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夏天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我坐在电脑前劈劈啪啪地敲击键盘,看着那些黑蝌蚪般的字迹在屏幕上轻快地涌动,我的心里生出些许自负的满足。只要脑子里的灵感不枯竭,手指能活动,我的生活就可以丰衣足食,不需要仰任何人的鼻息。哈哈,我兀自笑起来,就像冷寂的山谷里忽有疾风刮过,空旷的房间里随之传出一阵绵延的回声,令人悚然心惊。我赶忙掩住口,回首四顾。什么都没有。鱼缸里的绯儿似乎独自游弋太无聊了,没精打采地垂着尾巴,一动不动地悬浮在水中。“绯儿。”我拍拍鱼缸的玻璃壁,水面上漾起一层浅浅的波纹,绯儿不耐烦地换了个角度,继续悬浮着。于烈烤的饼干还剩下最后的几块,我把其中的一块捏成粉末,撒在鱼缸里。但那些细小的颗粒被水浸透慢慢下沉时,绯儿不失优雅地迎上去,小嘴一张,将晚餐吞进肚里。于烈说过,等我的饼干吃完了,她还会给我烤一些送来的。可是,现在她忙着去调查,我实在不好意思为了一己私欲而去叨扰。说到调查,不知道进展如何。关于韩子郁和青裳,她能理顺其中的纠葛,揭开不为人知的内幕吗?不一会儿,绯儿吃饱了,它沿着鱼缸的边缘,心满意足地摆着尾巴游来游去。看着美丽而乖巧的绯儿,我对于焉产生几分愧疚,下午对他的态度是不是太无礼了?当时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在偷偷地监视我。其实细想一下,若他真的在偷窥,会主动让我看照片吗?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吗?所以,即便是看在他送来绯儿的情分上,我也有必要向他道个歉。想到这儿,我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可是铃声响了又响,于焉的家里却没有人接听。于焉又去观鸟了?那么,于烈呢,还没有回家吗?我心里暗想。我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边,将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一片镶着金边的橘红色里。天空中的云朵变得轮廓模糊,变幻无常,时而如汇聚时而分离,如同被牧人驱赶的羊群,正踏上归途。空气中的暑气渐渐消退了,一丝微风浮动窗纱,仿佛那纱帘的背后躲着一个窈窕的少女,她的胸脯一起一伏,正羞怯不安地呼吸。我被自己忽然萌生的古怪念头驱使着走过去,倏然掀起纱帘,夕阳透过窗棂在墙壁上洒下一小片静谧的光影,恍恍惚惚的,游移不定。这时手机响了。我以为是于焉看到来电显示后回拨的,接通一听却是爸爸。“老爸,你有心灵感应吗?知道我想打电话给你,就抢先了一步。”我嘻嘻笑着问。“什么心灵感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我的宝贝女儿聊天了,我很忙,我的女儿也很忙,但是,忙碌是理由吗?不是。所以,今天我不想再等了,我要主动打电话给女儿,说一句‘老爸很想你’。”话筒那边传来爸爸半是调侃半是责备的话语,我的眼睛一下子潮湿了。“老爸,对不起。”我哽咽着说。“别说对不起,跟爸爸讲讲你的工作吧,怎么样,还顺利吗?”爸爸关切地问。“还好,我不觉得有压力,完全应付得了。”我回答。“我相信我的女儿,有能力也有热情把工作做好。”爸爸的语气很安慰也很得意。“那个大律师,你们相处到什么程度了?”爸爸接着问。“什么叫什么程度了?”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是说有没有谈婚论嫁呀?我的大学同学们大多数都荣升做爷爷做外公了,你不能让老爸我落于人后啊。”原来老爸是在担心这个呀。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不要笑,这是很严肃的事情,那个大律师不会是打算只恋爱不结婚吧?”爸爸似乎很担心。“怎么会?他都已经送给我戒指了。”我赶紧说。“哦?是订婚戒指吗?”“就算是定情信物吧。那枚戒指是他母亲的遗物,他非常看重的。”我说着,抬起手指端详无名指上光泽莹润的戒指。“哦,这么说,你和他,决定非卿不娶,非卿不嫁了?”爸爸高兴地哈哈笑着。“就算是吧。”我说。“什么叫就算是吧?你不是接受戒指了吗,为什么还在犹豫?”爸爸不解地问。“也许,我的内心还有不同声音的呼唤吧。”我说。“哦。”爸爸似乎有所了悟,“如果你希望与另一个人共度未来的岁月,那么,你们的心灵应该是相通的,你也要让对方听到你内心的呼唤,这样才是公平的。凌羽,爸爸是这样认为的,你想一下看有没有道理。”爸爸的轻声细语,让我很感动,同时也觉得踏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