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监狱里的女人们 (四十八)战争的诱惑2

作者 : 廖阿敏

这是全新的一天,我确定,整个世界如同一把女敕绿色的附着了些许最温柔的雪的吉他,安静地窝在哲非的怀里,它要他缠满矮牵牛的手指拨弄它的心弦,去唤醒所有冬眠在土壤孔隙里的悲伤,在用悲伤的指法在我透净的肌肤上拍打出朦脓的水层。我羞涩的,含蓄的,淡淡疼痛的,深深幸福的,姿态柔丽地侧躺在哲非怀里的吉他上,用我细弱的手抓住他凉凉的脖子。

那重生在哲非周围的铃兰,抒发着奥.菲尔茨曼的味道。这只是梦,如此现实的梦,因为我的眼里是确确实实真实的阳光!

大年初二的街道恢复了较以往更多的生气,脚下的马路彻底褪去了雪层,马路下重新燃上火焰,煸炒起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能看到很多陌生的面孔和在空气里张牙舞爪的粗犷的乡土口音,这些从农村赶来城里走亲访友的大人小孩肩扛麻袋手提鸡鸭的,一堆一堆聚集在玲琅满目的货摊前,为了一两毛钱而争吵得不可开交。气急了的老板娘操起笤帚对她们就是一顿轰赶,抓起地上的纸盒朝那些不甘服认的挤出满嘴唾沫的农村老太胡乱砸去。对于在马路上手拿电棒装模作样巡察的治安队而言,这些事件如同葱油煎饼,远比那些大鱼大肉美味得多。哼,抱手看看呗——治安队的那些家伙就是这副自由的姿态。

这就像市区动物园给那些被参观的打上星级的受保护类动物放了年假,同时乡镇府为了响应国家“农乡一体”的号召特意开放一批供上级阶层宰杀的牲畜进城来观摩学习,以如何正确的方式来蹲肥。这是一个极其冷幽默的年访日——牲畜本该成为动物园里的狮子老虎的口食,没料到今天成为她们眼里的观赏物。而且,她们还用变卖自己的毛发和粪便所得的收入买了洋式礼物赠送给她们头上正虎视眈眈的食肉者。很有现实意味!

我可能是动物园里唯一一个供免费参观的动物,一只因为生病而剩下光秃秃的干裂皮肤的土猫。我现在正在和一只血统纯正的藏獒走在一起,在一个卖泥塑的摊位前停下。哲非眼里满是惊奇,他第一次看到这样栩栩如生,极具特色的泥人,有全套的梁山一百零八好汉!哲非的眼神告诉我,他决定买下了,或许这价值不菲。听卖泥人的小男孩告诉我,这一套梁山好汉的泥塑要花费他爷爷半年多的时间。

“你爷爷从小就很喜欢玩泥巴吗?我也一直想自己能用泥巴捏出一件像样的东西,可是一直没有接触过,尝试过。”我用一个姐姐对弟弟该有的语气告诉小男孩。

小男孩很乖的点点头,他就像他枯黄的头发和头发上没被洗掉的泥土一样可爱。“我家里有很多泥巴,要多少有多少,你和哥哥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来我家。”

接着,一些很奇怪的话在我的脑后响起,用它带有倒刺的手拨开我的头发,一下插进我的脑袋里。

——“真好笑,这个女孩我见过,她竟然跟别人说她没接触过泥巴,你说可笑不可笑?她就住在我家猪圈的旁边,每天用猪尿和泥堆城堡玩儿。”

——“呵呵,她定时幻想做公主。王子呢?”

——“我见我家那头白底黑花的猪可稀罕她了,指不定就是她的那位?”

我抬起头,猛地朝后转过去,手指紧勾着手指地张目询看着,似乎每个人有意离我远远的。那么近的说话距离,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鼻息吹动我的头发,让我后颈的毛囊酸涩起来。

哲非顺着我的视线望去,没有他认为异样的人和事,于是他把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又试试自己的头温,问我怎么了。我老实告诉他刚才有两个女人在我的背后议论着什么,很清楚。哲非做了一下鬼脸,认为我可能发烧了。我真的听到她们在嘲讽我,说我原来是住在她家猪圈的旁边,并且我堆得一手好城堡。哲非瞪大眼睛,吃惊于“我除了绘画天赋外还有泥塑天赋”,黯然神伤于“我的天赋只是出自与我认为十分坚硬的感觉”,抓住我的肩,一本正经地要求我必须该看医生了,不能由我继续拖下去了。

