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中的情与爱 风暴(20)

作者 : 乔进贤

以林伟才为首的“金猴革命战斗队”,为了不让别人称他们是“保皇派”,他们要以真正的“革命”姿态出现在人们面前,他们要让“一三零革命造反兵团”的人们看看,究竟是你“一三零革命造反兵团”是革命的呢,还是我“金猴革命战斗队”是革命的?他们把批判的矛头首先对准了尤院长、裴政委和医院里的学术权威。他们认为这是大方向。其次是科里的当权派刘兰筠。他们和“一三零革命造反兵团”不同,不是关起门来搞什么过硬的“罪证”,而是批判当权派所执行的“修正主义路线”,他们搞公开的批判会。当然,他们得表现出对“走资派”的极大愤怒,以证明自己是坚定的革命派。就在“一三零革命造反兵团”向刘主任追查党支部会议记录本的第二天,他们贴出了一张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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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指示

要斗私批修

《告示》

革命的同志们,我们战斗队定于今天下午两点钟在学习室里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尤志坚,欢迎其他革命组织和革命群众届时参加。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金猴革命战斗队

1967年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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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钟,学习室里坐满了人。内四科的所有人员除了上班的以外,全都到了。人们等待赵春生和邱东来去揪尤志坚来开批判会。

批判尤志坚是革命行动。既然是革命行动,很自然,两个组织的人都来参加了。刘兰筠,虽然群众组织不承认她是革命派,可她自己不能不承认自己是革命派呀!所以她也来了,坐在学习室最后面的角落里。

刘兰筠被阎久卿发现了,阎久卿吼叫起来:“刘兰筠没有资格参加革命群众的批判会,滚出去!”

林伟才站起来说:“叫她在屋里吧!等一会儿尤志坚来了,咱们批判尤志坚对她也是教育嘛!”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里!”阎久卿还在吼叫。

林伟才说:“批判大走资派还让小走资派陪斗呢!她怎么就不能留在这里?今天的会是我们‘金猴革命战斗队’召开的,我们说了算。”

“我抗议!你们是保皇派。”阎久卿站起来,一甩手出去了。

林伟才说:“革命的同志们,愿意革命的请留下,不愿革命的请自动退场。”

林伟才的话产生了奇效,阎久卿出去后再也没有人退出学习室。你想,在文化大革命的洪流中,谁愿落个不革命的名声呢?

林伟才看了看手表,心想:两点多了赵春生他们怎么还没有把尤志坚弄来呢?他说:“同志们,尤志坚还没有来,咱们先唱首歌吧!”他把手举起来起头:“大海航行靠舵手──预备──唱!”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

学习室里充满了雄壮的歌声。

林伟才在指挥大家唱歌的时候,不住地向窗外张望。他突然做了个两手从上往下按的姿势:“停!”

大家停下来。

“大家注意!尤志坚来了。同志们听我指挥。”

林伟才的话音刚落,赵春生推门进来向林伟才报告:“我和邱东来到尤志坚家里找他他不在。他老伴儿说吃完中午饭就被内科的关天鹏他们揪走了。我们到内科的时候,正好他们的批判会刚开完,我俩就把他带来了。叫他进来吗?”

“带进来!”

尤志坚被赵春生和邱东来两个小伙子推进了学习室。两个小伙子一边一个,他们一手抓着尤志坚的胳膊,一手揪着他的脖领子,像押解罪犯赴刑场一样将尤志坚推到了前台。

“打倒尤志坚!”林伟才领着人们喊口号。

“打倒尤志坚!”

“尤志坚必须低头认罪!”

“尤志坚必须低头认罪!”

口号声刚落,赵春生“啪”“啪”两下,把尤志坚的领章和帽徽揪了下来。

揪领章、揪帽徽成了批判会的常规做法。其意思是“你是走资派,是反革命,不配是军人”。可是,批判会一过,受批判者又得赶紧把领章和帽徽缀上。军人嘛,不带领章帽徽怎么行?尤志坚因为一天到晚连续不断受批判,他想了个好办法,把领章和军装的领子上缀上子母扣儿,开完批判会把领章往领子上一按就行了。

林伟才大声问尤院长:“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知道。毛主席著作没学好,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红旗举得不高。”

“胡说!你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你说说你是怎么走资本主义道路的?”

“我──”尤院长说话迟迟疑疑的。

谷美英小眼儿一眯缝,尖着嗓子喊起来:“尤志坚不老实,叫他把脑袋低下去!”

“低头!”赵春生和邱东来把尤院长的脑袋使劲往下一按,两只胳膊往后一背,尤院长撅着低着头,活像一架喷气式飞机。

谷美英领着大家喊口号:“尤志坚必须低头认罪!”

