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早市，人车熙攘，古朴中颇有几分都市的繁华。
郑焱穿行在人流中，脑子里一直思考着如何来说服那位主任。行约数百米，一座高大的门楼展现在眼前，正是丰饶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门岗登记完毕，郑焱径直走进了办公楼，沿楼梯到达二楼进了一间办公室，只见室内面积约有三十多平方米，中间放一巨大的办公桌，桌边坐有两男两女四位职员。此时四人只顾埋头工作，对郑焱的悄然而至丝毫没有察觉。
嗬，真够专注的！郑焱不便打搅，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扫视中发现了墙角的饮水机，便起身走过去，拿了空杯一边接水，一边查看桶身，谁知商标竟然朝着墙角看不着，不由无声地笑了笑，端着水杯坐回到沙发上。
桌边的四位职员依旧伏案忙于工作，观其年龄应该都在三十岁上下，不知齐鸣主任在不在其中。不过仔细想来，一个办公室主任应该有自己的屋子，不会和部下共用一案。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一位女子起身离座，望着郑焱走了过来。
“你找谁？”
郑焱冲她微微一笑：“老齐，齐主任。”
“老齐？”女子睫毛一闪，笑问，“你认识她？”
“不认识。”
“找她有事吗？”
嘿，这人咋这么多废话！郑焱莞尔一笑道：“没有。”
“没有？”办公桌边的三人全笑了，其中一位男子问：“哥们儿，没事儿你找老齐干吗，聊天儿呀？”
郑焱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到面前的茶几上，不慌不忙地说：“您说对了，我就是找老齐聊天儿来着。”
“啊？哈哈哈……”桌边的三人笑个不停，面前的女子也是忍俊不禁，撩了一下额前的长发，言道：“老齐正忙着，没有时间跟你聊，先回吧。”
“是吗，请问，齐主任的办公室在哪儿，我想到那里等他。”
“她就在这里办公。”女子说着回头望着同事眨了眨眼睛。
郑焱听了看看室内，言道：“小姐，我想在此等候，不会影响诸位吧？”
“这……”女子有些迟疑，“哎，你找老齐究竟为何事？”
郑焱端起水杯举向女子：“我想和他谈谈水的问题。”
“这水怎么了？”女子大惑不解，“你能向我说说吗？”
郑焱站起了身，望着女子笑问：“小姐，您该不会就是齐主任吧？”
女子浅浅一笑：“怎么，不像吗？是不是不够老啊？”
桌边的三人又笑起来。郑焱颇感意外，歉意地一笑道：“我还以为齐主任是一位男士呢，实在对不起，请见谅！”
女子向郑焱伸出了手：“不用客气，我叫齐鸣，请坐。”
郑焱轻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随即松开：“齐主任请。”
两人在沙发上双双落座，齐鸣言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又为何谈及水的事情？”
“我叫郑焱，因为有件事情弄不明白，想请教齐主任。”
“你说。”
“齐主任，我听说镇里有一家矿泉水厂，那里生产的矿泉水无论质量还是价格，都优于省城纳兰的产品，而贵公司却偏偏不用，郑焱不解，故今日前来向您求教。”
齐主任格格地笑了：“郑焱，你该不会是来推销水的吧？”
郑焱呵呵一笑：“不瞒您说，我确实想试试。”
齐鸣笑意不减：“那你可以回去了。”
郑焱心里一紧，看来水厂的那位大姐说的没错，这丫头还真是难对付。于是故意笑着说：“这么说您答应了？齐主任很爽快的吗，为什么她们说您……”
“说我什么？”
“说您……咳，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意思是说您像块硬骨头，不仅啃不到肉，弄不好还会硌掉门牙！”
哈哈哈……格格格……两对男女又是一通欢笑。
“郑焱，”齐鸣止住了笑，“关于水的问题，我可以实话告诉你，镇里那家水厂的人来找我多次，谈起水就讲提成回扣什么的，我非常反感，我还年轻，不想犯错误。所以见到她们要么躲，要么拒，毫不客气。”
