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又猛然浮现那张字条上隽秀的字体来。
“芳涵”二字,仿佛显得愈发地漂亮起来。
浑身忍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么多年了,每每遇上苏暮寒的事情,总叫我内心激动不已。
我从来不曾想,我的先生,会与这深宫中的人,牵扯上任何关系。其实,如果单单只是,认识芳涵,那么我会觉得欣慰。可,直觉告诉我,并不是这样的。
否则,夏侯子衿何以怀疑芳涵是谁人的细作,他又何以要派了朝晨潜伏在她的身边?
朝晨还说,这么多年,都不见芳涵有任何动作,她虽然没有明说,可我也听出来了,她在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芳涵并不想做细作,不是么?也许,到头来,让夏侯子衿也恍惚了。
可是,只有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芳涵糊弄了他们的眼睛罢了。
芳涵终是有些吃惊地抬眸瞧着我,她一贯平静的眸子里,慢慢地泛起层层涟漪,那种晶亮亮的东西,让我觉得有些惊心。
可,她终究只是开口:“娘娘,那不可能。”
她说,不可能。
呵,那又要我如何去信?苏暮寒给我的锦囊,白纸黑字写得那般清楚,“芳涵”二字至今依旧在我的眼前微晃着。别告诉我是巧合,那不是太可笑了么?
冷冷地看着底下之人,低声开口:“姑姑该知道,本宫既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绝不是平白冤枉了你。”
她怔了下,却是点头。依旧跪着,却是开口道:“奴婢斗胆,需要看到娘娘所说的字条。”
字条,早被我销毁了。
那样的东西留着,若是被夏侯子衿或者太后瞧见了,那么我纵然是清白之身,都会说不清楚。我又如何敢留下?
瞧着她,我道:“字条你就不必看了,本宫只要你说实话。”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我的脸上,依旧坚决地摇头:“奴婢不认识您口中的苏暮寒。”顿了下,她又道,“娘娘既然怀疑,那奴婢说了也无妨,奴婢六岁便进了云府伺候小姐。”
她浅声一笑:“也就是后来的明宇皇后。奴婢跟随小姐进宫的时候,也不过十四岁,而后至今都未曾出过宫,奴婢唯一的妹妹,也已经死了。奴婢又怎么会认识娘娘口中的苏暮寒?”
我怔住了,才又猛然想起。
呵,我当真傻了。
若是苏暮寒根本不是苏暮寒呢?
苏暮寒,只是个化名。
不知为何,这样想着,心里突然惊慌起来,脊背抵住了身后的桌沿,才直直地站住了。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开口:“那好,本宫问你,当初太后要本宫过熙宁宫去抄袭佛经,你又为何故意绊倒了本宫,还叮咛本宫,不得让太后知道本宫的手腕扭伤了?”
她这才微微动容,瞧着我,半晌没有说话。
我嗤笑一声:“姑姑不要告诉本宫,那天本宫摔下台阶去,没有你的功劳?”
“娘娘。”她低了头,淡淡地出声,“娘娘真叫奴婢吃惊,只是奴婢那日,也是没有办法。”
我笑:“本宫知道,或许,本宫还要谢谢你,是么?”顿了下,朝前走了一步,低头道,“本宫该是谢谢你,帮本宫在太后面前掩饰了过去。可是本宫好奇……”
略微半蹲了身子,靠近她,我轻声道:“本宫好奇,若是被太后看到了本宫的字,会如何?”
她还是低着头,半晌才道:“太后会盯着娘娘不放。”
我还以为她会说,太后会杀了我。却不想,她只说,太后会盯着我不放。那么,太后是想引出谁。
心头一颤,伸出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纤指,沉声道:“那你说,本宫的这一手字,究竟像谁?”
太后因为那下联的一句话能怀疑到我的字迹,而芳涵既能帮我掩饰,必然也是瞧出了我的字,不是么?
芳涵却是沉默了,久久不再说话。
我站直了身子,微微阅上双目,低声道:“姑姑,本宫等着你回话。”
又是良久,才听她道:“娘娘还是不知道为好。”
“为何?”
她轻笑:“只因娘娘,本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霍地睁开眼睛:“他是谁?”
是谁?苏暮寒么?或者说,苏暮寒是谁?
