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前世约了你 家族传奇(一)

作者 : 黄成松

第二章:家族传奇

我为什么叫非默?这是一直困扰我的一个历史命题。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那个给我取名的老先生,他戴着厚厚的老花镜,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胸前的袋子里总是插着一只黑色的老式自来水笔,俨然一个公社老干部。事实上,他就曾任过我们马场老公社的书记。我出生的时候,国家已经搞了十几年改革开放,正准备大刀阔斧搞市场经济,公社早就没有了,他就当起了村长。那时电讯交通还不发达,村里有事还得需要人一家一户去通知。我到了会放牛的年龄,仍然还没有自己的名字。一天,老公社书记,也就是我们称为赵老先生的村长来家里通知父亲去开会,父亲当时坐在竹林边的乱石上正为我的名字发愁,看见赵老先生来了,如同见了大救星,赶忙把赵老迎进家里,请他参谋。

赵老在喝了父亲给他泡的西南名茶水城春后,顿时神情气爽,他瞟了当时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的我一眼后,主意马上就来了。

赵老对父亲道:“你看这孩子一脸的倔强,尤其是那双眼睛,当他低头的做事时候,你什么都看不到,当他抬头看你的时候,明亮如星,大若铜铃,好有威力,这孩子奇就在奇在这一双眼睛。”

父亲憨憨的说:“我平日咋就没有发现了,我去看看说。”父亲真要来院子里仔细打量我,结果赵老拦住了他。

“不用看了,我看的人,不会错。这孩子有出息,得取个好名字。”

父亲听了很高兴,赶忙找来旱烟袋,忙不迭的给赵老装烟。赵老在接过父亲给他包裹的烟卷后,美美的吸了一口,还伸了个懒腰,慢慢吞吞的说开了:

“这孩子长了一副文人相,笔杆子上肯定有造化,就叫他斐墨吧,希望他以后文采斐然,笔墨生辉吧。”

父亲也是文化人,一听这名字就很高兴,马上拍板认定。那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又是年关,家里的年猪已经宰杀,父亲就把赵老留了下来,吩咐母亲做饭做菜,还请了当时健在的爷爷,还有几个叔叔伯伯来作陪。

爷爷是我去请的。这个光荣的任务,是我小时候的专利,从我懂事起,就一直持续到爷爷离开人世。当我以一个五岁顽童疯狂的速度冲向爷爷的屋子的时候,爷爷正在高大的火炉边炒着茶叶,茶叶的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我贪婪的闻着,竟然忘了自己此行的任务。

爷爷平时看起来很庄严,总是一副严肃威武的样子,很多小朋友都有些怕他。但我不怕他,因为他是那么的慈祥啊,而且他那里总有很多水果啊、糖果啊、糕点啊,罐头啊之类小孩子见了就淌口水的小东西。而我每次去他的屋子,总会满载而归。这次爷爷也不例外,他看了我进来后,转身就进了卧室,给我找那些好吃的东西去了。

我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光荣任务,就大声的喊:

“爷爷,爷爷,爸爸叫我来请你去我们家坐,赵二大爹(西南方言,二大爹即二伯父)来给我起名字呢。”

爷爷还是照样把手里的糖果递给我,拍拍我的小脑袋,神秘的道:

“拿回去躲着吃,别让其他小孩看到啦,他们跟你抢。”

我会意的点点头。于是爷爷杵着拐杖,颤巍巍的但却脚步矫健的往我家里去了。我则找一个隐蔽的角落,吃起了爷爷给我的特殊待遇。

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是我第一个最敬佩的人。我十岁的时候,爷爷去世了。

那是个暮春,田野里的麦子才开始收割。爷爷却在春天病倒了。我记得爷爷病重的时候,很多人去看他,他们都带来了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五伯父经常把那些东西散发给小朋友们,总是很沉重的说:

“爷爷病重,吃不了,你们帮爷爷吃吧。”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总是有些担心,爷爷会不久于人世。十岁小孩的内心,第一次充满了感伤。

有一天晚上,父亲把我领进爷爷的病房,叫我呼唤爷爷。我看见了爷爷包裹在被窝里的枯瘦如柴的身体,还有那双昔日总是犀利如刀的闪着光,今日却没有一丝光泽的眼睛,我的眼泪就不住的淌,什么都喊不出来。

父亲继续催促我:

“小龙,快喊爷爷!”

