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央未置可否,又问韩清身边一位长相斯文的青年道:“韩知,你说呢?”
这位青年正是副襄理韩知,素来心思细密,机敏多变,是法家有名的“智囊”。他知道韩清一心想推举韩机,韩央也有意让韩机担任副襄理一职,只是碍于自己也是副襄理,怕自己有什么想法,故而询问自己的意见。
他打定主意,起身道:“属下也赞成韩机担任副襄理的职务,主事麾下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韩机就此一跃成为了法家的副襄理,主要协助韩清管理法家各地的赋税。他经常走访各个村落,将自己的一套管理经验推广到整个法家。
在他的努力下,各个村子的产出都大幅度地增加了,韩清对他越来越器重。
但在走访的过程中,韩机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土地限制了进一步的生产。
法家的土地毕竟有限,尽管严格的管理激发了村民耕作的积极性,亩产的提高也终究有一个限度,赋税增加到一定水平,就基本没有了继续上升的余地。
他立即向主事和襄理提出了这个问题。
韩央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韩机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因此也早就准备好了对策:“借地。”
“借地?”韩清疑惑地问。
“对。”韩机道,“本家的土地有限,不妨向别家借之。”
韩央问:“向谁借?”
韩机胸有成竹道:“儒家和农家。”
韩清问:“为什么特别向这两家借呢?”
韩机分析道:“桃源八家中,兵家、道家、阴阳家的土地贫瘠,多为山陵丘地,不适宜耕种。墨、医两家与本家相隔遥远,就算他们肯借,收获后运输也不方便。只有农、儒两家,土地肥沃,又相距不远,而且这两家对族人的生产向来放任,定有不少闲置土地可以借给本家。”
韩央道:“假如他们不肯借呢?”
韩机道:“儒家新任主事孔如仪,是属下在稷下学宫求学时的同窗,此人迂腐守旧,却又爱争面子,如果本家答应帮助他登上桃源祭酒之位,他一定会同意出借土地。至于农家,虽然善于耕作之术,却一直苦于受到近邻兵家的骚扰,只要我们帮助他们抵抗兵家,他们也应该会乐意借给我们土地。”
韩央沉吟片刻,道:“你想得很周到。既然如此,我就派你出使这两家,去面见两家主事,商谈借地一事。”
韩机肃然道:“遵命。”
次日他便启程,先北上到了儒家主城,面见如仪说明了来意。有祭酒这一顶帽子作诱饵,如仪果然如他所料,爽快地同意了借地之举,韩机代表法家与他签订了合约。
他继而南下向农家进发。听说农家的地盘内没有城池,主事也只住在一个村子里。
韩机和随从进入农家境内,正赶路时,遥遥望见前方有个村落,随风传来一阵喧哗,其中还夹杂着妇孺的哭闹声。韩机示意随从停下,派人去前面打探情况。那人回来道:“副襄理,不好了,前面村庄里有一伙强盗在打劫!”
韩机思忖道:“必定又是兵家人没饭吃,出来打劫。我这次出来带的人少,还是不要多事为好。”
他正要带人绕路而行,忽然有三骑从他们身旁掠过,向前方的村子直驰而入。惊鸿一瞥间,韩机看到领头一匹骏马上的少年一身戎装,年纪虽较自己更小,但眉宇间洋溢着勃勃英气,自有一股威信。
韩机低声道:“跟上他们,去看看。”
众人领命,跟着他悄悄靠近村子。只见那三骑冲入村子后,骑手一起勒住了马,领头的少年“唰”地一声拔出了佩剑,向空中随手一劈,平地忽然闪过一道耀眼的电光,伴随着一声惊雷。
村民、强盗和韩机一行人都吓了一跳,混乱不堪的局面顿时安静下来。
少年深吸一口气,放声大呼道:“兵家人听着,速速缴械来归,否则按家法处置,格杀爀论!”
强盗们愣愣地看着他,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强盗似是首领,往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挥舞着砍刀喊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算什么东西,敢命令老子!小心老子把你剁成十八块!”
其余强盗见他这样,也放大了胆子跟着起哄。
那少年睥睨众人,一言不发,再次举起了利剑。
这次韩机看清了:剑柄上缠绕着的青色丝带飘舞到空中,发出了荧光,无疑是青绶。只听“轰隆”一声,电光闪过,村头一棵两人合抱、枝繁叶茂的大树从上而下被劈成了两半。
目击者无不胆战心惊,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那个首领也傻了眼。
少年左侧马上是个虎背熊腰、须发戟张的大汉,他指着少年向众人吼道:“兵家主事在此,族人还不快来参见!”
