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退了刘福,我呆呆地坐在桌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我这里的药水,顶多,还有三四天可用。现在,可如何是好?
可是苏暮寒呢?
想起他,心里略微紧张起来,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是出了事。否则,我的事,他不会忘。一定不会。
猛地起了身,冲至门口,却见夏侯子衿刚巧回来。他见我出去,皱眉道:“去哪里?”
我一时间怔住了,去哪里?我还真没想过。
“皇上……”他身后的李公公欲说什么,见他抬手,李公公忙识趣地噤了声。他的手一挥,让所有人都下去。
他不看我,径直入内,低声问:“慌什么?”
迟疑了下,终是跟着他进门,开口道:“我的药水快没了。”
他略微怔了下,又问:“还有多少?”
“三四天的样子。”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朕知道了。”
他的话语笃定,仿佛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对策。记得他说过,欺君之罪,他也保不了我。那么此刻正值非常阶段,若是被谁知道,趁着混乱之际,处死我一个毫无背景的嫔妃,那可真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坐于桌边,饮了一口茶,他又道:“明日便说你染病,拒门不见。”
如此一来,这几日的药水便可不用了。只是,既然是染病,那么我势必不能再住在天胤宫,总也不能将病传染给皇上啊。
现在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的办法,总得先缓缓。
晚上,他抱着我躺在床上。
不知为何,突然之间,不想去提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他将我的身子扳过去,低声问着:“身上的伤还疼么?”
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纱布,摇头道:“早不疼了。”
他吸了口气,低头吻住我的唇。
因为突然,我不自觉地嘤咛一声,感觉他的呼吸慢慢地急促起来,掌心也缓缓变得炙热。
我拥住他的身子,任由他吻着。
二人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外头吹入的轻微的凉风,吹起了幔帐。月光洒下来,整间屋子里,一片春光旖旎……
翌日,王太医匆匆来了天胤宫为我就诊。
诊断我得了瘟疫,那可是会传染的。
于是,我理所当然回了景泰宫。王太医便成为专门负责我的病的太医。太医院其他太医都急切地帮夏侯子衿诊治,就怕我将病传染给他。
不过消息终是好的,他并没有得病。
躺在寝宫的床上,晴禾帮我落了慢帐,望出去,只隔朦胧的一片。
手慢慢抚上脸颊,明日起,我便不能涂药水了,剩下的一点点,要备看不时之需。目光落在晴禾的身上,夏侯子衿既然让她跟着来照顾我,便是告诉我,此事,可让她知道。
只是,我还在犹豫着,我有点害怕,去相信了,却是错的。
不多时,便瞧见芳涵的身影。
她低声交待着一些事,方要出去的时候,我突然叫住了她:“姑姑,本宫有话要与你说。”
她怔了下,终是上前来,低了头道:“娘娘请吩咐。”
遣退了其他人,我坐了起来,隔着幔帐看她。
她依旧低着头,我看不清楚她的脸色。我不说话,她亦不说,只低着头稳稳当当地站在我的床前。
想了想,终是开口道:“苏暮寒,出事了。”
她猛地抬头,瞧不清她的脸色,却也知,她是吃了一惊,否则,何以突然抬头?
半晌,才听她问:“娘娘怎知?”
这个我自然不会告诉她,只道:“告诉本宫如果联系他。”
她却是摇头:“娘娘莫忘了,奴婢跟您说过,奴婢并不是他的人。所以,奴婢也不知如何联系。”
不自觉地倾身往前,月兑口道:“你难道不担心么?”
听她叹息一声道:“奴婢担心又如何?娘娘也不必着急,也许,本没有事。”
我缄默了,她除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许惊讶外,此刻倒是平静得很。
喟叹一声,也许,芳涵说的是对的,苏暮寒本就没有事,只是他给我送药水的事,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良久,我才浅笑一声道:“本宫如今得了瘟疫,姑姑怕么?”
她却是没有迟疑,淡声道:“奴婢到了今日,也算够了。还怕瘟疫么?”
