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惟 048 龙胎1

作者 : 不惟

手心不自觉的握紧,呼吸一促一促,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笼罩,无所遁形。或许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曾问过,还可以像曾经一样,若无其事的过着自己平静安稳的日子。可是,我觉得仿佛连这简单的愿望都是那么难……

我无力的挥手,安卉会意,安静地躬身退出,诺大的宫殿此时只余我一人。仿佛回到了去年刚入宫之时,一个清秀的宫女婷婷立在我身后,脆声相告:“以前这里是‘飞霞宫’,圣上特意将此改为‘琉璃宫’,而且还是亲笔书写,可见圣上对小主的格外恩宠。”那时望着‘琉璃宫’三个镀金大字,心中微有涟漪,‘琉璃琉璃,和谐之美舍得之意;晶莹剔透精灵绝美’。而此刻却再也没有了当时的激动心境,抬眼环顾四周,这个我生活了快一年的地方,我从来都没有正式去了解熟悉观察过,此刻看来,竟是那样的陌生,就像一个华贵而美丽的笼子,生生将我困在这里,与其说我早已适应了这里,不如说是我放弃了挣扎。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那个一言九鼎、心系苍生的君王,我今后唯一的倚仗,我该怎样去面对这突出其来的事故,怎样去面对瞬间殒殁的红颜;这个皇宫,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夏侯南,你的心,还有多远我才能彻底到达。我突然开始害怕,人的真爱一生究竟可以付出几次,受过几次伤才算完整,那个曾在你心里占了极大位置的女子,现在是否依旧令你难以忘怀,你如今耿耿于怀、深记于心的究竟是那个美好无尘的女子还是曾经带给你无尽伤痛的回忆…

一早醒来,天气晴朗,园中百花争相开放,微风过处,芳香四溢,连带着空气里也充满了香味。春雨连着下了几日,直到昨日方歇。我每日除了去颐和轩看望沈清秋,便是呆在自己的暖香阁,刺绣写字,日子倒也清闲。只是自从我为夏侯君烨向夏侯南求情,令他重新回到朱凤宫以后,他总是三天两头往琉璃宫里蹿,他的性情虽有些古怪,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倒也容易相处,只是苦了春儿和那几个小宫女,每日都被夏侯君烨整到唉声连连,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闹。

简单用了些早膳,端坐在廊前,低着头认真地绣着手中的香囊,上面隐约可见开得正艳的桃花,木兰与我相交多年,一直想送件东西给她,却不知该送些什么,想来想去,决定给她做一个香囊,绣上她最爱的绛桃,再找些晒干的桃花花瓣塞入其中,佩在身上,只要轻轻移动脚步,桃花的香味便会随之散发出来,虽不浓烈,却能周身留香。我的绣工并不是很好,但我一针一线比任何时候还要仔细,哪怕错了一针,都要拆了重新绣,我只望木兰看了能够欢喜。

坐得久了,脖颈处微有些酸麻,遂放下手中活计,来回扭动着脖子,春儿见状忙上前为我揉捏,果然,片刻之后脖颈舒服了很多,柔声道:“长时间没做了,才一会儿,就累成这样。”

春儿笑着看我一眼,嗔怪道:“小姐还说呢,自打小姐进宫,都没过过几天舒坦的日子。如今这才清闲了几日,劲儿还没缓过来呢,又开始做这劳什子了。小姐何时绣过这儿玩意,奴婢见小姐拆了又绣,绣了又拆,不累才怪!”

我笑道:“如此说来,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春儿看看我,又咬咬嘴唇,仿佛欲言又止,见四周无人,终忍不住,低声问道:“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心生疑惑,失笑问:“你一向心直口快,怎么这会儿倒谨慎了,可不像你的作风?”