如果说一开始我问起苏暮寒的时候,芳涵说不认识他。那么现在,怕是她早就知道苏暮寒的身份了,只是,却依旧不肯告诉我。
她从容地开口:“既然娘娘和他没有关系,便不必知道他是谁。”
我冷笑道:“你觉得本宫真的和他没有关系么?”
芳涵点了头道:“是,奴婢在娘娘身边这么久,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您和他,没有关系。”
愤怒地一掌击打在桌沿,厉声道:“本宫还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本宫进宫的方法还是他教的,他甚至都留下锦囊帮本宫除掉桑家姐妹,你现在却开跟本宫说,本宫和他没关系!”芳涵的话,又叫我如何信服?
没想到,她非但没有怕,反而抬眸,直直地看着我,淡笑道:“娘娘以为,自己是他的棋子么?”
棋子?
她说起这二字的时候,我的心头徒然一震。这二字之前让我战栗的字眼如今却从她的口中轻松地说出来,而我,还是会觉得心悸。
未待我说话,她却又道:“那就请娘娘好好想想,您到底是不是他的棋子?从头到尾,他又利用了娘娘什么?”
终是怔住了。
心下转得飞快,从我初见他,和他相处的三年,再到我入宫,而后一年多的时间。
苏暮寒,确实没有利用过我一分一毫。若不是那字条上的那句话,我甚至,还不知道他认识芳涵!
我入宫前夕,他还说,要我放下仇恨。
是不是,他根本,就不希望我入宫来?
只是,我坚持了,他却不阻止。
不,也许只能说,不管我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从来,不阻止。
怔怔地想了许久,我居然语塞了。
芳涵又道:“奴婢承认,当初接近娘娘确实有私心。奴婢以为,您是他的人。”
她的话,令我一个猝不及防。她说,以为我是他的人?
她又笑:“只是接触了才知,根本不是。”
我依旧缄默着,心里却是震惊无比。想来只是,她在我的身上,看不见我作为一颗棋子的迹象。所以才说,原来我和他没有关系。
瞧着她,开口:“那你又为何,留在了本宫的身边?”
她淡声道:“娘娘忘了?奴婢是主动上门的,突然又要离去,岂不是很令人生疑么?”
这些,我怎么会忘?
可,她的话,不得不叫我怀疑。
转了身道:“起来吧。”听她道了谢,而后起身。我又道,“你潜伏在宫里,是为了干什么?”
她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娘娘弄错了,奴婢也不是他的人。”
我冷笑道:“是么?那为何姑姑方才还说,接近本宫,只是以为本宫是他的人。若是你与他没有关系,又何以对他的人这么上心?”
听她往前一步,开口道:“奴婢只是想知道,他派娘娘进宫是为了什么。却不想,原来娘娘不是他的人。如此,奴婢也便放心了。奴婢留在宫中,只是因为已经无家可归。出去了,还不如留下。娘娘如今也在后宫之中,最该明白宫婢的命运。”
宫婢,是一辈子都不得出宫的。只是在改朝换代的时候,会有破例,让前朝的宫人出宫。表面上,是恩赐。实则不过是怕前朝的心月复留在宫中,会有危险罢了。
听我不说话,她又道:“奴婢帮娘娘,只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娘娘也是聪明之人,知道奴婢的苦心。”
我承认,若是被太后瞧见了我的字,后果会不堪设想。而我本身的清白也变混浊了。说到底,芳涵的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她也没有利用我,去做别的事情。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我与她,都不是他的棋子么?
而她口中的他……
听她说了这么多,我心里开始怀疑一个人。可,又觉得可笑。苏暮寒是男人,这一点,我决不可能搞错的。所以,很多事,又有诸多的不解。
回身,看着面前之人,开口道:“本宫还是想知道姑姑口中的他是谁?”她只要肯说,那么很多事,我便不必去想。
她依旧不慌不忙地道:“奴婢还是那句话,娘娘既然和他没有关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如果本宫一定要知道呢?”上前紧逼着她开口。
她本能地退后了半步,吸了口气道:“那奴婢唯有一死。”
震惊地看着她,她的话,我自然深信。第一次见着她,我便觉得,她若是为谁付出忠心,那定是一辈子的事情。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可以改变。
那时候,她效忠的是明宇皇后,我实难想象得出,明宇皇后死后,究竟还能有谁,让她如此上心?
