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绝望的以为我会永远被关在这里,直到有一天,一位温婉的中年贵妇出现在我的房门口。
正坐在地板上玩的西西看见来人,兴奋地奔了过去:“外婆……”
贵妇慈爱地模了模她的头,交待她先出去玩一会儿。等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贵妇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她的眼神很温和,能让人感觉到被尊重而不是被评估。
“你叫……夏沫漓?”她问。
我点点头。
她朝我微微欠了欠身,语带真诚:“对不起。”
在我诧异的目光中,她解释道:“这句话不仅是替我儿子说的,也是我作为一个失败的母亲,对无辜受害的你的歉意。”
我赶忙扶起她,虽然对杨昊恨意滔天,但对他这位明事理的母亲很有好感。
她直起身子后,扫视了一圈这间房子,目光里有无限的眷恋。又缓缓地走到床边,对着镜框里笑得明艳的少女看了好大一会儿,用手拭了拭眼角,又转过来对着我笑笑:“这房子我都多少年没进了,刚才猛一看见你,还以为是我女儿回来了。”
我也看向惠子的照片,其实我们只有五官相似,神韵一点儿都不像,远远不到真假难辨的地步。
她在床边坐下来,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也坐过来。
“我是昨天才知道我儿子做的这些事的,本来我跟他爸爸在千叶县的一个小镇里购置了房产,都准备颐养天年了,想来接西西去住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这两个字瞬间引爆我心里压抑的情感,面对这个陌生的长辈,我的泪水终于突破了防口。
她等我发泄完毕之后,才递过来一片纸巾,拍了拍我的背道:“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
“杨太太,你能不能帮我回家啊?我儿子生病了都……”我的眼泪再次涌出,没办法再说下去。
她叹了口气,在我期盼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我暂时可能没办法帮你回去。”
“为什么?!”我惊诧地站起身。
她避而不答,走到窗台前,拉起一直紧闭的窗帘,目光放远,说:“我先给你讲讲我这一双儿女的故事吧。”
她的语音带着浓浓的怀恋,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责感,我从她的讲述里慢慢知晓了故事的大概。
原来惠子只是他们收养的女儿,不过,这在惠子十八岁之前一直都是秘密。杨昊多年来对妹妹的宠溺,随着惠子的成长,慢慢变质,在他终于认清自己的真实感情的时候,他的母亲也看出了端倪。
杨夫人是拿惠子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她本来就是因为当年自己的亲生女儿早产夭折,才从医院抱回了被遗弃的惠子,在发现儿子的秘密之前,她跟丈夫从未打算公开这件事。杨家在日本也算是望族,自然承担不了有不伦之恋谣言传出的风险,就只好公开了惠子养女的身份,打算让两个人挑个合适的时间订婚。
不过,没想到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惠子,不管她的家人对她是怎样的情感,她是把他们都当家人看待的,尤其是对杨昊,完全就是妹妹依赖兄长般。突然让她跟自己的哥哥订婚,无论怎样都难以接受。
也就是在这时候,另一个男孩出现在她身边,很快便赢得了处于虚弱中的惠子的芳心。只是这男孩心术不正,得到人之后就迅速遗弃,这让惠子更加崩溃,得了轻度的抑郁症。
杨昊虽然痛心,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用心照料她。生病后的惠子更加脆弱,对哥哥更为依赖,不管这依赖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纯净,反正两人的距离更近这是事实。受过一次伤害的惠子终究无法再对外面的男人有任何期待了,潜意识也就慢慢接受了哥哥的情感。
然而,就在两人感情渐入佳境的时候,惠子却被查出有三个月的身孕,全家人对这个都接受不了,劝惠子去堕胎的时候,却引发了她抑郁症的发作,死活不肯去医院做流产。
家人不敢再劝,只好容忍着惠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最受打击的就是杨昊,他可以说服自己“惠子现在爱的人是他”,却无法忽视她模着高耸的月复部,对着另一个男人的骨肉温声细语。
惠子清醒的时候,也明白对杨昊多有亏欠,于是跟他承诺自己生下孩子之后就好好跟他过日子,然而,她生西西的时候难产,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而她选择了保孩子……
杨昊在惠子去世后曾经得过精神疾病,花了两年时间才勉强治好,只是没想到,在刚治好后的第二年,就遇上了同惠子长得很像的我。
杨夫人说完这些之后,眼睛里已经带了泪光,“夏小姐,我暂时还不能帮你回去,因为惠子是我儿子最大的心结,她死了之后,这个结就永远都打不开了,可是,现在遇上你,说不定可以帮他从阴影中走出来,那他的病以后就不会再复发了。”
说实话,我真的没看出来杨昊有病,只是觉得他有些偏执,有些自欺欺人,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当圣母的潜质,尤其是还要帮助伤害过我还有我家人的人。
可能是看出我并不情愿帮忙,杨太太有些着急,拉住我的手恳求道:“夏小姐,我知道我儿子做的很不对,可你能不能看在西西的份上,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帮帮他?”