春儿得令仿佛壮了胆子,脆声道:“那奴婢就直说了。最近前朝政务繁忙,皇上已有数日不曾召嫔妃侍寝。奴婢觉得,如今的宫中皇后娘娘、昭容娘娘均已失势,贤妃娘娘又自来身体孱弱,皇上几乎从不去永和宫,淑妃娘娘因为有长公主在身边,才得皇上时而探望,苏夫人也不甚得宠,还有其他一些位分低的,就更不用说了。曾经最得宠爱的惠姬小主,皇上也已不放在眼里,因为有小姐的照拂,日子才不算过得太难堪……”春儿说到这儿偷偷看了看我的脸色,见我没有什么反应,复继续道:“奴婢打听过,这一个月,皇上总共翻牌七次,可以说是各宫主子娘娘雨露均沾,其中淑妃娘娘一次,苏夫人一次,杜容华一次,温小仪一次,江选侍一次,庄嫔两次,其余时间,皇上都歇在自己的承乾宫,有时甚至直接在养心殿就寝。皇上虽不常来琉璃宫,但奴婢看得出来,皇上待小姐和待别的主子是不同的,奴婢私以为,小姐应该趁这个时候,留住皇上的心,小……”

“木兰呢,怎么今日没见到她?”我心中微露不快,温言打断春儿的喋喋不休,示意她噤声。

“小姐,奴婢——”

“春儿——我警告你多少次,后宫乃是非之地,比不得护国公府,那些枉死的太监宫婢可还少?你这番话若被有心人听去,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春儿见我神色凝重,语气凌厉,道我已经动怒,胀红着脸颊,看我半晌。复低垂眼眉,束手立在一旁,低声回道:“是,奴婢知错了。”

我满意的点点头,近日前朝动荡不安,杨家的势力随着皇后的失势,日趋衰弱,丞相眼睁睁看着夏侯南的羽翼日渐丰满,已经不是自己当初所掌控的那个言听计从的小皇帝。他的内心开始恐惧,坐立不安,他是决不可能任自己的权势被一点一点剥夺,任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反过来咬自己一口,自那日进宫探望皇后过后,便已抱病为由罢朝多日,连圣旨也充耳不闻,如此狂妄,建朝以来当数他为第一人。我忧心的是以夏侯南如今的势力,若丞相当真谋反,他究竟有几分胜算?

望着春儿倔犟的俏脸,知道她心中仍有不满,遂缓和了语气,柔声道:“成如你所说,惠姬也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后宫之中无人能及,现在呢,还不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如今的皇后,被贬的李贵妃,失宠的温小仪哪个曾经不是恩宠万千,结局却都不尽人意……自古君王薄情,我也从不奢望能得君王一生眷顾,在这里,能平安终老便是最大的福分。”

“小姐竟甘心么?老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小姐却这般没有志气,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老爷的一番苦心?”

“只有我不出差错,才能保爹爹一生平安——”甘心么?皇宫戒备森严,我若要逃走,并非绝无可能。若不是为了怕牵连秦氏一族,我又怎甘愿一生被困在这深深红墙之内,与世隔绝——

得不到春儿的回应,知她一时也无法猜透,遂随了她去,再不做他解——正沉思间,“不好了,不好了——”紫雁和菱绢神色慌张地从外庭奔至廊前,脚下一时不稳,双双跪倒在我面前,惴惴不安地朝着春儿递眼色……

春儿见状,拧眉厉声道:“如今越发得不懂规矩了,瞅瞅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说了多少回了,凡事谨慎、稳重,切不可在主子面前失了礼,让人笑话去。怎么,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春儿虽小,但因进宫便跟着我,多少有些侍宠而娇,再加上紫雁和菱绢刚进宫,又都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一直跟着春儿做事,自然对她有些敬怕。此时见春儿动了怒,生怕自己受罚,连声低头认罪。

“奴婢该死!”

“今个若不罚你们,倘若明日出去出了错,别人只会怪是主子没有管好你们,岂不平白让主子蒙了屈——”

紫雁闻言吓得花容失色,稚女敕的脸上苍白一片,瘦小的身子颤抖不已,犹如秋风里枝头摇摇欲坠的落叶,经不得轻轻触碰……

菱绢略微年长紫雁一点,身上透露着不合年龄的成熟,镇定道:“奴婢有罪,不敢求主子的原谅,但请主子听完奴婢的禀报再罚不迟。”

我倒有些佩服菱绢的胆量,和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颐和轩惠小主刚刚月复部不适,还见了血。一宫的奴才一时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血?严重吗?宣太医了没有?”眼见紫雁和菱绢面面相觑,我急道:“还不快去!等等——去请蒋太医过来,记住,一定要蒋太医。”

心里默默祈祷沈清秋千万不能出事,忙吩咐春儿为我更衣,提步去了颐和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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