我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急于开口却是什么都喊不出。

“小龙喊爷爷的,叫他去玩吧。”爷爷睁开眼睛,慈祥的看着他的儿子和孙子,我看到父亲的眼角也在泛着泪光。

这是爷爷在世时我听过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爷爷去世了。那个早晨,家族里只留下极少数的人看守爷爷,爸爸和几个伯伯叔叔本来是要留下的,都被爷爷赶跑了。爷爷对他的儿子们说他不会有事,地里的庄稼该收了,不赶紧收的话,雨季一来就会烂在地里了。他的儿子们信以为真,还以为爷爷已经好转,却没有想到这是一个人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那时我家还养着一头健壮的老黄牛,我照例是很早的就把牛赶上山吃草去了。说来奇怪,那天早晨的黄牛跟平时一点都不同,很躁动的在山上跑来跑去,一根草也不吃,就是想往家里面的方向跑。妈妈也觉得奇怪,就叫我直接把牛赶回家去,然后她也去麦田叫了爸爸一起回来。

在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报信的人,说爷爷很危险,看来不行了。我跟父亲一路跑回家,爷爷也是在弥留之际。

守护爷爷的是我的一个堂哥。我看见他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爷爷已经被抱到堂屋的太师椅上。他头仍然高昂着,只是眼睛紧闭,还有一些微弱的气息。父亲抱着他,大声哭喊着,爷爷是否有些会意,把手搭在了他去世时刻唯一守护在他身边的儿子头上。我和堂哥也在大声嚎啕。最后,父亲止住哭泣,吩咐我和堂哥各扶着爷爷的一条胳臂,他掏出几张人民币,放在了爷爷的嘴里,我看见了爷爷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经历死亡。死去的是我最敬爱的,疼我的爷爷,我哭得很伤心。我不是伤心自己以后再吃不到爷爷的糖果,而是哀痛再以没有一个人会给我讲那些好听的故事了。

自从我有了自己的学名后,爷爷一心希望我学有成就,便开始了对我的文化启蒙。爷爷的故事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

我最喜欢听的就是他讲家族的故事,而他也很喜欢说这些祖上的典故。我家族的传奇故事,就是在爷爷那里听来的。

爷爷总是说,我们黄氏,乃江夏望族,后来朱元璋调北征南,因为我们祖上是明军首领,被派去攻打云贵的土著,于是便在西南地区定居下来了。我们本是汉人,后来进了苗族寨子,就被变成了苗人。经过几代人的奔波,我的祖先们转战西部云贵川三省,到处都留下了家族的血脉。我们那一支宗亲,在贵州来来回回搬了几个地方后,就在西南山城定居了下来。

到了爷爷的爷爷的那一代,我们家族已经发展成了那个西南山城的名门望族。我们家族出了秀才,出了举人,而爷爷的父亲,拥有万贯家财,千亩良田,成了远近闻名的员外。当时的县长为了巴结黄老员外,把整个水城的租税,全部交给了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祖打理。爷爷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太祖婆下乡收租,过的是少爷的富贵日子。

然而,随着太祖和太祖婆的去世,家族的势力开始衰落。太祖教子无方,尽管我的爷爷的三个哥哥都读了不少书,其中一个甚至读书读到30岁,但他们都没有多大出息,尽管我二爷爷还做了国民党贵州议会议员,但还是阻止不了家族的家道中落。

爷爷的哥哥们都是公子,对于家族的事情从不过问,就只知道花钱。家族的担子就落在了爷爷的肩膀上。那是个乱世,兵匪饥荒特别多。为了捍卫家族的财产,我们家自然也养了家丁。他们都配有当时风靡全国的汉阳造,爷爷说起那枪的威力时,总是两眼放光。他说,一枪放出去,石头都打得穿,比那些土枪好多了。有了这批全副武装的家丁,我们家族过了一段平和而安宁的日子。

爷爷十八岁的时候,娶了我的女乃女乃,我女乃女乃是大地主徐家的女儿,倒以门当户对。女乃女乃贤淑温柔,帮忙爷爷把家族的事情管理得有声有色。然而,好景不长,我们家族被大土匪向巧二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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