我摇摇头:“不好意思,杨太太,我想先回家。”
她的眼光黯淡了下去,看得我有一瞬间的恻隐之心,但是想到儿子的小脸,那仅有的同情心也消退了。
“杨太太,能不能帮忙通知我的家人?”
她摆摆手:“用不着了,杨昊的爸爸已经通知过了。”
我惊喜不已:“您的意思是说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你休想!”一道盛怒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杨昊铁青着脸走进来,攥住我的手腕说:“惠子,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再从我身边逃跑!”
“儿子!”杨昊的母亲扯着他的手臂,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一时间,房间里我们三个人乱成一团,隐约听见外面传来更嘈杂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公?!
我用尽力气甩开杨昊的手,扑到窗前,外面跟两个保镖斗在一起的身影可不就是将近半个月未见的他?旁边还有一人,是——旭尧哥?!
激动不已的我,直接从窗台上翻了出去,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叫:“老公……”
正背对着我的他身子震了震,旁边一个保镖趁机朝他挥拳。
“小心!”我叫道,下一刻那拳头被旭尧哥挡住,他文弱的身子被对方的力道弹得踉仓了一下,险险站稳。
我终于落入这个熟悉的温暖怀抱,手臂像有自己的意识般,死死地缠上他的脖颈,委屈的泪水一波一波地涌出来,湿透了他的肩头。
“宝儿……”他叫。
我捶了捶他的背,哽咽着说:“你身上怎么这么大汗味啊?”
他的身体颤了颤,苦笑:“老婆,咱能不这么煞风景不?”
“谁让你这么晚才来?”
“好好,我错了。”他揉着我的脸颊,将我揽得更紧。
直到身边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我们才分开,转身对上的第一双眼睛就是旭尧哥的,他面带担忧:“漓漓,你没事吧?”
“没事。”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示意我很好。
第二双暗沉的眸光是杨昊的,对上他有些暴戾的脸,我不由自主地往老公怀里缩了缩。
我能感受到老公满身的怒气,他身体紧绷,两手也慢慢地握成拳头,双眼仇恨地看着杨昊。
两个同样盛怒的男人就在这片早已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薰衣草田里沉默对望。
杨太太可能是怕老公伤害她儿子,张开双臂护在杨昊前面,紧张地看着我们。
大概全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吧,无论自己的孩子做错了什么,她们第一个关注到的还是子女的平安健康。
我扯扯老公的袖子,小声道:“我们走吧。”没必要跟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纠缠不清,更何况,我想尽快见到儿子。
老公安抚性地拍拍我的手,对着那对母子道:“杨太太,我来日本的时候没通知警方,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我希望你也能遵守约定,不要让你儿子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杨太太点了点头:“你们放心,他爸说了,以后的事业都移回日本,我们一家再也不涉足中国了”。
后面的杨昊想要冲过来,不过被他妈妈死死拉住,泛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声音嘶哑:“惠子!”
