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志听到师傅的话,笑了。对白玫说:“你听到了吗,我师傅对读书人是相当的崇拜。当初,我想跟他学打铁,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打铁是粗人干的活,你是读书人,我不收你当徒弟。”
“后来呢,他怎么又同意了呢?”白玫好奇了。
凌志压低嗓门说:“后来,我就给他讲了个故事,他听迷了。我说,你收我当徒弟,我就每天都讲故事给你听,他就答应了。”
白玫感兴趣了,她说:“你讲的什么故事?让他都听迷了?”
凌志眉毛一挑,仍是小声地说:“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白玫说:“怪不得,你来一句‘必竟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老师傅不心里痒痒才怪!”
“嗬,小姑娘也喜欢看三国?”
“你这是什么话!小姑娘难道不能看三国啊?我什么书都喜欢看,难道你不是?”
“也是,也是。对了,听了我师傅和你爸爸的对话,我猜想,你家成份一定不好。小姑娘,你想清楚了,真的要来投亲插队?”
白玫说:“别叫我小姑娘,你也不大。我被子都背来了,还是假的?另外,你猜得不错,我女乃女乃是地主成份,可我爸爸又不是地主,他是工程师,我更不是,我是学生。”
“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来了会后悔的。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凌志严重地说。
听凌志这样说,白玫想起了妈妈愁眉苦脸的担心样子和态度激烈的反对言辞。白玫的心跳加快了,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凌志不理会白玫的脸色,又说:“你肯定没见过乡下开社员大会那架势,台上跪一排黑五类分子,要是其中有你的女乃女乃,你坐在台下是什么感觉呢?嗯?想想。”
白玫的脸一下白了,没有一丝血色。
这时,只听老铁匠在说:“白家是好人家,好出身。”
白玫回过神来,小声说:“听到了吗?你师傅说我们家是好人家,好出身。”
凌志笑了,嘴角朝上弯得很厉害,眼睛却瞪着,一副嘲讽的样子,他说:“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好’的标准是什么?我师傅说的好出身,现在应该叫做出身不好!你是知识青年,你不会不懂吧?”
白玫踌躇着,想找句话来回他,一时却想不出来。她心里有点恨凌志,人的耳朵是喜欢听好话的,所谓忠言逆耳就是这个道理。
见白玫没话了,凌志仍旧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白玫并不退缩,回瞪凌志。
真窘着,白玫爸说:“白玫,雨停了,我们快走吧。
告别了两个铁匠,父女俩又上路了。
下过雨的土路,更难走了。走几步,就得甩一下鞋上的泥巴。白玫一路走,一路在想着凌志的话,象是有一坨铁块从刚才那个铁匠铺里溜到了她的心房里。坠得难受无比。
见白玫的脸色不好,白玫爸一路走,一路说:“快了,快了,快到了。”
白玫听得心里更烦,她冲爸爸喊:“好了,你能不能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