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分内的工作?”老吴头觉得很不以为然:“你参加工作后我是看着你成长的,虽说我的本事有限,给你帮不了什么忙,但是我这人实在,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好歹是非我分得清呢。记得你刚参加工作时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有人和你搭句话你都脸红,就冲这一点我就认定你是一个好闺女。我女儿结婚时还是你给做的伴娘呢,我家的那个老婆子一见到你,就夸你像个仙女似的,跟我们家那娇生惯养的女儿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们家那老婆子还时常念叨你,问你的工作怎样、生活怎样……”
李冬梅不知道老吴头今天怎么了,跟自己说起这些事情,但是他说的是实话,她记得自己当初跟着老吴头工作,好像一切都那么省心,科室里的事似乎老吴头一人就忙完了,冬梅她们做的就是零打碎敲。那时的老吴头整天像个邻家大叔,对冬梅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个姑娘得找个像模像样的婆家,不然对不起你的学历对不起你的模样。”每当这时冬梅就笑着不说话。偶然出去凑个酒场,老吴头是坚决不让冬梅碰一滴酒的,他像一只高傲的大公鸡,两只大翅膀一抖把冬梅护起来,让冬梅尽管吃菜,若是有人劝酒劝得紧了,老吴头就说:“小李是得了高学历来到咱这小县城的人,整个县城能有几个,哪能跟咱们这些大老粗一样就知道吆三喝五,除了酒肉穿肠就没个正经。”其实,老吴头这人也是有些来历的,冬梅曾听他的老婆说老吴头是早年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如今左腿的大腿肚子里还留着弹壳呢,这人学没上几天,但却写了一手好字,冬梅觉得老吴头的字就如他的人,第一眼叫人清清楚楚记进脑子里,第二眼却让人觉得出其中的刚劲有力。
“小李听我一句话,”老吴头两只手捧住杯子,两眼目不转睛地盯住冬梅,说:“你若是还想‘上进’,就去找找‘社会关系’,你若是只图安安稳稳,就歇手别干了。”
李冬梅此刻停了手中的工作,直面对着老吴头,却不看他,对着办公室的门口叹了一口气,说:“吴叔,其实……我何尝不想调个岗位,离开这个科室,我总觉得自己在这个科室尽心尽力,可是他们三个人好像总与我过不去。”她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吴头。
老吴头说:“小李你有这个想法就好,哀莫大于心死。你有这么高的知识层次,你有这么好的工作能力,我保准你去哪个科室都受欢迎。”
李冬梅说:“吴叔。说实话有时候我也想为什么别的科室的人员都走马灯似的换,而我自己在这里一干就是五六年?我平日里工作也没什么错啊?”
“那说明你老实,工作做得好、不出错,领导放心;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你太老实,只知道劳动付出,没向领导提过什么要求。”
“调个岗位也需要向领导提要求吗?”李冬梅心里真的不知道向领导提要求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老吴头笑起来,说:“小李我以为你参加工作十几年,早被洗脑了,没想到还是有点单纯。”
李冬梅也笑起来,说:“什么单纯其实就是书呆子气,知识越多越反动,女子无才便是德。”
“就是,你们这些个受了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有时还真不比几个靠关系进来参加工作的纨绔子弟,他们一进到单位里来就知道请客拉关系,哪像你们净知道干活!”老吴头接着给冬梅点拨,说:“你就去找咱们的主任,抽个机会去他家里和他谈一谈,或者说去他的办公室也可以,只要你把想法和领导说了,他自然会考虑,办不了他也会觉得欠你的,不然你不表达出来谁知道你有什么要求!”
李冬梅觉得老吴头说的挺有道理,问:“这事要不要先跟我们科长说一声?”
“什么?”老吴头差点叫起来,说:“那不是与虎谋皮吗?这事要做就做得不声不响,干净利落,到时候你一走人,等于把你科长的筋给抽了,就让他失魂落魄,你也好好出出气。其实,你们这个科长我是最看不惯,仗着老丈人是个过气的乡镇党委书记,有那么一两个臭关系,穷得瑟什么啊?”
老吴头说着话,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指着隔壁他们的办公室,悄声地对冬梅说:“今天我不是来上班的,我是来盯梢的,我要看看我们科室里那几个小子哪一个敢背着我收受企业的走访礼品,如果没我老吴的份,我不敲掉他的两颗大门牙?”嘿嘿一笑,去他们办公室了。
李冬梅目送老吴头出门,心里变得七上八下,想:如果自己真要调动岗位,还非得向主任提要求,可是自己一年到头还见不着主任几面呢,怎么提要求啊……
努力静了静心,再重新整理她的备查资料。
这时,门一开,老吴头又站在了门口,朝着冬梅说:“小李刚才我和你说的事,好好掂量掂量!”又说:“我回家和老婆子忙年去了,我们办公室里今天狗屁人没来一个,他们还指望我这老头子给值班啊,过错年了吧。”冲冬梅呵呵一笑,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