很明显,此人定是前朝之人。
只是此刻,要我凭空猜测,那无疑犹如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闭上了眼睛,咬着牙道:“那本宫就成全你。”
她没有任何迟疑,开口道:“奴婢谢娘娘。那,奴婢告退。”听得她脚步走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接着又听她道,“奴婢还有一句话,要告诉娘娘,他从未做过伤害娘娘的事情。”
语毕,便听见她出门的声音。
门,又被小心地带上。
我一个人,在房内静静地站着。要她去死,我做得真的对吗?
芳涵心里清楚着,可她抵死不愿说出苏暮寒的身份。她只是笃定了,我不会将此事告诉夏侯子衿和太后。我想,她也确实不是愚笨之人,在我说字条她不必看的时候,想必便已经猜中,我手中的字条怕是已经销毁。
所以,只要她死了,此事的线索,便是断了。我若想要再查,已经是难上加难。
可她出去的时候,又要特地说,苏暮寒从不曾伤害过我。
心头疼痛,那么先生,你告诉我,这一切,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抬手欲要摔至地上,又猛地僵住。匆匆搁下了茶杯,推门出去。
长廊上,宫婢人们了我,忙让至一旁行礼。
我只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芳涵,她会不会已经……
咬着牙,越走越快,干脆小跑了起来。
一把推开她的房门,见她已经将白绫甩上房梁,看我冲进去,整个人怔住了。我呆了呆,忙关了房门,沉声道:“下来。”
她迟疑了下,终是从凳子上下来,瞧着我,淡声道:“娘娘今日,不该心软。”
心头一震,我开口问:“他可要伤害皇上?”
她怔了下,却是问:“娘娘口中的伤害所指为何?”
我有些讶然地看着她,半晌,才道:“否则,你何以抵死不愿说出他的身份?”
她却是笑:“娘娘到了如今,还在怀疑奴婢是他的细作么?娘娘错了,他不屑做这样的事情。奴婢不愿说他的身份,是为保护他,亦是为了保护娘娘您。”
直直地瞧着面前之人,她又道:“娘娘大可回想一下,他对娘娘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您好么?”
咬着牙,我不想去想,想了,也想不透。
开口道:“既如此,当初你为何要隐瞒你颈项伤疤的由来?”
她吃了一惊,却不问我是如何知道的,只道:“奴婢只是为了告诉娘娘,深宫和外头不一样,稍一个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缄默了,她的话,句句在理,我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了。
相似的两人,原来真的有相同之处。呵,苏暮寒和芳涵,他们为何认识?苏暮寒是前朝的什么人?我思来想去,终是没个定论。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祥和的声音:“娘娘,娘娘……”
我一惊,何以祥和知道我在芳涵的房间?
迟疑了下,终是应声:“什么事?”
祥和道:“淑妃娘娘来了。”
心头一震,猛地回身。我才恢复了檀妃之位,还想着谁会是第一个来的人,却不想,竟然是姚淑妃。
芳涵上前为我开门,我跨步出去,见她也出来,我却是道:“姑姑还是在房里休息吧,本宫那边自有人伺候着。”
她的脸色微变,倒是没说什么。我瞧了祥和一眼,抬步朝前走去。
祥和忙跟上来,小声说着:“方才奴才怎么都找不到娘娘,幸得听外头的宫婢说,瞧见娘娘来了姑姑这里。娘娘若是有事,交待奴才们一声便是,何苦要娘娘您亲自跑一趟?”
我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交待一声?如今的景泰宫,我还能相信谁呢?
见我不说话,祥和也是识趣得不再说话。
二人过了前厅,远远地便瞧见那抹玫色的身影。我入内,朝她行礼:“嫔妾见过淑妃娘娘。”
她身边的眷儿忙朝我行礼。
她转了身,狭长的风目朝我瞧来,不过一瞬,便笑道:“这么久不见,原以为檀妃会改变一点,却不想,还是本宫操心了啊。”
我微微一怔,她是瞧我没有很狼狈,不免失望么?