人们跟着喊:“尤志坚必须低头认罪!”

“尤志坚对抗文化大革命决没有好下场!”

“尤志坚对抗文化大革命决没有好下场!”

谷美英要抓尤志坚的要害问题,她说:“尤志坚!我问你,你是不是叛徒?”

“我不是叛徒。”尤院长撅着吃力地回答。

“不是叛徒,为什么日本人抓住你又把你放了?”

“不是日本人放的,是我自己跑的。”

“胡说!你说是自己跑的,谁能证明?”

“这──”

这问题很难回答。当时在场的除了日本人就是汉奸。日本人叫什么名字,汉奸叫什么名字,他怎么知道?他上哪里找证明人去呀?

“尤志坚不老实,打死他!”

谷美英一喊,有些人要动手。林伟才急忙拦住:“同志们别急,我们“金猴革命战斗队”准备好了批判尤志坚的发言稿,下面让我们来对他进行批判。”他对张水莲说:“上来批判吧!”

张水莲走到前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发言稿,站好以后准备发言。

林伟才对尤院长说:“尤志坚,你好好听着!”

尤院长点点头,低下头来一动不动。

看来张水莲有些紧张,没说话之前稿纸有些颤抖。她终于鼓起勇气发言了,像小学生在课堂上读课文一样:

“最高指示!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彻底批判尤志坚在我院推行的修正主义路线的错误》。同志们,尤志坚身为我们医院的院长,可是他……

张水莲念了一会儿之后心情平静了,说话也利索了。她那清脆的声音像机关枪似的,“嗒嗒嗒”地很流畅地念下去。手里的稿纸一页一页地掀过去。批判走资派嘛,人们一动不动地静静地听着。

就在张水莲批判尤志坚修正主义路线的时候,医院水塔上的高音喇叭响了:“喂喂!尤志坚注意!尤志坚注意!听到广播后,马上跑步到五官科来,回答革命群众提出的问题。尤志坚注意!尤志坚注意!听到广播后马上跑步到五官科来……”

尤志坚听到了广播,抬头看了看正在发言的张水莲,又看看主持会场的林伟才,张嘴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如果不是在这里挨批斗,他得马上跑到五官科去,晚去一分钟就难免要受皮肉之苦。可这里正在开他的批判会呀!他不能走,面有难色。

林伟才看出他的心意,厉声说道:“尤志坚,不准动!你老实听着!”

赵春生用手把尤院长的脑袋用力一按:“低头!再抬脑袋,砸烂你的狗头!”

尤院长没法,任凭外面的高音喇叭在喊他,只好撅着耐心地等着张水莲把批判稿子念完。

张水莲的稿子念完了,尤院长抬起头来,像下级向上级请示一样望着林伟才说:“我可以走了吗?”

“好了,你走吧!”林伟才批准了。

尤院长打心眼儿里感激林伟才,因为林伟才在医院各个造反组织的头头中,算是最温和的。尤院长这位一九三八年参加革命的老党员,为医院的正常工作秩序遭到破坏而焦虑,他向林伟才提出了衷心的要求:“小林呀,你们可要好好地照看好病房呀!千万别发生医疗事故。”

“我们知道,用不着你罗嗦。快走吧!”林伟才叫他快走,免得有人再给院长找麻烦。

赵春生等人用严厉的口气斥责他:“滚吧!”

这位可怜的老干部,临走前望了望内四科的几位支部委员和其他老党员,而后踌踌躇躇地走出了学习室。他还要重新戴上他的领章和帽徽,跑步到五官科去挨批斗。咳!几天前他还是全院人员的司令员,现在竟落得什么人都不如,太可怜了!

晚饭后,“金猴革命战斗队”又组织了一场对刘主任的批判会。和批判尤志坚的批判会相似,也是把她押到前面,林伟才带领人们高喊“打倒刘兰筠”的口号。也是揪了她的领章和帽徽,让她低着头撅着受批判:批判她不突出政治,不注意抓思想工作,批判她搞科研千篇一律地给每个病人抽血做肝穿,批判她骄傲自满、争名争利出风头,批判她……

这次批判会是“金猴革命战斗队”组织的,“一三零革命造反兵团”也参加了。不过“一三零革命造反兵团”的头头没有像追问《党支部会议记录本》那样严厉地对待她,显得比较温和。因为他们没有找到刘主任“整革命群众”的“罪证”。搞不到过硬的“罪证”他们是不会像“金猴革命战斗队”那样轻易开刘兰筠批斗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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