板上的标示12点的铜制欧式双面钟,沿着它垂直掉落的“滴答”声,能见到一个半脸紫红色胎记的瘦女人正坐在柜台前,手上一遍又一遍地在翻洗缺棱少角的扑克牌,只是翻洗,只是手指极自然地颤抖。眼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听那些参杂在空气里的细碎的说话声,和雪化的哀哼声。
唐丽华穿着一身结构风格的蝙蝠袖的齐脚踝长的黑色大衣走到柜台前,取下黑色的手套放进大衣口袋里,从瘦女人的头上抽下笔,在废旧的登记薄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瘦女人,将手上的笔递给她,她挽起披散下来的油腻腻的头发重新用笔绞起来,关上登记薄,走去为唐丽华打开楼道处的另一盏稍微亮一点的灯。等唐丽华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消失后,瘦女人关掉第二盏灯,在黑与暗的接口处扬起嘴角,一缕头发落在了额头上,像黑曼巴蛇一样扭曲一下。瘦女人完全消融在黑暗里。光线里是深夜不归的灰尘,疯狂依旧,萎靡依然。
唐丽华敲了敲309号的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只汗毛密生的手伸出来,烟灰色的指甲紧紧掐住唐丽华的大衣,一把将她扯了进去。
“宝贝,事情处理的怎样了?”是林总烟草味的说话声。
从钥匙孔里能够看到唐丽华月兑去了大衣坐在林总的大腿上,手指妖娆地在他乌黑但稀疏的头发上拨弄几下,然后将手伸进沙发边上的手提包里,将一份褐色文件袋拔出一点点,声音漫步地说:“你要怎么嘉奖我的丰功伟绩呢?”
林总把手指插进唐丽华蓬松的头发里,一敛,唐丽华的头一后仰,林总透明的但深刻的唇印抓在了她的脖子一侧。唐丽华鲜白的肌肤晕出桃红,充满灵感地微微颤跳起来。唐丽华娇嗔地叫林总放开她的头发,等她的心气平和下来后她才把褐色文件袋交给林总。林总用嘴唇夹住文件袋,一使劲就将唐丽华从他的大腿上端到一旁,轻而易举的事儿。
唐丽华看着林总拆开文件袋来,叙述道:“你放心好了,事情不会出纰漏的,虽然我很相信我的那个医生朋友,但我还是以防万一跟他签了一份保密合同,当然,肯定不会让他白做的。明天你就回家去把这份病历单交给你的老婆。还有,注意要做一个合格的演员,为了你的将来。我相信你的,亲爱的。”
林总像扔飞碟似的将文件袋稳稳扔到衣柜上,兴奋地蹦跳三尺高,扬起手掌朝唐丽华逼去,眼睛里晃动着挑逗的气泡。唐丽华假装露出害怕样,边身子畏畏缩缩地后移边用手挡住脸,目光却穿过指缝在林总的胸口挠搔。
巨大的石灰岩重压在唐丽华的身上,唐丽华试图推开林总,喘息着告诉他:“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你就不想看看吗?呃?”
林总的手撑在唐丽华的身两旁,五官就像是描摹在一大坨肥肉上的一样,随着脸皮抖动,“是什么?我要知道。”
唐丽华咽咽口水,闭上眼说:“你先起来再说。”林总艰难地提起一百二十斤的肥肉,倒在唐丽华的身旁。唐丽华白了他一眼,侧过头去,“你到我的包里去拿吧,那个银色的U盘。”
“是,是是吗?”