挥手示意祥和下去,听姚淑妃又道:“你如今还是檀妃啊,怎的身边连个像样的宫婢都不带了?”她上前一步,笑言,“本宫很是好奇,当日你究竟如何得罪了太后,竟然能让太后怒得杖毙了你的宫婢?”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眷儿一眼,见她低眉垂目地立于姚淑妃的身后,仿佛我们说话,她根本未听着一般。将目光收回,我淡声道:“想来娘娘今日过景泰宫来,兴趣也不在过去的事上。嫔妾喜欢开门见山的说话,娘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要说她如今是来看看我如何落魄,那么她也见着了,我让她失望了。
我的话,让她的眸子一动,她依旧笑着:“檀妃看真叫本宫刮目相看,纵然如今的形势,你依然镇定如初啊。”她顿了下,却是想看眷儿,低声道,“这里不用伺候了,去外头候着吧。”
我吃了一惊,她居然支开眷儿。
眷儿没有迟疑,忙点了头道:“是,奴婢告退。”语毕,便出门去。
姚淑妃瞧着眷儿的背影,待她走的远了,才正了身,直直地看着我。我笑:“娘娘这又是做什么?”
她却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身边谁都不带,本宫自然要公平一点。”
我怔住,她这叫什么话?继而,又是微微吃了一惊,莫非是……她怀疑了什么?怀疑眷儿?
眷儿是太后的人,这是总所周知的事情。看来,姚淑妃也隐隐地觉出了什么。她流产的事情怕是一时半会儿她还想不出来,不过她也开始万分警觉起来了。
我正想着,见她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问:“本宫问你,瑶妃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拂希?”
我瞧着她,开口:“娘娘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为何要问嫔妾?”
半晌,才听她笑起来,眸中露出一抹恨意,咬着牙开口:“原来真的是她!难怪皇上对她如此上心!”
“皇上在乎她。”我淡淡地开口。
她却怒道:“后宫没有专宠!”
心头一震,抬眸看她。后宫不是没有专宠,是后宫的专宠,都不得长久。直直地看着她,她的意思是……要除掉瑶妃?可,纵然如此,她又何苦要给我知道?她就不怕,我出卖了她?
我开口问:“娘娘想做什么?”
她低哼一声道:“你以为呢?”
我低了头:“嫔妾愚昧。”
她笑一声:“檀妃,这后宫若说连你都算得上愚昧,那本宫看,聪明的也没几个了。”
我依旧从容地开口:“娘娘也瞧见嫔妾如今的情形了,嫔妾还能再干什么呢?不如老老实实地待着,嫔妾还能是檀妃,不是么?”
她微微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道:“看来本宫还真的是要开门见山地说话才行。檀妃,当日你被打入冷宫当真是因为冒犯了太后么?呵,本宫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她的脾气不说全了解,却也知,如果真的是因为得罪她,她如今会放你出来?”我一惊,她又道,“你别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瑶妃那贱人做的事情。只是本宫真好奇,骄傲如你,怎么能忍得住?”
她的一字一句,无一不是在告诉我,当日我被打入冷宫的真正原因,她其实早就知道了。所以,她知道我与瑶妃的过节,所以她才会说这些话。
我浅笑一声:“既然娘娘都知道,可嫔妾以为,此事与娘娘无关。”
“无关?”她的语气盛怒,双手紧紧地握拳,厉声道,“本宫的哥哥死的那一日,她借口身子不适,提前离场,后来有人瞧见她私自出了宜思苑。本宫哥哥之死,许还和她月兑不了干系,本宫跟她必定誓不两立!”
我终是震惊了!
那日,我特地让朝晨送瑶妃回宜思苑的,不过很快朝晨便回来,之后也没有再回去。我自然是不知道,瑶妃中途还离开过宜思苑的。只是,姚淑妃居然怀疑姚振元的死跟瑶妃有关,这才叫我惊讶。
便月兑口道:“姚副将的死,不是舒景程所为么?现场还留有他的玉佩啊。”
她的眉毛微佻:“那又如何?谁会在行凶之后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当年哥哥曾因为拂希的美貌而当众调戏过她,只可惜了,本宫那时候未曾见过她的样子。没想到,时隔那么久,她依旧怀恨在心!出事后,本宫去过现场,那插于地上的一箭,那种力度,明显出自女子之手。”
我只觉得心头一震,姚淑妃要厉害的眼力!那一箭,不就是我射出的那一箭么?