我轻笑一声,却是不再言语。
虽然如此,我还是没有让他们任何一个瞧见我的脸,偶尔拂开幔帐,也是蒙了面纱。因为传闻是染了瘟疫,各宫的嫔妃恨不得有多远避多远,自然是,没有一人上门。
瑶妃的尸体终是下葬了,原本她是待罪嫔妃,是要削了封号的。却因皇上与太后仁慈,依旧按照二品夫人的体制下葬。
玉婕妤自然也是一样,无升无降。
北齐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那么这里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而宫里,似乎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连着又过八日,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到了第九日,我瞧见晴禾慌张地跑进来,朝我道:“娘娘不好了,边疆开战了!”
我猛地朝床上坐了下去,战事,终于起了。
咬着牙道:“是北齐么?”
晴禾点了头道:“是。”
“南诏那边有动静么?”
她怔了下,却是摇头:“不曾听闻。”
虽然如此,却依旧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心里着急着,却也不能做什么,我现在,还病着呢。手臂上的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也不知夏侯子衿要我装病装到几时?
隔日,才下了朝,便听外头李公公叫着“皇上驾到”。
晴禾忙出去迎接圣驾,我想了想,终是起了身。他只带了李公公进来,却让所有人都侯在外问,只独自一人步入内室来。
“参见皇上。”我朝他行了礼。
见他的脸色铁青,边疆的战事起了,他的心情必然不会好。想起他曾说,要御驾亲征的事情,不免心头又纠结起来。
他上前坐了,一手狠狠地拍在桌面上。我吃了一惊,却听他道:“昨日战事才起,今日上朝之人,全是传着韩王看中了朕的女人的事情!”
我只觉得心头一震,韩王看中了他的女人?
说的,可是我?
猛地,又想起那日在外头碰见姚淑妃的时候,她曾说,找了瑶妃的贴身宫婢问了话。还说,知道了当日我被打入冷宫的真正原因,还问,韩王不是真的喜欢我吧?
我知道,她是信的。只因她还说,当日南山一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地看见韩王伸手拉我才会落崖的事实。
是她!
所以,她才要说,她唯一比我强的,便是有一个事事向着她的爹,是么?
微微握紧了双拳,姚淑妃何意,难道我还不懂么?
姚行年还真是不闲着啊,此刻他人在天朝与南诏的边界,居然还能管得到朝中大事!
见他咬着牙,气愤不已。
我才要说话,便听外头李公公道:“皇上,皇上……外头来人说,说……各位大人急着在御书房门口等着见您。”李公公的声音怯怯的,生怕他动怒。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笑。那些大臣们,遇到这种事,一个个都上心得跟什么似的?尤其是跟北齐沾上边儿的事。上回是瑶妃的事情,他们也是这样,追着他过御书房,要求联名上书赐死。这回,便是我。
那么,他们又打算怎么处置我?也处死?
听得他重重地哼了声,拉住我的手道:“你也听听,他们怎么说!”他说着,拉着我出去。
我吃了一惊,才想起脸上蒙了面纱,便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此刻我才忽然觉得,他称呼他们“老匹夫”,真贴切啊。
景泰宫的宫人们见夏侯子衿拉了我出去,个个吓了一跳。
李公公吓得脸都白了,急着冲上来道:“皇上,皇上……娘娘她……”他的目光朝我看来,却听夏侯子衿冷哼一声,惊得他不敢再说什么。
夏侯子衿道:“怕什么,今日王太医说,檀妃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怕死的,一个个给朕滚得远一点!”
惊诧地抬眸,他说什么?
说我的病情好多了,那么便是说,我装病的把戏,也到头了,是么?
夏侯子衿,他的心里,都盘算好了么?
“皇上!”李公公惨呼一声,终是追了上来。
晴禾也追着上来。
到了外头,他拉我上了御轿,开口道:“去告诉朕的爱卿们,朕身子不适,要他们有什么话,直接过天胤宫去说!”