老公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牵着我一言不发地离开。
“妈妈……”有稚女敕的声音传来,我停住脚步,蹲下来抱住这个冲到我怀里的小身子。
西西的小脸上挂满泪水,声音委委屈屈的:“妈妈又不要西西了吗?”
我红了眼眶,模模她的头发:“西西乖,你还记得小弟弟吗,他生病了,他也需要妈妈,所以小漓妈妈必须要回自己家了,你以后要跟着外公外婆好好过,听他们的话知道吗?”
“那等小弟弟病好了,你还回来吗?”小丫头巴巴地看着我。
我不敢对上她期盼的双眼,只好别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幸好杨太太走了过来,把西西揽进怀里,强撑起笑容:“宝贝儿,你比小漓妈妈家的弟弟大很多,他不能离开自己的妈妈,但你还可以跟着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一起生活,小弟弟在家等很久了,咱们让小漓妈妈赶紧回家,好不好?”
小丫头想了想,含着泪点点头。
不知道护照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反正我们只在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获准可以回国了。
这次回家跟上次和好后回家的心情又不一样,是一种迫切的归心似箭的感觉。
老公说儿子的肺炎只是轻度的,他来日本之前就已经好了,老爸老妈现在住在我们家里照顾他。他跟旭尧哥能在得到消息后就迅速赶过来,还多亏了公公一个在大使馆高层工作的学生。
一说到家里的事,我就忍不住再次掉眼泪,你说我们夫妻俩就想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把宝贝儿子照顾好,这么简单的生活目标怎么就这么难实现呢?干嘛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想进来干扰一下?
老公看我又哭,在我耳边低低地道:“多大了,还哭鼻子,不怕人笑话啊?”他的下巴轻轻地往旭尧哥的方向抬了抬。
我不好意思地抹掉泪水,“旭尧哥,谢谢你了,这么大老远的,耽误你不少事吧?”
他温和地笑笑:“跟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你人没事就好,我这一趟权当度假了。”
度假?呵,这真是一个难忘的特别假期。
当我的视线里出现儿子那小小的身形时,机场拥挤的人群,嘈杂的声音通通都不存在了,我挣开老公的手,朝着老妈怀里抱着的小人奔过去。
儿子瘦了很多,圆圆脸都变尖了,看见我,刚开始还有些陌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过了一会儿,好像就想起来了,“哇”的一声啼哭,晃着两条小手臂让我抱。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我抱着儿子嚎啕大哭,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老公走过来将我们俩一起揽进怀里,老妈拍拍我的背,安慰:“回来就好,赶紧先回家吧,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我在浴缸里泡了好久,久到不放心的老公开门进来查看。
他的手伸到水下牵出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宝儿,没事了,没事了……”
我抬起头,寻求保证般看向他:“老公,以后不会再有意外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点头:“当然,没人能再来破坏我们的生活了,我保证。”
我把头靠在他小月复上,紧紧地圈住他的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变得安定一点。
被老公抱出浴室后,才发现儿子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一只手里还紧攥着毛绒玩具。
我怜爱地把他调整成最舒服的睡姿,紧挨他软软的小身子睡下,老公从我的背后伸出手,轻松地环住我俩的身子,我们一家三口呈肉夹馍状躺着。
老公的大手游走在我的手臂上,不带任何**的色彩,有的只是安抚的力量。
这样静谧而平淡的夜,或许以前看来多么平凡易得,可现在只觉珍贵无比。
我就在儿子小小的鼾声,还有老公熟悉的气息下,缓缓闭上眼睛,终于陷入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完全放松的沉睡。
“腰精!”中气十足的女声从我家卧室门口传出,把正在我怀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子吓了一跳,迅速把小脑袋埋在我胸口。
冰冰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抓住我的肩膀,从我的脸开始看起,一直查看到脚趾。
“谢天谢地,没事就好!”她松口气,瘫坐到一旁。
我心里热乎乎的,忍着喉间的酸涩诚恳地对她道:“冰冰,谢谢。”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既任性又能惹事的我的包容。
她摆摆手:“一家人还说这些客套话干嘛,我现在心疼的可不是你,是我侄子,你看看他这小脸都瘦成什么样了?”她心疼地模着我儿子的小脸,“你瞧瞧,下巴都尖了。”
儿子冲她天真地笑笑,乖巧地倚着我坐下,重新翻弄自己的玩具。
我时不时拿纸巾把他嘴角流出的口水擦掉,看得冰冰直叹:“看来有孩子也不算是坏事,你看看你,浑身都是那啥,母性的光辉。”
“羡慕了吧?我早跟你说过养孩子很幸福的,怎么样,你要不要也生一个,你现在的年纪刚刚好。”
出乎意料的,她这次竟然没说“再等等吧”“不急”等拖延的话,只说了一句:“嗯,最近正忙着这事呢。”
我的思维停顿了有两秒钟,反应过来后,捉住她的肩膀乱晃:“你说你决定要孩子了?!”
