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音的玫瑰 第五章 有些事不可轻易尝试(5

作者 : 伽蓝净影

辛芜艾收到一张寄自上海的明信片。“满上海的空气我努力呼吸,好闻的张爱玲的味道。”

邹小可心中的上海仍是张爱玲的上海,是文艺女青年的集结地。

程晓湄那个电话帮了忙,通过那个电话主人的朋友的朋友引荐,邹小可在一家传媒集团找到工作,记者。还在试用期,每天早上出去采访,晚上回朋友家休息,回家路上吃几块钱的盖浇饭。最通常的是酸辣土豆丝。邹小可自信满满:这就是我想要的,快来上海吧,有利于减肥,这里人走路都比我们那里快一些。

邹小可十月初回来了一次,她要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忙里偷闲,老友小聚。邹小可又瘦了一圈,辛记者主动作东请她吃好的。邹小可一边放开胃口吃一边说:到了上海才知道,那里媒体全是北大复旦这样的精英人才聚集地,书到用时方恨少,更何况我这种自学成材。即使拿到本科文凭想要留在上海媒体也要经过一番搏杀。难怪当初报社一直因为我本科文凭没到手而不给我转正。现在回过头看,也理解了。

原来这才是邹小可离开的真正原因。就像爱上一个男人,他也愿意照顾你,但始终名不正言不顺,他的心里有一根标准线,而你在那根线下。知趣的,自然会华丽转身,自去奋斗一番天下,有年轻还怕没希望?上海的国际化为邹小可注入了新鲜的活力。她再次感受到天高任鸟飞。上海人排外,媒体严格的学历要求,这些在邹小可看来,都不是不可克服的。

瞬息万变这话用在职场上也是没错的。邹小可请假一星期复习考试,再回上海,面对同样的那些人,味道就全变了。那天她正转公交转得晕头转向,忽然接到主任的电话:邹小可,你在哪里?邹小可说,我在外面采访啊。主任说:采个什么访,你还不回来卡位?每天人不见人,稿不见稿!邹小可无语,从前在家乡报社那种熟悉的边缘化和无措感又回来了。人不见人,是因为要出去找线索,稿不见稿,是因为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还有每次报的选题都被毫不留情地否掉。没有疯掉,是因为邹小可强大的小宇宙一直在给自己打气,这一次,一定要坚持,坚持,再坚持。晓得奋斗是好的,但是光晓得奋斗不抬头看看形势显然是行不通的,

上海的这家报馆不同于老家,管理上非常严格。老板即讲效率也讲形势,本来就是一个新来的异乡人,好几天不见人也不见稿,的确够醒目的。这次被训之后,邹小可像被打回原形。又没有战斗力了。她承认她是一个有点情绪化的人,她也不擅于处理这种职场上的关系。

其实也不难,如果写不出稿,至少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也是好的。至少是对领导的一种尊重。但,没有人告诉她,没有人提醒她,只有人对着她咆哮。她第一次在上海掉了眼泪。

邹小可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出换汤不换药的杯具。那段时间,她每天早上在床上,都不想起床,内心充满了茫然与恐惧。这些事,多年之后,她才一点一点倒给辛芜艾,当时只在电话里命令小辛用笔给她写信。她要那种印花的信纸、亲笔信。她给小辛寄照片,她希望小辛也回寄。她想用这种原始的温暖燃起自己的信心。

辛芜艾的工作状态正在一个上升的快速通道上。一周正常情况下六个版,组里五个人,每天都在竞争。如果排排座发稿子,每个人大概都得饿死。优胜劣汰,分数说话。打分的先有评分组,后有老总,堪比重点中学。人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年是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现在是分分分记者的生活费。每个月的记者排名同样要张榜公布,贴在报社的走廊上,和中学时代的后黑板一个思路。岂敢落后?羞死你。辛芜艾是尝怕了那种滋味,阿弥陀佛这次没有数理化,几个汉字的排列组合,还是搞得定的。报社激烈的竞争让人处于轮轴转的状态。辛芜艾发誓要在这一轮的分数战中名列前茅,月兑颖而出。

故而她人不在上海,生活节奏也不比邹小可慢多少。哪里顾得上给她用笔纸写信?直到有一天,邹小可在电话里通知她她已离开报社,通讯地址也变了。她才不好意思自己对朋友关心太少。但是她实在没有时间做那些事,她的时间是要写字的,她写字是要换分的,她只有多得几分,才能多拿几块钱。

不过她还是有良心的,敏感地听出邹小可在电话里情绪低落。“你怎么了?”“当初你如果让我留下来,也许我就不会走。其实我告诉你我要到上海,是希望你给我参谋,但你没有拦我,我就像月兑僵的野马这么奔驰而来……在所有的情感记者中,你算是出色的,看问题也最准……”“你随时可以回来啊。”“不,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只能风雨兼程。”不必多言,辛芜艾已能体会到朋友的低谷。小可的话让她心酸自责,因她特殊的职业身份,她之于朋友已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朋友,还是一个关键时刻出谋划策的人。但是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特别是在小可面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妹妹,羡慕她的潇洒人生。

一个诸思虹,一个邹小可,两个人让辛记者想起来都痛心。自己身为情感记者,却像狗头军师一样给朋友帮倒忙,越帮越忙。说是为朋友好,想是让她们开心,她们却越过越不开心。辛芜艾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了怀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抚她。

“也不是你的责任啊,有些事的确是不能轻易去试去探的,刺探人心是双刃剑,在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之前你表面看到的全然变味。换工作也是,如果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就是去美国也还是改变不了什么。你的确是情感记者,可也仅仅是他们的朋友,不能代替他们的……”

“如果没有我这个所谓专业人士的存在,也许诸思虹就不会想到试探,也许邹小可也不会想到把她离职的事告诉我,对不对?”

我无法回答,我不是诸思虹,也不是邹小可。在这个世界上即使再亲密再了解,我们也究竟不是任何一个其他人,所以既无法代替对方做决定,也不必背负对方的那份烦恼。无论我们做何行业,我们都不是圣人,也不是救世主,尽好本份就好。

“你说,我当初没有拦一下邹小可,是不是潜意识里觉得她走了,我就少一个竞争对手?在所有的情感记者中,只有她的文笔可以和我相比,我心里甚至清楚她的才华是在我之上的,所以我害怕了,所以我故意放她走?她走的时候,我去送她,帮她拎行李,这些都是假惺惺的?如果我对她是真交情,为什么她要求我给她写信时我没有写?是不是对她在上海有一丝的羡慕到妒忌……”

我举手投降。当情感记者纠结起来的时候,最好任何人都不要靠拢。所有的情感记者都是有一点神经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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