众人又是一惊。他们确实是兵家人,只因兵家土地贫瘠,族人又向来擅武,不谙耕作之道,长年时常挨饿,只得靠抢掠别家的族人为生。他们从未见过自家的主事,此时看看少年,不禁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如此年少的一个人竟是兵家主事。
少年见他们面露犹豫之色,便从怀中取出一物,道:“这是兵家的符玉,持符玉者即为兵家主事,你们还不信么?”
他手中是一块水滴状的美玉,晶莹润泽,韩机知道韩央也有这样一块符玉,乃是法家主事的印信,这才相信这少年确实是兵家主事。
强盗中比较机灵的几个也看出了端倪,赶紧抛下刀剑,爬下马来,跑到少年面前跪下,连连叩头,叫着“主事饶命!”
他们一带头,剩下的强盗也纷纷缴械投降,在少年马前跪了一地。
那少年收起符玉,居高临下用剑抵住一个强盗的头颈,道:“你们这群打家劫舍的强盗,丢尽了兵家人的脸,还敢求我饶命么!”
被抵住了脖子的那人大气也不敢出,额头上汗出如浆。一个强盗哀求道:“主事,我们也不想干这勾当,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求主事放我们一条活路!”随后又用力磕头。
其余强盗也都哀叫起来:“是啊是啊,实在是没饭吃了……”“求主事饶命啊!”
少年默然片刻,回剑入鞘,道:“好吧,就饶了你们这次。不过,下次要是再被我逮到,你们先模模自己长了几颗脑袋!”
强盗们死里逃生,大喜过望,都匍匐在地谢过主事开恩,随后一溜烟逃出了村子。少年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韩机下了马,命随从留在原地,自己走到了少年面前行了一礼。
少年略显意外地看着他,道:“你是何人?”
韩机道:“在下姓韩名机,是法家的副襄理。方才途经此地,见主事约束族人,十分佩服。”
少年在马上欠身,道:“约束族人是理所应当之事,不足挂齿。不知韩襄理有何见教?”
韩机道:“还未请教主事名讳。”
“我姓孙,名丰隆。”
“久闻孙主事少年英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丰隆微一颔首,有些不耐烦:“韩襄理要是没有其他事,就此别过。”
韩机微笑道:“请孙主事留步。在下确有一事,要与主事商议。”
“何事?”
韩机慢慢道:“贵族人被迫落草,骚扰各家,四处为患,孙主事虽有约束族人之心,却也难以靠一己之力面面俱到,岂不是一件大事么?”
寥寥数语正触到了丰隆的心事。他不由皱眉道:“襄理所言,正是我所担忧之事。”
韩机道:“在下不才,却思得一法,可为孙主事排忧解难。”
丰隆半信半疑道:“当真?”
韩机点点头,道:“请孙主事下马详谈,可否?”
丰隆依言跃下马来,跟随他的两人也下了马。他和韩机找了两块石头,面对面坐下。
丰隆道:“韩襄理若真有妙法,不妨直言,我洗耳恭听。”
韩机道:“贵族人骁勇善战,可惜在如今的桃源,英雄无用武之地,以致酿成匪患,实非贵族人所愿。如今我法家有意向儒、农两家借地,若遭遇贵族人骚扰,收成势必大减。为今之计,莫如由我法家出钱粮接济贵族人,而贵族人也需答应不再骚扰法、儒、农等家。”
丰隆略加思忖,道:“只要能吃饱饭,让他们不骚扰各家容易,只是无功不受禄,法家为何肯舀出钱粮接济我的族人?”
韩机笑道:“孙主事应当听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句话吧?”
丰隆恍然道:“法家想要雇佣我的族人?只是在这桃源,你们雇佣兵士又有何用?”
韩机道:“此事孙主事暂时可不必管,只要贵族人有了用武之地,总比他们打家劫舍要强得多。”
丰隆沉吟片刻,重重一拍石头,道:“好,兵家就和法家做这笔交易!”
韩机笑道:“孙主事明断。我可代表我家主事与兵家签订合约,还请孙主事跟我到农家主事那里跑一趟。”
丰隆问:“为何?”
韩机道:“在下本来就要去商议借地一事。若孙主事肯陪我前往,说明由法家出面接济兵家族人,免除他们骚扰农家之患,想必借地一事的成算定能大大提高。”
丰隆重新打量了他一番,道:“韩襄理,你真不简单呀。”
韩机道:“哪里,哪里。如此一来便是三方得利的局面,皆大欢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