“是,奴才这就去。”李公公擦了把汗,急急地跑了开去。
御轿起了,他握着我的手依旧没有放开,我隐隐地,感觉到了他的力道。侧脸看他,却见他背靠着软垫,轻闭上了眼睛。
叹了口气,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想我在后头听着,所以才要大臣们过他的寝宫去。
有一点,我倒是不必担心,他们再过分,也不会直接危及到夏侯家的江山。
如同上回对瑶妃的那一次,虽然说几乎逼宫要赐死瑶妃,说到底,也是为了天朝好。只是,他们的方式,会让他接受不了罢了。
微微咬唇,这一次,他们,又想耍什么花招?
轿子缓缓停下了,晴禾伸手拂开了轿帘,低声道:“皇上,到了。”
他这才睁开眼来,拉了我的手出去。身后,听得晴禾小跑上来的声音。此刻,我也不回头看,只跟着他的步子入内。
拉我行至内室,他才松开我的手,转身道:“你便在这里待着。”
开了口,见他已经转身,终是没有说话,只看着他走出去。晴禾上前来,小声道:“娘娘……”
我深吸了口气,回身坐了。
隔了会儿,便听李公公的声音传来:“皇上,各位大人在外头候着了。”听得出,他说话的时候还喘得厉害,想来这一路来去,都是跑的。
听夏侯子衿道:“让他们进来。”
“是。”李公公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便听得好多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众人跪下道:“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他笑道:“众卿平身吧,这里又不是金銮殿上,不必行此大礼。”
众人忙谢了恩,方利索地起身。
透过屏风,依稀瞧见顾大人上前道:“臣等听闻李公公说皇上龙体不适,可有宣太医来瞧瞧?”
不知为何,每回见顾大人,心中总是厌恶的,也许是和小时候的事情有关吧。总觉得这样贪幕虚荣的人,跟他这个大学士的身份还真是不配。
听他问了,身后众大臣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夏侯子衿低咳一声道:“朕不碍事,只是有些头疼罢了。”
顾大人忙道:“如今北齐与我朝开战了,政事繁重,皇上要保重龙体啊。”
他点了头,开口道:“朕心里有数,众卿有什么事要上奏?”他抬眸看着底下众人。
“皇上。”一旁一个身着铠甲的武将抱拳道,“皇上英明,自然还是今早朝上一事。”
另有一个人忙接口道:“皇上,如今北齐与我朝开战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此事若是能用一个女人平息战事,那么于我天朝丝毫不会损失什么啊。望皇上慎重考虑。”
他的话,说得我一惊,什么叫做用一个女人来平息战事?
握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听夏侯子衿冷哼一声道:“朕说了,此事朕自会考虑。你们一个个声势浩大地要求见朕说来说去,还不是这点事!”
瞧见顾大人猛地跪下了,朝他道:“皇上,此事可不是小事啊!檀妃娘娘她……”
“住口!”夏侯子衿一掌狠狠地拍在桌沿,怒道,“亏你还知道她是娘娘?要朕让出自己的女人,那岂不是有辱朕的威严!”
他的话里,全是怒意。
而我,终于知道他为何要说,叫我也来听听,听听他们的话。原来,他们急着进来,是要将我送去北齐!
晴禾也是吓呆了,慌忙捂住自己的嘴,避免忍不住叫出声来。
外头之人“哗啦啦”地全都下跪了,也不知谁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据臣所知,檀妃娘娘也算不上花容月貌……”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另有一人马上接道:“臣等没有要皇上让出自己的女人,皇上只需找个借口,檀妃娘娘前段日子不是染了瘟疫么?您只许说,娘娘她重病不治,疫了。”
厉害啊,当日夏侯子衿要我装病,不过是不想让人瞧见我的真实容颜罢了。
此刻,倒是被他们拿来做了令箭了。得了瘟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突然说疫了,倒还真的是一点破绽都没有。如此一来,檀妃既已死,再将我送去北齐,倒也不会拂了夏侯子衿的面子了。
我不得不说,为了夏侯子衿,他们还真是下了功夫,都已经帮他想得这般周到了。
夏侯子衿冷冷地哼了一声,开口道:“你们要朕如此,岂不是要朕承认她与韩王之间……”他的话说了一半,猛地一拂衣袖,将桌上的茶具悉数掀翻在地。
那破碎的声音尖锐得仿佛响彻了整个房间。
顾大人忙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檀妃娘娘自然是没有背叛过皇上的,只是韩王一相情愿,看上了娘娘,不是么?”
