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春季节,人们赶着播种。吕雉微觉一阵恶心,慌忙坐回田埂上,恶心的感觉却仍旧散去。她轻抚着自己的小月复,不经微微一愣:“莫非是有了身孕?”刘邦离家已经半年了,阿娘也曾多次让哥哥前来劝自己改嫁,只是自己执意要等着他。半年来,他流浪在外,从未回过沛县。只是偶尔听回乡的人提起过,在芒山一带有些草寇,为首的姓刘名邦。
唯今自己已有身孕,怀的可是他刘家的种。想自己嫁给刘邦却从未见过刘邦的家人,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去芒山碰碰运气,让他刘邦还给自己一个交代,她不能就这样糊糊涂涂地当他妻子。
吕雉轻轻抬眸望着远处的夕阳,轻轻叹息着。自己答应过县官,绝不离开沛县,否则便会连累老父一家。此时此刻自己想去沛县寻找刘邦,这可真是为难了自己呀。吕雉转念一想,或许阿爹有办法。事过半年,陈胜吴广的起义让此时此刻的秦朝变得更加混乱了,朝廷已经是自身难保了,相信也没多大心思记着这些。
吕雉在慌乱中起身,事不宜迟,自己只好加快脚步了。回到茅屋的时候,萧何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看着吕雉提着菜篮归来,萧何大喜,迎上前来,道:“吕夫人,我欲去投靠刘兄,他托我来问问你,是否愿意一道同去?”
半年了,他到如今才来想到自己?吕雉微微蹙眉,冷笑道:“他是个做大事的人,我只是女流之辈,怎么能去坏他的好事。”
萧何微笑,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道:“吕夫人多虑了。这段日子以来,刘兄已在芒山奠定了基础,现如今时机成熟,特让我来接吕夫人去芒山呀。”
吕雉轻抚着自己的小月复,在心底轻声告诉自己,自己可以没有丈夫,可月复中的孩子并不能没有了父亲。他刘邦到底是这孩子的父亲呀。只不过自己若是离开沛县的话,只会让吕家人受罪,这可如何是好?
“夫人可否愿意同往?”萧何再次轻声问道。
吕雉微微欠身,道:“不瞒先生,早些时候刘邦私自放走囚犯,本应拿我前去问罪的。家父看我可怜,特向县官求情,为我当了保人,若是我逃走,就拿吕家一门定罪。”
萧何微微一愣,看来县官对刘邦还是有一定提防的。看来也只能劝刘邦来响应县官,日后再找机会成就一番事业了。萧何微微一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此次前去,也是去劝刘邦带着在芒山的兵马回来响应县官的,只要县官一反,他便不是朝廷命官,到时便无法再定刘邦的罪。”
“只是响应县官后,就要做他的部属,那县官原本对他就心存怨恨,一个不高兴也可将他杀了。”吕雉微微蹙眉,道。
萧何轻轻摆手,道:“响应县官反秦也只是一时的,为的就是借助县官在本县的威望。成功后,大可将县官给杀了,这样我们就成了这沛县的一县之主了,便也就可以公开反秦了。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尚未平息陈胜吴广的起义,便也就没有那个心思前来管我们这个小小的县城。”
吕雉转忧为喜,道:“有先生这样的能人在他身旁献计,真是太好了。先生,既是如此,你可先上芒山,告诉他我已身怀有孕。我在沛县让家父利用与县官的关系拉拢县官,怂恿他反秦。到时再知会你们,你们便可回来。”
萧何拱手欠身,微微一笑,道:“夫人的计谋也不逊色于老夫呀。夫人快去安排,老夫这就赶往芒山。”
“先生一路慢走。”送走萧何后的吕雉独坐在门墙的矮墙上,她轻抚着小月复,道:“孩儿,母亲和父亲定会帮你建立一条通畅顺利的道路。或许他就像你外公说的那样,是个帝王之相啊。”
(2)
再次走进吕家大门的吕雉心中却百感交集。她沉默地跨进门槛,吕太公迎上前来,轻语:“今日怎么有空,回来吕家呢?”
吕雉扶住吕公长满老茧的双手,晶莹的泪轻轻湿了面容,她轻声哽咽道:“请恕女儿不孝,不能服侍二老。”虽嫁夫家,可刘邦却接二连三地犯了大错,最后还得靠老父的面子去摆平,吕雉自知惭愧,轻轻啜泣着。
吕夫人得知吕雉归家,在大儿子吕泽的搀扶下快步走出,一脸病态。当她看到吕雉憔悴不堪的面容,她痛哭失声,骂道:“怪你父鬼迷心窍,偏要把你嫁给那个惹祸鬼。现如今流落在外,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女儿呀,要不还是听为娘的话,改嫁了吧。”
吕太公推开吕夫人,喝令吕泽将她扶进去,骂道:“妇道人家懂些什么。”
“我已是将死之人,倒是无所谓,只是女儿的青春日子就要葬送在那个小痞子的身上,你让我怎能放心?吕文,相人之术也会有偏差的,你这样会害死兰儿的。”吕夫人大哭,指着吕公的鼻头大骂。
吕雉快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轻语:“娘亲切莫再为女儿与父亲争吵了,我知道双亲都是为了我好。只是娘亲,女儿已怀了刘邦的孩子,实在不能抛夫弃子。”
吕夫人大惊,顿时感到天塌了下来,她颓然地倒在吕泽怀里,眼前一黑,便就不醒人事了。吕家众人慌张地将她送回房间,吕雉坐在床头,轻轻抬眸看着年迈的父亲,轻语:“娘这是害了什么病?”
吕公轻声叹息着:“岁数已尽,无病也会死去。兰儿,你娘只是岁数尽了,请了大夫过来,都已经回天乏术了。”
吕雉大震,想哭,但却感觉到泪水掉不下来,她用湿热的毛巾轻轻拭着母亲那苍白的面容,道:“娘,女儿不孝。”
吕夫人一把抓住吕雉纤长的臂膀,有气而又无力地说:“兰儿,嫁给刘邦……或许真的只是你的宿命。娘只想你过得好,既然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将来就得吃些苦了。”吕雉知道母亲累了,她只想闭眼休息,可当她看到吕夫人的手无力地往下垂时,心在骤然间收紧。
吕夫人去了,带着对吕雉的不舍与担心去了另一个世界。吕雉知道,纵使自己心如刀绞,也绝不能掉泪。刘邦在芒山落草为寇,过着逃命的日子。秦国在此时此刻也已经让正在修建始皇陵墓的章邯去平陈胜吴广了,楚地的项梁也已经起兵造反了,现在响应县官已经太迟了。
吕雉在心底告诉自己,此时此刻,只有杀了地方官,才能拥有自己的政权。吕夫人出殡之后,吕雉告别吕公,吕泽为她牵来的一匹黑色骏马,她微笑着接过缰绳,道:“父亲,女儿这一走,若是连累吕家该如何是好?”
吕泽笑,道:“妹妹尽管放心,凭咱们家与县官之间的要求,县官一时半会还不会为难我们。妹妹此去芒山,需尽早回来便是了。还有,如今你怀有身孕,一路颠簸,仍需好好照顾自己。”
“兰儿知道。此去找到刘邦后,就会赶回。”吕雉拱手道:“爹,请恕女儿不孝,得让您吃苦了。”
吕公轻轻摆手,道:“爹没事,你好好照顾自己。”
吕雉系紧披风,大喊一声:“驾——”
马奔驰而去,吕家人站在原地目送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一阵唏嘘。吕雉离开沛县了,吕家人知道,属于自己的那场暴风雨也即将来临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