郑焱笑了：“齐主任真是好样的。不过，您可以将他们给的回扣上缴或者捐出来呀，比如捐给我，我来到丰饶就被贼哥哥亲近了，晚饭不仅没得吃，还露宿街头，够惨了吧，谁知又被一群蚊妹妹骚扰，吸血就吸血呗，还赏了一脸疙瘩，蒙羞受辱不提，可奇痒难耐呀！”
室内的四人乐翻了天。齐鸣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好一会儿擦擦眼角道：“天哪，你真逗！哎，真的被偷了包？”
“是啊，我本来是到这里旅游的，没想到却遭了劫。无奈之下只得沿街找零活儿干挣碗饭吃。看到矿泉水厂，本想求得送水的差事，谁知被那里的一位大姐忽悠到了您这里，事儿没办成，还被取笑。咳，这哪里是来旅游啊，整个儿一体验苦难生活！”
齐鸣强忍住笑，望着郑焱那粉女敕面颊上的几颗红点儿，正容说道：“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的这种推销方式很值得借鉴。关于水的问题……”齐鸣刚说到这里，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一男子接通后向齐鸣招了招手，她便快步走了过去。
“我是齐鸣，王总请讲……哦，我抓紧就是。”齐鸣放下电话对三位同事说道，“我们请来的翻译突然阑尾炎发作，急需入院做手术，小张你去安排一下；另外，王总要我们速速与纳兰大学联系，务必在三个小时之内再派来一位翻译，小牛，你立刻打电话求援！”
齐鸣又走到郑焱面前，一脸歉意地说：“你都看到了，我现在无暇与你聊，改天好吗？”
郑焱坐着没动，两眼注视着打电话的牛姓男子。却听他向齐鸣汇报说：“纳兰方面说今天已无可能，让明天等消息。”
“那怎么行！”齐鸣急了，“王总下了死命令，专家的时间有限，拖不得的！”
“可是……”
“不要可是，再联系！”
牛姓男子再次将电话拨过去，对方似乎没说几句就挂了。男子苦着脸向齐鸣摇了摇头。
齐鸣几步走过去，抓起了话筒，可一个号码也未拨就又重重地撂下了。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拨给谁。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王总询问翻译的事情，齐鸣有些吞吐，少时，像是挨了骂似的，撂下话筒，双手捂着脸坐到了椅子上。其余三人也像是遭了霜打，一个个儿全苶了。
郑焱倒是不急不躁，站起身又接了一杯水，刚要坐下来，就听牛姓男子冲他吼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出去！”
郑焱冲他笑了笑，没有言语，重又坐到了沙发上。
齐鸣见了似乎也来了气，大声吼道：“你听到没有，走啊！”
郑焱瞟了三人一眼，喝了口水，将杯放到茶几上，依然带着笑：“齐主任，请问你们要找哪个语种的翻译？”
“英语！”牛姓男子没好气地说。
“没找到是吧？”
三人没有理他。
郑焱笑了笑又道：“齐主任，如果真的急需，我可以帮你们的忙吗？”
“你……”牛姓男子腾地站了起来，“你能找到翻译？我们的时间很紧的，只限三个小时！”
郑焱望望齐鸣和另一女子投来的目光，很是轻松地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齐鸣走了过来，盯着郑焱的眼睛：“不开玩笑好不好？我们都要急疯了，如果三个小时之内请不到人，我将和你一样沿街求职！”
郑焱指指身边的沙发，莞尔一笑：“齐主任，不是还有三个小时吗，不急的，还是先坐下来谈谈水的问题。”
齐鸣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扯那破事儿！
“郑焱，你严肃点好不好，我现在急需的是翻译，如果你真的找到了，什么事情都好说！”
“好，那就一言为定！”郑焱说着重又端起了水杯。
齐鸣看到郑焱不急不躁一副悠闲的样子，竟被气乐了：“郑焱，你还坐在这里干嘛，快打电话联系呀？”
“联系？联系什么？”郑焱有意逗她。
“天哪，你……你是不是有意捣乱，快给我联系翻译呀！”
“哦，这个呀，不用联系。”
“不用联系？”
“是啊，我来给你们当翻译。”