我咬着牙,顾大人这只老狐狸。一面太高我,一面打压我。
话,终是说到了正题上了。
韩王喜欢我,所以众大臣们要逼着夏侯子衿将我送去北齐,送给韩王。
顾大人旁边一人跪直了身子道:“皇上,北齐帝虽然还在,可天下皆知,北齐的兵权握在韩王的手里,只要韩王那一关过了,便也不必交战了。”
他冷笑着:“难道我天朝泱泱大国,还怕打一场仗么?”
顾大人开口道:“别说一场,就算十场仗,天朝也不怕。只是皇上想过没有,两国交战,最苦是,无疑是百姓啊!难道皇上真的忍心让百姓受苦?如今,您只需点一点头,一个女人,便可平息这场战争。皇上,两相权衡,孰轻孰重啊!”他一字一句,说得诚恳。
紧握的双拳,指甲都已经嵌入掌心之中了。说实话,顾大人的话,有一半是说对了。夏侯子衿作为天朝的皇帝,是该事事以百姓为先的。只是,顾大人没有分析对的,便是如果天朝,别说十场仗,就算一场,打起来也是会惊险重重。
不是兵力问题,是不知道底下之人,是否忠心的问题。这一点,我担心着,夏侯子衿同样担心着。
依旧隔着屏风敲出去,他侧身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说,要我也一起听着,那么我便会一字不漏地听着。只是,此刻的我,却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两次了,我问过他,他坚定地说,决计不想我离开他的身边。
那么这一次,他会否还如上两次般坚定无比、
晴禾的双手扶住我的肩,她是想安慰我,我却感觉出了,她的双手,颤抖得比我还要厉害。
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那将军又开口道:“皇上还在犹豫什么?”
顾大人回头不悦地道:“陈将军,注意你的语气!”
那将军摇头道:“皇上恕罪,末将只是担心战事会长久持续下去。姚将军说,南诏的人马也蠢蠢欲动,皇上,南诏的沅贞皇后是什么身份,大家都清楚。她最希望掺这一脚啊!”
又一人点头道:“是啊,皇上,天朝地广物博,多少人眼红着呢。臣等已经帮您想好了对策,檀妃娘娘身前身后的事皆可以处理得妥当再者说,娘娘不是得了瘟疫么?如果能将此病传染给韩王,那可就……”他虽不再说下去,但从他的话里,我已然听出了兴奋。
多好的一箭双雕啊,既要停战,又想害了韩王的性命。看来这群老匹夫,到了关键的时刻,那心思,可见一斑啊!怕是真的让韩王丧命,他们又要嚷着我凝神听着,突然听李公公开口道:“大人有所不知,王太医说檀妃娘娘的病情已见好转,此去北齐路途遥远,怕是真的要去,到了那里,病早就好了。”
“小李子!”夏侯子衿咬着牙看他。
李公公吓得忙跪下道:“皇上,奴才只是……只是……”他低了头去,浑身瑟瑟发抖着。
我嗤笑一声,李公公若不这样,才叫人奇怪呢。
方才说话的大人忙道:“王太医既然能治得好瘟疫,那医术可谓高超,臣以为,如此精湛的医术,自可保得娘娘的病时好时坏,不然皇上可以宣了王太医来问问。”
时好时坏?他当瞧病的人是杂耍么?
不过,我自然是知道,他们要的,只是让夏侯子衿答应将我送去北齐而已。
瞧见夏侯子衿猛地站了起来,才要开口,便听得太后的声音自外头传来:“都说要将檀妃送给韩王,只是哀家却不知,是谁告诉你们送檀妃过去,就能平息这场战事?”
众人都吃了一惊,本能地回头看去,见浅儿扶了太后的手进门。
夏侯子衿上前一步,朝她道:“母后怎么来了?”