暗自吸了口气,我皱眉道:“娘娘可想过没有,当日瑶妃有没有进场,外头守着的侍卫不是该一清二楚么?况且,当日死的,不止是姚副将一人。”只有我清楚,那一队御林军侍卫,是夏侯子衿秘密处死的。
她冷笑着:“当日北齐来了那么多人,要弄她一个进去,还不容易?她是堂堂北齐郡主,要杀人,自然不会孤身前往!”
我月兑口道:“那您为何不跟皇上说?”
“呵,说了有用么?本宫又没有证据。”她一脸黯然,“皇上对她用情之深,只会护着她。”
我震惊不已,听她的语气,她甚至,连姚行年都不曾告诉,是么?
想了想,还是问:“那姚将军呢?”
果然,见她摇头:“此事若是让爹知道,只会引起他与皇上的不睦。本宫不能说。”
指尖一颤,撑大了眼睛看着她,她不告诉姚行年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心里,有夏侯子衿!
不知为何,这样想着,心情突然无法平静下来。
看着她,我苦笑道:“娘娘真叫嫔妾瞧不懂,上林苑的时候,暗藏杀机的,又何止瑶妃呢?您不也出手,将嫔妾打落南山了么?怎的如今,却是将这么重要的话,说与嫔妾听了?”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本宫可没出手打你。”
错愕地看着她,她说什么?
她却不顾我的诧异,径直道:“当时场面混乱,本宫本来是想过的,只是,到了当口上,本宫又改变了主意。只因皇上能将瑶妃护得那样好,本宫心里不服。如今瑶妃来了,本宫还会那么傻,除掉你么?”她清楚我在夏侯子衿心里有分量,所以想留下我和瑶妃斗。
可,不是她,那么会是谁呢?
“是韩王身边的侍卫。”她低声说着。
我才是真正大吃一惊,青阳!
当时我躲在她的背后,还真的未曾注意过她。我哪里想得到,将我打落南山的人,居然是她!
“不。”我摇头,“青阳不可能将韩王也打下去。”要说青阳会伤害韩王,那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相信的。
姚淑妃突然笑起来,开口道:“韩王自然是本宫打下去的。哥哥的死和瑶妃有关,那么韩王必然不会不知情!他们是义兄妹,韩王不可能不帮她!所以本宫想趁此机会,杀了他!反正,众人都瞧见,他是因为救你才跌下南山去的。那便和本宫,没有任何关系!那当是本宫为哥哥报仇了!”
我是怎么也无法想到,原来事实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呵,她说为姚振元报仇,还真是歪打正着。虽然是青阳动的手,可,终究是和韩王月兑不了干系。若是被她知道,当日落崖的两人,才是和她哥哥的死有关的最直接的两人,如今的她,又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事情,总是这么简单,而又复杂。
我无奈地笑着,所以青阳见到韩王的时候,才会咬着牙说,青阳该死。
她哪里想得到,自己的一己私欲,让韩王也跌下了山?
叹息一声,看着姚淑妃,开口:“娘娘想要嫔妾做什么?”她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告诉我,我与她,都与瑶妃誓不两立。所以,如今的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的。
她轻轻一笑:“本宫要你帮本宫想一个对策,既要她死,又不能引起两国交战。”
说实话,姚淑妃心里有夏侯子衿,这点是我一开始没有预见到的。深吸了口气,我问她:“嫔妾很想知道,姚将军若是不站在皇上这一边,娘娘您会如何?”
她怔了下,却是道:“没有这样的可能。”她说得笃定,那眸子里,是慢慢的深信。
那是她的爹,所以她才会这样相信。只是啊,这个世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不是么?她姚淑妃,心里还有皇上呢。摇摇头,我不再去想,转了身道:“今日怕是要娘娘白跑了,嫔妾并不打算对瑶妃出手。”
“檀妃!”她怒声道,“你今天已经知道了太多的事,你若是不站在本宫这边,本宫会杀了你!别忘了,如今的你,不过只是个废妃!”