“你？？”齐鸣一脸惊疑，“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您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哦，您是觉得一个推销矿泉水的，竟然要自荐做翻译很可笑是吧？”
“不不，我没那意思，只是没想到。你……你真能行？”
“不是还有三个小时吗？”郑焱指指走过来的牛姓男子，“让这位先生继续在这里联系，你带我去见见那位老外，交谈一下试试，行则用，不行，我立马走人，如何？”
“行行行。”看来也只能这样了，齐鸣心想，与其坐在这里干着急，不如带郑焱过去试试，想他一表人才，决不至于滥竽充数拿自己的脸面与尊严开玩笑。“郑焱，请跟我来。”
郑焱站起了身，笑道：“齐主任，请不要忘了矿泉水的事儿。”
齐鸣的脸上有了笑意：“如果你能胜任翻译之职，公司定会给你一笔酬金，还有必要惦记那点提成吗？”
郑焱乐了：“齐主任，您搞错了，我推销矿泉水可不只是为了饭钱，更多的是为了水厂，为了丰饶镇。”
“行，你就贫吧！”齐鸣娇嗔一句，抓过郑焱的手，将他拽出了门。
郑焱随齐鸣沿楼梯上到四楼，走进一间办公室，一位年约五旬的男子正坐在老板台后，看到齐鸣带着一位漂亮小伙子进来，先是一愣，随后问道：“齐主任，找到翻译了吗？”
齐鸣侧脸看看郑焱，见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便转向问话人道：“是的王总，就是这位郑焱先生。”
“是吗？”男子站了起来，一脸惊疑地望着郑焱，“我们要你翻译的内容专业性很强，你能胜任吗？”
郑焱显得很是轻松：“王总，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否胜任？”
“嗯，对，应该试试，走，我带你上楼。”男子说着离开台案，拉着郑焱就向外走。
三人沿楼梯来到六楼，走进一间挂有“第一研发室”牌子的屋子，室内有三男两女五位国人、和一位四十来岁棕色皮肤的老外，正然围着案上的图纸磕磕巴巴地交流着，其中一位女子还不停地翻着手中的英汉词典。
王总经理走近向老外打了招呼后，指着郑焱对几位国人说：“这位叫郑焱，是齐主任新找来的翻译，你们谈着试试。”随又向郑焱介绍了研发部主任，一位姓马的五旬男子。
马主任过来握住郑焱的手，热情中不无怀疑：“欢迎你郑焱，要辛苦你了。”
“不客气。”郑焱扫了一眼老外，“马主任，请向我介绍一下这位外国朋友。’
老马似是有所顾忌，略作停顿言道：“他叫约翰，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此次前来是共同研究一个课题，你的任务是做好翻译。”
“明白。”郑焱心说我才不管你们研究什么呢，我的任务是挣路费。于是转身向老外伸出手，用英语说道，“尊敬的约翰先生，欢迎您来到中国，祝愿您在中国工作顺利、心情愉悦。我叫郑焱，如果您觉得可以，我愿做您的翻译，竭诚为您服务。”
约翰握住郑焱的手，不无惊讶地说：“郑先生，您的英语讲得太好了，吐字清晰，读音标准，音色更是妙不可言，如果……”约翰欲言又止。郑焱自然明解其意，微微一笑道：“如果约翰先生有耐心、肯赐教，我想对一些专业词语的翻译，应该不成问题。”
“郑先生过谦了，有您这句话我想我可以放心了。”
“当然。”郑焱指了指女子手中的词典，笑道，“这里不是还有一位翻译大师吗！”
“哈哈哈，郑先生真有趣。好了，我的时间有限，如果您准备好了，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开始？”
“当然。”
“谢谢。”约翰给了郑焱一个拥抱，示意他翻译过去。
郑焱转向马主任：“开始吧。”于是众人围到了案边。
王总经理和齐鸣两人站在一旁，看到郑焱为双方绘声绘色、一丝不苟地翻译，深得双方的赞许时，悬着的心渐渐落了地。两人又观望了一会儿，一同退了出来。
楼梯上，王总问：“小齐，郑焱这小伙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齐鸣笑了，心里高兴啊，郑焱化解了她的危机，刚才电话中被王总训斥的那点怨气也全消了：“王总，郑焱来自蒙城，到这里是来旅游的。听他说昨天被小偷拿走了背包，由于没钱住店，就跑到矿泉水厂想找一送水的活儿，谁知水厂的人竟让他到我们公司推销水，并答应给他一笔提成，于是就跑过来找到了我，没成想还真派上了用场。”