底下众人忙开口道:“臣等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
太后冷冷地哼一声,上前坐了。
顾大人抬眸道:“太后,早在皇上生辰的时候,韩王便喜欢了檀妃娘娘,这是如今……如今在朝中已不是新鲜之事。”
轻“嗬”一声,这件事倒是传得快啊。
看顾大人这么出力,看来千绯与千绿也出了不少力吧?如今千绯还在月子里,遇上这样的事情,她是更加巴不得夏侯子衿将我送去北齐了。
我还记得她生产的第二日,还急着找我过去羞辱我一番。还说要警告我,日后离夏侯子衿远一点,要我不准再勾引他。那么现在,她恨不得跳出来,直接将我拖去北齐吧?
太后瞧了他一眼,沉声道:“是谁在外头乱嚼舌头么?”
“太后明鉴,并不曾有人嚼舌头啊。”另一位大人道,“只是那时候,檀妃娘娘与韩王双双落崖,失踪了一天一夜,那可是……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啊,太后!”
“放肆!”太后怒吼一声,咬着牙道,“那时候檀妃还给哀家看了她手臂上的……”
“母后!”夏侯子衿打断了她的话,太后也是一怔,终是缄了口。
我是知道太后要说的是什么,是我手臂上的守宫砂啊。
只是如今,还怎么能证明我的清白呢?我的守宫砂,早没了,不是么?缓缓抚上自己的手臂,早没了。
太后怕是情急之下,忘了此事了。否则,那时候,她也不会满意地问我是否留宿了天胤宫的。
又一人道:“太后啊,此事不管如何,都是丑事。只是当时碍于韩王是身份,臣等才没有提出异议。此刻,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请皇上和太后三思啊!”
他的话音才落,便听得一干人等众口一词道:“请皇上和太后三思!请皇上和太后三思啊!”
太后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你们能担保送檀妃过去,这场战事就一定能平息下来么?”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才听一个道:“回太后,也许不能。但,有一线生机,我们就该一试不是么?那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啊太后!如果可以平息,到时候檀妃娘娘也算是功臣啊。”
功臣?我真想笑,真有这样的事,到时候,谁还会记得我这个功臣?还不是他们这群忠臣出的好主意?
“你们……”太后伸手指着底下众人,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太后……”浅儿在她身边小声唤着她,身后帮她抚着胸口。
夏侯子衿终是开口道:“你们都回去吧,此事朕会好好考虑。”
“皇上!”众人依旧不肯走。
他深吸了口气,怒道:“朕还是天朝的皇帝!你们一个个是想造反不成?”
“臣等不敢!”众人低了头,又异口同声地道,“臣等先行告退,请皇上保重龙体!”
语毕,才见他们一个个起了身,退出门去。
太后转向他,开口道:“皇上,他们是想逼宫么?”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明显颤抖着。
夏侯子衿扶住她的双肩,轻声道:“母后不必担忧,只是此事,比较棘手。”
太后冷哼一声道:“不管怎么样,要皇上将檀妃送去北齐,那都有损我天朝的名声。哀家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原本,有要出去的冲动,却终是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听他开口说着:“他们要朕送的,不是檀妃。檀妃,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他的话,说得简明扼要,太后是个聪明人,只需一句话,她便已经可以想得明白了。她也该知道,所有的退路都已经想好,大臣们希望夏侯子衿做的事情,即便传了出去,也丝毫不会有损天朝的威严。于外头之人来说,不过是天朝皇帝送了一个女人给韩王,或许,还会有一段美谈啊。
就像当初,北齐郡主来和亲的事迹一样。如今,不过是倒了过来。
开战,是为了女人。停战,亦是为了女人。
呵,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红颜祸水。
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还记得方才不知谁说,我算不得花容月貌。他是以此来告诉夏侯子衿,他是皇帝,美人要多少有多少,是不必眷恋着我这个姿色平平的女人的。
咬着唇,其实,这样的祸水,和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政客的一种手段罢了。不知为何,想到此的时候,心里莫名地不舒服起来。
女人,何以一定要被人呼来唤去呢?