我相信,她说得出做得到。就如同那次在储良宫,她都敢公然杀我。呵,只是啊,她如今要我与她站于一线,怕是等瑶妃倒台之后,她的矛头,依旧会指向我。她留着我,不过是想利用我对付瑶妃罢了。那日在熙宁宫,她对我说的话,一字一句,我可都记着。
我假装吓了一跳,本能地退了半步。
她轻笑:“别怕,只要你肯帮本宫,本宫不会动你。”
心中飞快地将思路整理了一遍,太后不是想我引瑶妃出手去害千绯的孩子么?不如,我可以顺手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推给姚淑妃。
悄然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娘娘心里清楚着,母凭子贵的道理。”
她的眸子一紧,却是冷声道:“如今谁还能母凭子贵呢?”
看来,她还是记着当日舒贵嫔的话。也是啊,若不是太后言明,我也不敢断定千绯肚子里是帝裔是货真价实的。只是此事自然不能明说了,只好道:“荣妃的事情,嫔妾查过,相信娘娘也查过。为何没有问题,娘娘如今还想不明白么?”
她的神色一变,我干脆道:“的确当日嫔妾是故意将此话透露给储良宫的宫婢的,舒贵嫔说,此事不必嫔妾去查,此事交给娘娘查便好。她还说,娘娘刚刚痛失孩儿,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只是嫔妾不曾想,舒贵嫔临死了,还想摆我们一道!”我说得咬牙切齿,姚淑妃不会知道,舒贵嫔是用了她哥哥的命跟我换的这个秘密。她只要不知道舒景程的事情,那么便会相信我的话。
她冷哼一声,用力击在桌面上,看起来是怒得不轻。
我低了头,不再说话。姚淑妃不笨,不过这样半真半假的话,才是最误人心的。
不管她怎么想,我的话,都是真的。
她只站了一会儿,便疾步朝外头走去。我忙抬眸瞧去,她连头都不回一下。
我远远地瞧见眷儿上前来扶了她便走。看着看着,忍不住出笑。
“斗。”
浅声念着。
我是今日才体会到了,宫斗不是斗输,是斗死。
谁死了,才算结束啊。只要活着,这场战争,永远不会停止。所以,瑶妃当初想我活着,便是大错特错了。
及至傍晚的时候,玉婕妤来了。这么久不见她,她倒是愈发地清瘦了,仿佛去了冷宫一回的人,不是我,是她。她倒是待得不久,只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去了。
而后,景泰宫便再无人来。倒真是想是冷宫一般了。
我足不出户,我单是等着,姚淑妃出去之后,会如何引得瑶妃出手?只是,日子却是平静下去了。
听说夏侯子衿几乎每夜都去庆荣宫陪千绯,靶芈来,也只去过瑶华宫一次。
想必就凭这个,便能将瑶妃气死吧?那时候,夏侯子衿身边有我,如今,换成了千绯。
而我,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何以这么久了,也不见她动手?
时下,已是六月二十九。
天气已经很炎热了,就是坐着,也要忍不住冒汗。
芳涵在我身边帮我打着扇子,自从那日之后,我与她之间的话,始终不多。
就是说,也不过淡淡的几句。有了隔阂了,便不可能再去相信了。
瞧见祥瑞从外头跑进来,朝我笑道:“娘娘,再有靶芈就是太后寿辰,太后说今年不铺张了,只摆个家宴。娘娘,到那时就能见着皇上。”他开心地说着。
我知道,他是想我在寿宴上表现好点,最好,能引起夏侯子衿的注意。他哪里知道,夏侯子衿是故意不来探我,又怎会注意我呢?
我本能地抬眸瞧了一眼芳涵,笑道:“姑姑以为,届时本宫该穿了什么衣服去引得皇上的目光?”