她淡定地撇开我的手,挑挑眉,眼睛里闪过艳丽的风情:“你姐夫听到这话还没你这么激动呢。”
我撇撇嘴:“你家那闷骚男,表面上很平静,指不定心里怎么乐呢。”
“闷骚?”冰冰把这次在嘴巴里品了品,“不错,这样形容他还挺合适的。那我弟肯定就是明骚了,是不是?”
我推她一把:“去!你弟才不骚。”
儿子在一旁偏着脑袋好奇地观望我们,好像对妈妈和姑姑之间奇怪的互动很感兴趣。
我抱起儿子,在他脸蛋上接连亲了好几下,惹得他哀怨地捂住被亲的小脸。
冰冰不乐意了,手伸过来掐我的脸蛋:“我让你还欺负我大侄子!”
“刘志冰,把你手从我老婆脸上挪开。”
门口突然出现老公的声音,吓得冰冰赶紧放下手,讪讪地挤出一个笑脸:“弟,我跟小漓开玩笑呢。”
儿子依依呀呀地张着手臂让他爸爸抱,老公单手抱起他,顺便在床边坐下,看了看冰冰:“以后别穿那么高跟的鞋了,准孕妇就得有准孕妇的样子。”
冰冰一脸懊恼:“怎么跟你姐夫一样的口气。”又凑在我耳边小声问:“你备孕的时候,他也这么啰嗦?”
“何止啊,我怀孕那会儿,他差点连内衣都不让我穿,说太拘束了,不能喝咖啡,不能每天逛街,不能……”我注意到冰冰渐渐皱起的眉头,后知后觉地打住,万一把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给破坏了可不好,我清咳两声:“但是,这种啰嗦只会让人感觉幸福……”
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夏沫漓,你酸不酸?”
“哼哼,有更酸的话在你老公那儿等着你呢,你乖乖回家备孕去吧。”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得,我先回家消化一会儿,不打扰你们一家团圆了。”她拎起包潇洒地撤退。
儿子像是被老公的胡茬扎怕了,皱着小眉头往我怀里靠,老公把他放下来,一边捡起掉在地上的玩具递给他,一边道:“趁爸妈都在这里,明天去拍张全家福吧。”
“好啊!”我响应,“还有咱爸,再叫上冰冰和姐夫。”
“嗯,听你的。”
“还有赵岩和小马哥……”
“好。”
“得给儿子单独多拍几张艺术照,要双胞胎的那种……”
“嗯。”
“还要……”
“……”
儿子睁大眼睛,趴在床上,认真地听我们讲话,我们一家三口成品字形排列在大床上,不说话的时候,就互相对望着,三双眼睛,忽闪忽闪,盈满幸福的光芒。
窗外,阳光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要以这样狗血的桥段结束这文了,羞愤而逃……明天还有最后的一个结局篇,然后是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