想着,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隔了半晌,才听得外头夏侯子衿的声音传来:“母后先回去吧,此事朕自会有个定夺。”
太后朝他看了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叹息一声,由浅儿扶着站起了身,朝外头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道:“皇上,此事哀家不会逼你。”语毕,终是回身,朝外头出去。
夏侯子衿直直站着,目光望向外头,许久许久,才回身步入内室。
他朝晴禾使了个眼色,晴禾忙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他走上前来,低声开口:“都听见了?”
我动了唇,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点了点头。
他突然冷笑一声,道:“那群老匹夫,说什么一切为了百姓,朕看,最怕打仗的,不就是他们么?”
抬手抚上他的胸口,低语着:“那皇上打算怎么做?”
他微哼一声,却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道:“前线显王的人马不够,只能坚持靶芈,朕会亲率大军前往。”他顿了下,才又道,“所以,皇都的事情,朕必须先处理妥当。”
他的话,说得我一惊,皇都的事情,自然指的是刺客的事情。抬眸瞧着他,看来,他的心里,的确已经有了对策。
我不说话,他又道:“朕倒是没想到,当日随口说的你染了瘟疫一事,他们能帮朕想出了这么好的法子,让你金蝉月兑壳!呵,朕今日可真算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我惊道:“皇上想做什么?”
他轻笑着:“还能做什么?方才你不也听见了么?朕的爱卿们,都已经帮你想好了出宫的方式了,他们,可都盼望着朕用你,去交换两国的和平。”
我咬着唇,他的话里,我不是听不出,他并不想将我送给韩王。夏侯子衿多骄傲的一个人啊,就算他死,他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是么?
我多了解他。
这一次,我却是笑了,低声问:“那,皇上想我做什么?”
他敛起了笑意,轻声吐字:“出宫。”
抚在他胸口的手微微一颤,听他又道:“你的药水,不也正好没有了么?应该还能坚持两日吧?朕会尽快安排的。”
上回我说我的药水快没了,他只说知道了。他竟是想了这样的法子么?那么,我岂不是又要丢下他一个人,去面对这场战争了么?
他仿佛是瞧出了我心中所想,沉声道:“这宫可不是白出的,朕要你做一件事。”
“何事?”急着问。
他想了想,终是开口:“引出皇都的叛徒。”心头一震,他又道,“他既然能派人进宫杀人,无非是为了挑起两国的战争。既然如此,他又怎会允许朕真的将你送去北齐?”
恍然大悟,月兑口道:“皇上是说,那人会在路上出现,刺杀我?”
确如夏侯子衿所言,对方只是要挑起战争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能出面平息这场战争的。即便谁都知道,真的送人过去,也可能不会平息这场战胜,可那人,定不会冒这个险。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他都不会放过的。
“阿梓。”他忽然低声唤我,握住我的手,皱眉道,“朕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可是你放心,朕对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朕绝不会,让你出事。”
点头,我相信,我自然相信。
“可是皇上,我出宫之后,就算引出了那暗中的人,我又如何回来?”这也是我始终想不逦的一点。
他吸了口气,朝我道:“此事朕已经安排好,不必你操心。”
“皇上……”
我还想说话,他却抬手堵住了我的嘴,凝眸望着我,好久好久,才缓声道:“朕许久不见你了,也不知这一次,又该隔多久才能再见。”
他的话,说得我的心一沉,猛地,又想起顾卿恒的话。他那时候说又不知要多久才能见我,如今都快近三个月了,却依旧不见他回来。
握住他的手问:“皇上那时候说,还不能告诉我卿恒去了哪里,那么今日,能说了么?”
他的脸色一变,勉强笑道:“此事,不急。”
可是,我心里却忐忑得很。
再欲问,他却低头吻住我的樱唇,喃喃地说着:“阿梓,朕能给你的,就这么多了……”
抓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紧握,他却已经一把将我横抱了起来,大步朝龙床走去。
我吃了一惊,他却已经俯身压下来。
“皇上。”我捧住他的脸。
他低低应着声,柔软的薄唇轻轻碰触着我的肌肤,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颈项,升起一种酥麻麻的感觉。我禁不住低哼出声。
他低笑着:“你是朕的女人,朕绝不会,拱手让人!”