她却是一怔,随即低声道:“奴婢以为,娘娘如今挺好的。”
有些讶异,她的意思是,我不必出去争宠。这半个月来,我愈发地看不懂她了。她做的一切,仿佛真的如她所说,我们,谁都不是别人的棋子。
祥瑞愣住了,看着我们两人的样子,也识趣得不再说话。站了会儿,便告退了。
七月十四,太后寿辰。
多久不见的人,一张张的脸孔,又全出现在眼帘。
并没有怎么打扮,不过着了颜色稍稍亮丽的宫装。今日太后寿辰,不能穿太索的衣服。各宫嫔妃都打扮得美丽非凡,那些多日不见夏侯子衿的人,都想着趁今日,好好表现一番,希望能引得他的目光驻足。
在位子上坐了,瞧见底下几个新晋位的妃嫔看着我,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我嗤笑一声,不予理会。
千绯已经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了,她的身子明显沉重了许多。润雨不住地在她边上搧着风,生怕她有一丝不适。我瞧见千绿的神色有些恍惚,只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酒杯出神。
我才想起,顾卿恒已经离开两个靶芈没有消息了,想来她定是为此事焦虑着。怪不得太后急着要找一个人去保护千绯,太后定是瞧出了这段时间千绿的异常。
姚淑妃的神色依旧,偶尔朝我瞧一眼,我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只朝她淡淡一笑。
瑶妃是姗姗来迟,瞧见她今日一袭轻盈的纱衣,长发挽起,看起来,更显得婀娜多姿。我忽然又想起姚淑妃说姚振元曾调戏过她的事情来。呵,像姚振元那种只要是美人都不会放过的人来说,见此佳人,不动心,真的很难啊。
众人又坐了会儿,便听得外头有公公高声叫:“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而后,便瞧见夏侯子衿扶着太后进来,众人忙起身,跪下行礼。
只听太后道:“荣妃身子不便,免了吧。”
“谢太后。”千绯的脸上满是得意。润瑞帮扶了她坐下,也是骄傲地侍立于一旁。
众人待皇上和太后都入座,才起了身。
他的目光朝下看来,略微扫视了一遍,在看向我的时候,微微一滞,却也只一瞬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来。我忍着,没有笑,可是看见他高兴,我心里也高兴着。
宫人上来上了菜,又忙着添酒水。
见夏侯子衿举杯,朝太后道:“今日母后寿辰,儿臣这杯祝母后寿比南山。”语毕,他仰头饮尽。
太后笑言:“皇上好,哀家才好啊。”她说着,又瞧了一眼下面的千绯,开口,“哀家现在啊,就等着抱皇孙了!”
千绯低头笑着。众嫔妃们皆露出不悦的神色。
听太后又道:“今日荣妃便不必饮酒了。以茶代酒吧。”
“是。”千绯应着声。便有宫婢上前,换下了她桌上的酒,又换了茶杯上去,斟满。
众人争掀?后地朝太后说着好话,我安静地坐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只需饮酒的时候,喝了几口。却也不敢喝多,上回在上林苑便是多喝了几杯,结果差点就醉了。
不多时,突然听夏侯子衿道:“朕让人在琼台外的池子上搭了台,今夜月色甚美,朕点了您最爱看的戏。”
太后笑道:“难得皇上还记得。”
他笑:“朕自然记得,只是这么些年,母后都未曾听过戏了,今日便好好地听一回。”
太后点着头道:“好好。”她的目光看下来,“那便都出去听戏吧。”
众人应了声。
我才起了身,便听瑶妃突然道:“太后,臣妾也学了些,不如今日先让臣妾献丑了。”
太后的脸色微变,才要说话,却听姚淑妃突然道:“真看不出,瑶妃还会这个?”
她却是笑:“臣妾听闻惜贵嫔的琴弹得很好,不如请她帮臣妾弹奏,皇上说呢?”
我吃了一惊,好端端的,居然扯上了千绿!此刻,千绿才回过神来,她的眸中也露出讶异。
夏侯子衿微怔,却是点头:“也好。”
太后还欲说什么,终是作罢。
众人过了外头,见那戏台半凌空于外头的池子之上。戏台周围,用朱色的丝带围住,三步一个桩,桩上都点着灯笼。在戏台的周围,看起来,关轮关奂。
看的人,皆站在戏台对面,隔着半个池子,视觉却依旧清楚。
看来太后喜欢听戏,瑶妃是知道的,只是,我想不通,为何要叫千绿代替那琴师?
正想着,听得乐声响起来。
我终是吃惊,瑶妃演的,居然是《穆桂英挂帅》。她没有换上戏服,那柔软的身段,舞剑的身姿更显妩媚。与去年除夕夜姚淑妃的不同,瑶妃这多半是舞姿,而姚淑妃则是剑舞。
众人认真地看着,却不知哪里传来“咔”的一声巨响,眼前悬于池面上的戏台突然从半空中塌下来!
只听一阵尖叫声,我惊愕地朝台上瞧去,只见那上面之人都滚下来。
御林军猛地疯涌上去。
“千绿,啊——”
我吃惊地回眸,见千绯突然掉入了池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