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哲非喝完那整箱洋酒的最后一瓶,抓着我的手泣不成声地倒诉他满腔的痛楚,接着将我的手看作垃圾桶拉到嘴边一个劲地朝里吐了起来。我还有一个空闲的左手能抚模他颤抖的后脑勺,告诉他我一直就在他的身旁正为他用整颗心去端着一个盛装各类污秽的垃圾桶,不论那些污秽多具有腐蚀性或是带有尖锐得可以刺破**插在灵魂上的气味。
哲非几乎吐掉了一个冬季的悲伤和一个游泳池的酒水,那些在酒后说关于爱我的蜜语甜言如同一只破旧的风帆载着我在满地的酒水上漂泊,他是那个与我越来越远的沉睡的海岸线,沙发旁或伏或立的洋酒瓶在海面上扭出毛刺的气味线,它们在招手对我威胁道:“该死的,你的船别过来,我们是暗礁,我,我会扒光你的衣服的,把你丢在垃圾桶里。”我握拳用力地捶打了几下我的太阳穴,把视线从哲非熏红的眼窝里抽出来,帆船也一鼓作气地收起帆布电光石火地滑进哲非的眼窝里,我被扔在海里。
原来海水不深,原来我离海岸线不远,原来沉睡的只是月兑离了寄居体的那些液化的悲伤。我从哲非的卧室里拿出羊毛毯,替他盖好,又从干巴巴的外套下扯出比较柔软的保暖衣的边角为他擦干净嘴边的呕吐物。哲非看起来好多了,能一身轻松地去一个云质的空间,玩弄那些没有重量的糖漆物,就算是有色无脑的女人也行。我用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收拾起地上的酒瓶,一步两回头地离开哲非的房子,门被带上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离哲非真的好近好近。
我在风中飞舞的头发,也偷喝了洋酒?
我没忍心丢掉手上的洋酒瓶,这些种族不同的垃圾在中国人的眼里就是装饰品,可以摆在藏物架上最显眼的位子。它们就成为了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中产阶级家里的华而无实的品味和酒文化。杨秀在同楼层的那几个女人刚搬来的时候就特意从废品收购站廉价买回几个这样的洋酒瓶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以防止她们跑来串门,而不是呈列在物架上。等到那几个女人真的来拜访,这种与周围环境极不合配的装饰自热而然成了众多人眼里的笑柄,乃至全楼的。
“这门面摆的真有点特色,我家就是用大小垃圾桶做摆设的,彼此彼此啊!”清理楼道垃圾的老太婆也能伸直一股比洋酒瓶更高贵的气势讽刺我。
我在一个大型废品收购站门前停住脚步,带着一顶波西米亚风格帽的老板娘衣着光鲜地坐在一个厚重的掉了漆的磅秤旁,怀里抱着一个红军袋,被擦得锃亮的黑色人造皮高跟鞋鞋底踏在一个油漆桶滚动着。对比强烈的画面,我确定不是日本怪诞摄影师伊岛薫在拍一张具有类似于精神嗅觉主义的死前风景照——至少我感觉就是这样。
女人一个电击似的抬起软绵绵的头,贼眉鼠眼地观望一下四周,视线落在我的头上,刻意像日式军刀一样向下切了切,未切动。老板娘没料到我的脸皮比她的视线更坚硬,起身,表情夸张地问我要买什么,而不是出于理智地问我要来卖什么。很可笑,这个大型废品收购站唯一能买的可能只有她了,但她并没有标明此“店”面向广大成熟的“老婆牌”废品生产厂家的男人们。
我度量了一下手上的酒瓶,将它们小心地放在磅秤上,问他这些洋酒瓶可以卖多少钱。老板娘没有打开黑色塑料袋看看就从红军袋里找出3个挂上油垢的硬币递给我,她见我不收,撇撇嘴,又多拿出一个新硬币连同那3个千岁芳龄的硬币一并递给我。我蹲子,拉下塑料袋,10个崭新的HENNESSY牌子的酒瓶稳稳立在老旧的磅秤上,它们牵起手在老板娘眼球里旋转了一圈,朝她的脸狠狠啐了几口痰,接着朝她行了一个伯爵礼。
“你认识哲非吗?”我可能醉了,抑或是被爱情冲疯了头,我竟然问一个再陌生不过的女人这样一个无知的问题。
“你知道哲非姓顾吗?你知道他很喜欢我,不,是爱我?你知道这些酒瓶是谁亲过的吗?”我眨起一只眼手掌括住嘴,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是顾哲非!他还跟我买了很多礼物,还有Coach的包包,Coach是奢侈品牌,你知道吗?”
老板娘气了,从肩上取下红军包的带子,一把将包仍在那些酒瓶上,舌部爆胎道:“你想告诉我你很有钱吗?还是告诉我你有做第三者的姿色?”
“我想告诉你,这些酒瓶当废品卖差不多要20多块钱一个,而现在我想全部送给你,你比我更需要钱。是吧?”
老板娘正要踢掉这些酒瓶,鞋尖却在一个瓶口上停下,谄媚地笑道:“那多谢你了,有——钱——的——小——姐!”
我笑笑,说:“我也是比较有爱心的,对于在街上流浪的狗狗我也会走过去给它一小块面包,模模它的头。至于你的头,我还是够不着,希望您以后像这些废弃的东西一样,虽然有那么点价值,但也是很谦卑的。”我说完深吸了一口气,踢到脚旁的一块硬石,石头正巧砸在一个堆废轮胎上,一只看不出毛色的猫从轮胎堆里蹿出来,躬起腰杆侧头对我尖叫一身,消失了。
猫消失了,撒下了它眼里的夜色。听老人说,千万别惹那些黑色的猫,否则当晚会遇到灾难。它可能不是一只黑色的猫,或者它就是一只会猫叫的狗。
离向阳楼很远就听到晓雅爸爸的声音,他一声比一声凄厉地在叫喊我的名字。只要没有人回应他,它就会一刻不停地叫下去。自从卫叔叔两年前去我家找过我以后就再也没上楼找过我了,虽然二楼那家的在卫叔叔来找我的那天失踪的鞋子被查出是一只狗叼走了,但他仍然放不开这个被狗栽赃陷害的结。当然在一栋有墙若无的的楼里,这样的坏人坏事比什么都透明,至于那些误会或好事只是知者一二。因而没有谁愿意去回应一个“偷鞋贼”。
“卫叔叔,您找我有事吗?”我站在卫叔叔的身后,声音逐步调大。
卫叔叔先是惊吓得哆嗦了一下,回过身来,委屈揉成笑,笑过渡到悲戚,“晓雅很多天没回家了,我担心死了,听我们那儿的一个大妈说前天见到晓雅跑进了一个酒吧了,我怕”
“您别瞎想了,不会的,晓雅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我相信。”我相信是她把我“不再是女孩的事情”告诉给哲非或者别人的,那我还有什么不能相信她也会去做一些不正当的工作。说这句话时我心如刀绞,我这样疼痛的口气似乎让卫叔叔神魂涣散。
“子玲,我知道你和晓雅像亲姐妹一样,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儿?叔叔求求你。”卫叔叔拉扯住我的衣袖,膝盖几近着地。直到我的领口被扯到不能再大下去的地步时,我吊起嗓子叫道:“我帮您去找她。去酒吧。”卫叔叔起身,擦掉嘴角里流出来的唾液,要求和我分头去找晓雅,说能节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