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着单衣,但今日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冷,站在太液池畔,冷风习习,身体止不住的颤栗,遂命春儿回宫去取我的锦锻披风,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想是这两日便能下雪了!久不见春儿回来,紧了紧领口,信步向别处走去,似乎闻到了一股香味,并不浓郁,浅浅淡淡,在这枯橾寒冷的深宫显得犹是清洌舒畅。寻着这香味,来到一座诺大的梅园,只是此处偏僻难寻,那清香便是由这里传出去的;款步踏入园中,香气逐渐浓郁,抬眼望去,一应腊梅映入眼帘,许是久未打理,一排排杂乱无章,更添一分天然之态;梅花将开未启,似娇羞少女,低垂螓首,欲语还休,想不到这寂静深宫竟有如此之丽景。自皇后传出有孕之后,夏侯南便下旨免了往后的日常请安,后宫之事暂时由贵妃李沁梅掌管,淑妃关子娴、贤妃张诗墨一旁协助,我闲来无事愈发懒怠,再加上天气寒冷,更是闭宫不出,沈清秋自那日之后常常到我的琉璃宫闲坐,小媛周玲珑也偶尔会来,我们三人慢慢熟络起来,已然姐妹相称。沈清秋性情孤傲,脸上总挂着一副浅浅的笑,与她相处日久,愈发觉得她就如这梅,傲而不俗;周玲珑天真活泼,如山野之菊,随性自然,丽而不娇,她们时而的陪伴让我觉得这漫漫深宫的日子似乎也并不难过。
呆得时间久了,恐春儿来寻寻不到我,便择了原路返回,心下疑惑,这诺大的一座梅园竟无一人看守打理,这里比我那琉璃宫还要僻静,若不是梅花尽放,我踏香寻梅,恐怕也找不到此处。正思索间,脚下一滑,直往地上摔去,我骇得闭上双眼不敢去看,早已做好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地准备。天旋地转间,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我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略显稚女敕放大的脸,此时正一脸玩味地看着我,正是他将险些摔倒的我一把拉起,让我免遭皮肉之痛。本欲道谢,却被他一把扯住向旁边的假山后躲去,脚下一个趔趄,重心不稳,重重摔在地上。他本欲嘲笑一番却被外面一声声“大皇子”的呼喊惊地噤住声,拉起还躺在地上的我到他身后,紧张地探出头看着外面。我被他如做贼般的表情逗得咯咯直笑,他立马毫不留情的用手堵住我的嘴,我挣月兑不开,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力气倒是不小。待外面的几人走远后,他这才放开堵住我的手,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转头冷冷地看着我道:“你是哪宫的宫女,好大的胆子,见到我也不知行礼?”
我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一身素色的简朴宫装,也未戴任何首饰簪子,怪不得他会把我当作宫女。看他的样子不过十来岁,衣着华贵,如此盛气凌人,一脸不合年龄的成熟,想起刚刚宫女太监们叫他大皇子,便了然,恐怕是贪玩逃学吧!素闻夏侯君烨性情怪僻、冷若冰霜,与夏侯南甚少见面,感情淡泊。小小年纪便极厌读书,觉得整日咬文嚼字、摇头晃脑的有失男子气概;倒对骑马射箭、武术兵法颇为喜爱,觉得男子就该驰骋沙场、耀武扬鞭,方显英雄本色。遂朝他一脸笑道:“大皇子又偷偷逃学了?”
“你这个笨女人,走路不看路的吗?”
“额?”这算什么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的!我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还真是个笨女人!反应迟顿的笨女人!”
这小子不过十岁而已,说话怎这般狂妄无礼!佯作生气朝他道:“大皇子说我笨?好啊,看来大皇子本身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了,那么就让我这个‘笨女人’来考考你如何?”
“懒得理你,笨女人!”夏侯君烨似乎认定了自己不会输,朝我一记白眼,便大跨步欲转身离去。
“怕了?要逃跑吗?”
他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问道:“你刚刚去梅园做什么?”
“额?”没料到他会突然问我这个,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许是看我又愣在那里,夏侯君烨一脸无奈,扬起冷漠的小脸,没好气道:“无药可救!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宫的?”
“琉璃宫!”这回我反应颇快。
“你叫什么名字?”
我朝他扬着一张灿烂无比的笑容,道:“春儿!”
“你会舞剑么?”
“额?”
“明日未时你到梅园来!”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去。快行至宫中,见春儿急匆匆朝我奔来,满脸焦急之色:“小姐跑哪儿去了,叫春儿好生难找?”
“到处逛了逛,一时忘了时辰!回宫吧!”
“皇上来了,等了小姐一个时辰!刚走!”春儿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着,时不时拿眼角觑向我。
“可说了何事?”最近夏侯南常常来琉璃宫,只是我一次也未见到,并不是我凑巧不在,确切地说是我在躲他,每次他来,我都会寻一些由头,避着不见,看他落寞离去的背景,心中不忍,索性出宫信步游走,眼不见心净!
“没有!”春儿心有不解,犹自说着:“小姐为何这般躲着皇上?别人唯恐皇上不来,小姐倒好,皇上每次来,小姐都把皇上往外推!”
看着此时的春儿,我突然想起了木兰,木兰也曾如她这样问过我,“小姐为何这样对待杨公子?”唯一不同的是那时他是杨玄,我是秦不惟,杨玄只有一个秦不惟。而现在,他是皇上,我是兰嫔,皇上有三千后宫,兰嫔只是其中之一。若木兰当时能预知我现在的境况,恐怕便不会那样问了吧?我只不过比别人看的通透而已,所以每日装作不在意,不去看,不去听,便以为不会心痛,不会难过,只是忘了,所谓的眼不见心净,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若果真看得通透,又何需故意逃避而不敢面对?
翌日支开春儿如约来到梅园,远远便见一个瘦弱的身影立于梅树下,凝神望着远处,一时竟未发现我的靠近,看情形似乎已经站了许久。
“你会舞剑么?”夏侯君烨扬了扬手中的木剑,递于我的手中,仿佛肯定了我会舞剑一般。
只是要我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跳舞,我怎么觉得那么别扭呢?
“以前母后常常舞剑给父皇看,就在这梅园!”夏侯君烨寒冷地眸子此刻因沉浸在往事里渐渐溢上温暖之色,沉默片刻道:“只是,后来,再没见过!”原来在他的心里,并不像表面那样排斥他的母后与父皇,不过是因为生在帝王家,反而没有寻常百姓家的合家之欢,其实他是很期望得到夏侯南和皇后如普通父母的关爱吧,只是不知是何事让他们之间彼此这般陌生。
忽闻一阵轻微地脚步声传来,还未转头,便听夏侯君烨恭敬地垂首道:“七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