站在一旁同我们一起观看这些泥塑的两位学生打扮的女孩子嘻嘻笑道:“可能是哦!”见到哲非的背部突然沉寂下来便立刻捂住嘴巴,丢下手上正把玩的泥塑,互楼起腰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我答应哲非明天就去医院做深度检查。哲非微微一笑,转手递给小男孩一笔钱,嘱咐他把那一百零八个泥塑包扎安全点。直到男孩把用硬纸盒包装好的泥塑礼貌地递给哲非后才捡起散在摊位上的钞票,再次替他和他的爷爷谢过我们。

哲非抱着这盒泥塑一段时间后觉得它还是挺沉的,便可怜万分地央求我先替他拿一会儿,他去前面的那家小超市买两瓶水。直到买了一卡车矿泉水的时间过去了仍没见到哲非的影子。他会不会像很久很久以前,晓雅替我去买西瓜一样莫名其妙的失踪,然后我丢掉了手机,然后我也会丢掉这份难再生的梁山好汉的全套人物泥塑,我担待不起这个巨大的责任。或许那个没有西瓜的夏天我就输了晓雅,我没有什么可以再输得起了。

我起身,抱着泥塑焦急地找他,沿着一个圆小跑,成放射状地观望。我还未记起擦掉的臀部上的一团灰尘吸取了多少行人有色目光的重量,越发的沉重,我感觉我快要倒下去,马路已经准备好了让我一摔无底的裂坑。这一秒,有人从我的手上夺去了那盒泥塑,拉起我的手就跑,我坐在一个可以快速移动的盒子里,最后在一个恰似城堡的地方停下。

哲非问我还好吗,我很好,这一瞬间的心惊胆颤眨眼就过去了。没有比再来面对唐丽华和顾振明感觉更好的事情了。

“你不是要带我回家吗?进去吧!”是的,没必要怀疑,这句带有主动性的话就是我说出口的,我也很清楚地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哲非再次确认地看了我一眼,认为我没有发疯的可能性,便放开我的手,让我走在前面。看样子,哲非倒有点忐忑不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地上摆弄他的脚,甚至不敢相信原地踏步式的动脚方式也能让他快速进屋。很显然,我们来得极不是时候,在哲非家的客厅里坐满了西装革履的家伙,浓香馥郁的红酒味都是盛装出席空中的聚会,少了那份颓废的萎靡的奢华的扭曲或是自我享受。

唐丽华换好衣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特意走到我的面前,气息不匀地小声问我:“你,你们,现在来这儿干什么?没看到有很多客人在吗?”

哲非走上前,穿插在我和唐丽华之间,也是气息不匀地问她:“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和谁在一起?”

“你什么,嘛意思?有话就直说。又想误解我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表情,你看不到,我看得到。”哲非故意将嗓音扬大,保证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到,“我看到你从林总的车子上下来的,就在新华路上。他还模了你的手。我看得很清楚。”我看到顾振明红得可怕的脸,偷偷扯了扯哲非的衣角,提醒他停止光明正大对唐丽华进行攻击。我不知道顾振明是否会相信哲非的片面之词。

唐丽华见顾振明端着酒杯走过来,委婉地哭了起来,嘴里什么也没说,跟往常她誓死不服输的性格截然相反。

哲非撑大胆子告诉顾振明:“我觉得就是这个该死的女人把G7版的设计图偷给华林公司的,华林一代就是G-powerG7。”

那些与顾振明有交往的总裁和名人朋友们再次为那件产品设计盗窃案议论起来,甚至有人确定其事件的真实性。G-power公司因为这件事导致经济亏损巨大,更多的消费者转向华林,并且有一部份股东强烈要求抽离G-power,另开门户。顾振明为这一系列的连锁事件弄得头昏脑热,怒火焚身。此时哲非的“无理取闹”摧醒了顾振明心里浅睡的愤怒。

顾振明一杯红酒就朝哲非的脸上泼去,“这个该死的女人,她是你的妈,该死的也是你。”顾振明的一巴掌甩在了哲非的脸上,后来,该碎的已经碎了,碎得不留痕迹,没碎的依旧稳固如新,比如哲非的脸,比如他的眼,比如他没打算动用的泪腺。

因为哲非是不被爸爸相信的人,是他眼里最该死的人。哲非带着我,把我当成一个没有底的购物袋,自作主张地为我买任何他觉得昂贵的衣服鞋子,只要我开口说一句“不”,他就会当着我的面撕掉一张钞票。卡是用来一刻不停地刷的,现金是用来为某人撕掉的,这是哲非对顾振明的反叛方式。

哲非的伤心欲绝让我得到承载不起的高质外形,从头发到脚,用钱撕出的美,用卡刷出的我的归属人。哲非是现在这个“我”的版权绝对持有者。

哲非买了一大箱洋酒回去他的私人别墅,我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和礼盒回了山洞,把一些看起来就很大的衣服鞋子送给了杨秀,她将那些衣服鞋子全部堆在身上,暖暖地睡着了。我,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咬着被子干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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