他的话,让我不自觉地出笑,是啊,我就喜欢这样的夏侯子衿。霸道,无礼。可是我就是喜欢。
伸手抱住他,却听他忽然又道:“朕如果一去不回,你会恨朕么?”
张了口,才想起,那时候,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恨他。
直直地望着他,摇头道:“不过,皇上会马上见到我。”
他的眉头一拧,咬着牙道:“你敢!”
我嬉笑着:“我有何不敢?”
即使败了,大不了陪着他骄傲地死去啊,我一开始便在心里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抓着我削肩的力道微微加大,我不觉吃痛地皱起眉头,继而,又要勉强扯出笑容。他却是沉了脸道:“朕想你好好地活着。”
我点头:“所以,皇上也要活着。”
他突然轻笑起来,将脸埋入我的颈项,咬牙切齿地开口:“怎么,你想将朕吃得死死的么?”
我亦笑:“是啊,最好拿绳子将你拴住,牢牢地栓在腰带上!啊——”
可恶啊,他多大的人了,居然咬了我一口。
我愤怒地瞪着他,他却跟个孩子一样,“咯咯”地笑起来,忽而又沉了声道:“放肆……”
不知为何,我忽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滑出了眼眶。无耻的夏侯子衿,这样孩子气的夏侯子衿,多久多久,不曾见着了……
久到,我几乎要记不清了。
他俊眉微皱,咬牙骂道:“没用,朕不过轻轻咬了你一口。”
我忍不住笑出声了,他明明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哭的。
他终于舒展了眉头,低头轻柔地含住我的唇瓣,轻轻地吮吸着。
“嗯……”身子止不住微微地战栗着,我嘤咛出声。
他笑着,抬手解开我的衣衫……
而我,早就感觉到了,他越来越烫的身体……
欢爱过后,他大口喘着气躺在我的身侧,大掌却是依旧紧紧地握住我的,开口道:“答应朕,永远不得以身犯险。朕要你,好好地活着,活着来见朕!”
侧身,抱住他的手臂,狠狠地点头。
有他那最后面的一句话,我一定会努力地活着,活着见他。
抬手,伸出小指,朝他道:“拉钩啊。”
他斜睨地看了我一眼,皱眉道:“这是什么?”
我晃了晃手,笑言:“我答应你,努力活着,活着来见你。你也要答应我,要好好的,这样,才公平啊!”
他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开口道:“别跟朕讲公平。”
我却不恼,贴过去,柔软的身子靠在他的胸前,小声道:“皇上,这算誓言,谁若是做不到,谁就是……”民间的话说,就是畜生啊。只是,他是皇帝啊,说“畜生”真难听啊。想了想,便道,“谁做不到,谁就是乌龟啊。”
呵,连王八都不说了。
他咬咬牙:“朕才不说这么丢脸的誓言。”
磨了他半天,他依旧不肯松口,不肯伸手。他的倔脾气一上来,还真是谁都拦不住啊。不再逼他,悄悄抬眸,望着男子俊逸非凡的面容。
他似乎是有些窘迫,瞪了我一眼,居然别开脸去。我忍不住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悄悄地,在心里说:夏侯子衿,这是你我之间的誓言。既是誓言,就一定要遵守……
隔了好久了,才见他转过脸来,到底是忍不住了。我还以为他故意不看我。
抬眸瞧着,他却也只是看着,并不说一句话。
眸子里,略微闪出光来,一点点地化开,映入我的眼底。
半晌,终于听他笑道:“怎么办,朕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了。”
心下一动,从他嘴里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倒真的叫我吃了一惊。抬手拍拍自己的脸蛋,我笑道:“那皇上是想看我这张脸呢,还是另一张?”
他怔了下,忽而开口:“等出了宫,便不必涂了。届时,怕谁也认不出了。”
手微微僵住,才想起,他还从未问过我药水的事情。以前,是怕他问。如今,却是怕他不问。总觉得他不问,我心里发慌。
正想着,他侧身拥住我,叹息道:“明日早朝,要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