唐丽华点点头,回答已经乐不可言的林总:“我把顾振明骗出家,说她的妈生病了,要他回老家看看。然后我找来一位电脑黑客级别的朋友来我家,打开振明的电脑。他好像是用一个他自己发明的软件,伪装成振民的身份识别信息,再将G-power公司的机密库的防盗系统一举攻破。虽然啊,那个防盗系统有很强的记录功能,但我的朋友也是很有一套轻功水上飘的本领。大概就只是这样吧。”
“你是说,这里面有G-powerG7至尊版的内外设计图案。”
唐丽华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嗯,你的公司也筹划得差不多了,立刻生产出这款手机的试用版,并申请专利,一切要赶在G-power发布它之前办妥。据我了解,顾振明为了追究更完美的外观和性能,一直关门研究这些图案设计,始终没能找出他们可以处理的细微缺陷。其实啊,对于现在的G-power的能力,这已经算是产品的最**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他已经申权了。”
林总不敢相信这一切发生得这般顺手,整张脸鼓成一个心形深情地望着唐丽华凝止的侧脸,轻巧地起身拿起她的包包,爱之入骨地抱在怀里,问:“顾总要是发现他的老妈没病怎么办?他会怪你的。”
唐丽华坐起身,要林总给她倒杯白开水,奸邪地笑道:“你以为顾振明很傻啊,他回老家之前就给她的老妈通过电话了,确认事实。”唐丽华接过林总递给的白开水,用腾起的热气润了润脸,“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前天我就去他妈家给她带了她相当喜欢的蜜枣,我偷偷在蜜枣里放了很多巴豆粉。又跟她交代了,说要是身体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顾总最近很忙,睡眠极度缺乏,别去打搅他了。啊?!他妈啊,可是相当的傻。”唐丽华口中的“相当的”说得真有点本山的味道,这种忽悠精神深得教诲。
林总瞪圆眼睛朝唐丽华伸出大拇指,啧啧称赞“牛”,接着撑起腰板哼笑几下,走去门跟前,低头沉思片刻,又是一连串高调的跳笑。
钥匙孔被林总的身影贴住了,一直没被撕开,直到天亮。
(在林总的高层住宅里)
林总的老婆娇凤正半躺在地上,耳朵上戴着耳麦,侧头看着电视里胎教专家讲述如何放松自己和胎儿,手也学着以正确的方法抚模肚子,有感觉地深呼吸。林总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刚洗过的草莓放在娇凤的身旁,看着她练完一组动作后便毫不犹豫地拉下她头上的耳麦,电线正好缠在了她细女敕的脖子上。
“你是想憋死你的儿子是吧?”
林总的视线在娇凤的肚子上停顿了一会儿,冷冰冰地说:“医生不是说是女儿吗?怎么又变成儿子了。”
“这,这个,我最近喜欢吃辣的,而且吃得很多,多。熟话说食多辣重福得子。”娇凤说着就推开跟前的一大碗草莓。
林总将离婚书摊在地上,把钢笔丢给娇凤,厉声喝道:“不管男不男,女不女,这离婚书今天就给我签,不签也给我签。额,那个没什么,少给我废话,签!”
娇凤倒面不改色,拿起地上的离婚书,用嘴咬下笔筒,正要下笔的时候,她突然眨着眼问道:“除了房产证和车钥匙归我,我还想,养一个孩子我也不容易,像我这样的没文化的女人难有来路啊。我要你让我占你新公司的10%的股份,就10%。不多吧?”娇凤又用手满是深情地抚模起肚子,一脸委屈地向肚子里3个月大的胎儿呢喃诉苦。
林总一时张不开嘴,右手背在络腮胡上一划拉,顺手牵羊似的扯下一根胡须,惊奇地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不,没有,谁告诉你我开了新公司的。没有,知道吗?!没有”林总一脚蹬翻草莓,蹦跳起脚哇哇直叫唤。
娇凤戴上耳麦,随着里面的音乐边摆动肩部边打响指,饶舌道:“你以为,你以为,我足不出户,你没想到,没想到,到处藏着我眼线。你和小路的老公去就近的工业区看厂房,又和阿洁的老公谈办公楼的租金,女人,女人,是一团,互相透明不设防。”
“幸好丽华和她不是一伙的。”林总露出侥幸的苦笑,捂着嘴偷说。
(其实娇凤根本没放音乐。)娇凤取下耳麦,撅起小嘴问:“丽华!丽华是谁?我就知道你没去加拿大过,你一直在市里,肯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林总额头画出三条黑线,太阳穴处冒出绝对的冷汗,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了老婆的无理要求,然后跪下来又重新把离婚证毕恭毕敬地递给她。娇凤傻傻一笑,竟然轻巧地起身,回去卧室拿出一份大体相同的离婚书,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打印日期比林总的更早,而且多出一行黑体字部分——男方愿意向女方支供其公司10%以上的股份,不得悔改。
“签吧!”娇凤把笔递给回给林总,嘴里嚼起绿箭,假惺惺地深望着林总暗暗泪流的眼和蠢蠢欲掉的下巴,直到她吹起一个泡泡,林总才下手,直到泡泡一破,娇凤就夺去签好名的离婚书。拿出手机给一个男人通了电话,暧昧地说:“乖乖,我要解放了,陪我去医院打掉这个孩子。我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好不好嘛?”
“只要你敢打掉这个孩子,我就告诉故意杀人罪。”
娇凤回过头,吹出一个极大的泡泡,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拈起泡泡,顶在头上,摆出一副俏皮的模样,“我还要告你重婚呢,你妻子在病死前两个月就硬要人家嫁给你,哎哟,你这样的男人,还没良心哦。”娇凤拉长嘴,用左手抓起右臂袖子擦起眼角来,想告诉林总——她为他和他的妻子感到悲哀啊!
“噗咚”一声,林总晕了过去,手抓着口袋里还未示明的辛苦而得的假病历单,晕过去了还不忘骂出一句:“你,你,这个败家的娘们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