“有这等事？哈哈，这么说你还得感谢那位小偷了，不是他你可能就要丢乌纱帽了，尤其是还得遇一位白马王子。”
“哎呀，王总，瞧您说的。”齐鸣羞红了脸。
“嗨，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王总瞟了一眼齐鸣，故作严肃地说，“我现在正式命令你，速速把这个白马王子收入囊中，不然，我撤了你的职！”
“啊？”齐鸣心头一紧，抬头看到上司一脸笑意，脸更红了，抛下一句：“撤就撤吧。”随即噔噔噔跑下了楼。
第二天中午，公司餐厅里，齐鸣陪着郑焱共进午餐。
“哎，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干吗？”
“看看。”
“怎么，怀疑我？”
“不行吗？”齐鸣紧盯着郑焱的脸。
“你在怀疑我什么？”
“……怀疑你的性别。”
“呵呵，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吗？”
齐鸣目不斜视，轻轻一笑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男人的皮肤会如此的白女敕、细腻与光洁，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女扮男装。”
“哼，挺有眼力的吗！”郑焱笑了。
“可是你又明显具有男性特征，比如说喉结和胡须。”
“我是个男人当然具有男性特征了，不然岂不成阴阳人了！”
齐鸣将手伸向郑焱：“拿来我看看，不然我可要称呼你妹妹了。”
郑焱瞪起了眼：“丫头，你才多大呀敢称我为妹妹！”
“嘻嘻，那就称你为姐姐行了吧？”
郑焱无意与之逗乐，掏出身份证丢到了姑娘手里，埋头吃了起来。
齐鸣仔细地看着身份证，少时问：“你是江北人？”
郑焱瞟了她一眼没有言语。谁知姑娘生了气，将身份证装进自己兜里不言语了。
又过了几分钟，郑焱停止进食，取过纸巾擦了擦嘴：“把证还给我。”
“不急，现在有许多证件都是伪造的，我想进一步证实。”齐鸣也放下了筷子。
郑焱皱了皱眉：“你该不会是担心我溜掉吧？”
“嘻嘻，还确实有这种成分，但主要还是觉得你这人有些神秘。”
“何以见得？”
“你遭劫后食宿困难，为什么不向家人或者朋友求援，而要沿街觅职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向他人求助？”
“听起来有些道理，但这样一来岂不是坏了旅游观光的好心情了吗？再说，你把时间都耗在了觅职上，还怎么观光啊？”
郑焱呵呵一笑：“饱览祖国大好河山是一种享受，会使人为自己的祖国感到骄傲；而深入社会基层、融入百姓生活，则是一种锻炼，可以体验平常百姓生活的艰辛，感悟他们吃苦耐劳、乐观向上的人生理念；从而使自己的心灵得以洗礼，心曲得以净化，心胸得以拓展，何乐而不为呢！”
齐鸣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好吗，你还真是能言善辩！这么说你处于社会高层了？”
郑焱苦涩地一笑：“岂敢妄想！说起来我甚至连低层都不如，他们的生活虽然平淡或艰辛，但苦中有乐。而我却活得除了苦就是累，似乎不知道乐滋味。”
齐鸣笑了：“你就忽悠我吧，如此细皮女敕肉的女娇娃，不知道乐滋味，谁信呀！”
郑焱听了心生反感，站起身就要走，却又被喊住：“等等。怎么，我说错了吗？”齐鸣依旧笑着，从身上掏出一沓百元钞，递了过来，“给你。”
“给我？”郑焱又坐了下来，“什么意思？”
“上午我和矿泉水厂签了一年的订货合同，这是他们给你的两千元酬金，收下吧。”
“还挺守信用。不过，我似乎没起什么作用。”
“虚伪！”齐鸣笑道，“没有你我不可能和他们签约。”
郑焱望着钱说：“这似乎多了些，咱们俩平分了吧。”
“呵呵，我可不敢收，乌纱帽还是要保的！”齐鸣说着将钱塞到了郑焱的手里，收起两人的餐具，站起了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