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寺后一家人 大家难当(上)之刮目相看(2)

作者 : 四胖子

叔嫂喝茶闲谈时,佳音忽然问:“三弟,如今建筑公司出借资质,一般收几成佣金呀?你知道吗?”

她一个家庭妇女不会无缘无故打听此事,贵和揣度是秀明的生意出状况,忙详加询问。♀

原来秀明前段时间承接的市政改造工程借用一家二级公司的执照资质,以行情算,需要将利润的30%支付给对方做佣金。谁知这家公司老板贪心不足,最后竟要求工程价的10%,换算过来,比原先约定的多出七十几万。虽然有合同为证,但私下出借资质的行为不受法律保护,甲方付款时也直接将钱打入对方账户,遇上这种无赖,只能哑巴吃黄连。

贵和三丈火起,大骂那老板缺德,声称要找其算账。秀明走来听见,说:“你找他有什么用,钱都存在他的账户里,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一样不占。惹急了,他扣下尾款不还,我们还得贴钱付材料费和工人工资,那才亏血本。”

贵和明白以大哥的脾气,若有一分胜算也不会被动挨打,家里的公司原托胎自多喜的装修队,本小势微,在市面上混不开。上次那工程算是近年来比较实惠的一桩,原指望靠它发家致富,结果又是与他人做嫁衣裳,当真可气可恼。

贵和替秀明不值,使劲悯叹:“大哥这几年也没少忙活,怎么没见您赚到钱,别的小公司白手起家,正正经经干两三年也能捞个一两百万,为啥咱们家只能勉强够本儿?”

秀明说:“没办法,工程转包价太低,一层层剥皮下来能剩多少?我又不能克扣其他老板的钱,否则他们运渣运料时又会玩命超载。”

如今搞工程的人唯利是图,为多捞些油水,一般将工程分类转包,大公司转给小公司,小公司转给个体户,土石方是最基础的环节,转包后的价格却是原始合同价的一半不到。承包方要赚钱,便以更低廉的价包给各个运渣车老板,按正常法规运输,保准亏掉裤子。因此那些大货车司机想尽办法超载,限载五吨的车不塞个二三十吨不上路,更有甚者,为节省油费,他们竟舍不得踩刹车。现今那些叠二连三的血淋淋的交通惨祸很多发端于此,行业弊病积重难返,只靠罚款禁载这等表面功夫实难杜绝。

多喜在世时这陋习便蔚然成风,他对此深恶痛绝,成天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三告诫秀明不得因循。♀秀明这方面随父亲,绝不贪图不义之财。接工程时,宁可亏自己也不亏别人。转包项目,先为运输方算好利润,确保他们在不超载违规的前提下还能盈利,防止其在运载途中发生事故。这么一来,自家便所得无几,再碰到没诚信的人,能保本已属万幸。

眼下他伤了两天脑筋,也看开了,见贵和抱不平,反倒劝说:“今年公司的周转金和员工工资总归解决了,去掉这两项大开销,还能挣个二十来万,家里也没多少花钱的地方,足够过日子了。”

贵和说:“以前人少还过得去,如今我们都回来了,你们负担肯定加重,再说还有个胜利呢,不行,这月我多交两千块钱生活费,免得大嫂作难。”

他一时实心,说出的话敲在秀明软肋上,惹得他黑脸。

“放什么狗屁,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就那么废物?少了你那两千块还能把胜利饿死?”

佳音惯会帮衬老公,怕他在弟弟面前丢脸,忙顺着他说。

“是呀,这边物价不算高,你们又都给生活费,人口多,饮食上的开支反而更省,其余杂七杂八的开销加起来也没多少。小叔子一个学生能花多少钱,不过是每月一点书本费和零花钱,随便哪项上抽出一点也糊过去了,放心好啦。”

当初搬家时商定,各户按人头每人每月交1500块生活费,千金嫌少欲多给,却因秀明对景怡有偏见,老觉得他们家倚财凌人,她好心反倒被驴踢,白吵一顿。贵和算算,秀明月收入大约一万多,刨去全家人的保险杂费,最多剩七八千,加上弟妹们给的生活费,统共两万多。这点钱供11口人吃喝,寻常人家大约够用,可自家妹妹和二嫂都是贵妇级的挑剔人物,加上珍珠胜利刚步入耗费期,负担加起来自是不轻。大哥只知发号施令,真正周旋其中的仍是任劳任怨的大嫂,想来她成日与账本作伴,心存目想四处张罗,必定烦恼多多。

他准备在上班时好好盘算,怎生绕过秀明这道路障为佳音减负,便放弃开车,改乘地铁出行。

寒雨由昨日断续至今,他出得站口,立刻被朔风抽上几鞭,潮湿的冷空气像长了吸盘,揪住人的面皮撕扯啃咬,光线黄沉沉脏兮兮,没办法,一到冬天太阳也认耸,任污云沙尘霸占天幕,龙游浅滩被虾戏。

他埋头疾行,以求尽早投奔公司28摄氏度的暖气房,抬眼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背影,短发、长腿、步态刚健,正是上司郝质华。♀

“早啊,郝所!”

他追上问好,欣欣然的,像路遇偶像的追星族,如果拟物化,就是只猛摇尾巴示好的吉女圭女圭。

他当真有点崇拜她,因为这女人刁爆了。

想是快迟到,郝质华箭步如飞目不斜视,只点头回应。

贵和问:“您今早没开车,乘地铁来的?”

郝质华仍点头,又觉仅仅点头不太礼貌,补充:“下雨,塞车厉害,还不如乘地铁,予人方便,自己方便。”

贵和笑道:“您真有素质,我妹妹的老公,我叫景怡哥,他跟您一样,遇上刮风下雪都不开车,说会给别人添堵。”

郝质华淡淡而笑:“你妹妹很有福气,注重公共道德的男人通常都是责任心出众的好丈夫。”

“那是,我妹妹的福气天下无双,她十六岁出嫁,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少女乃女乃,十指不沾阳春水,到现在连顿像样的饭都不会做,景怡哥名义上娶老婆,实际像养了个大闺女,既当老公又当爹,看着可糟心了。”

“哈,你究竟夸你妹妹还是损她呀,不过听起来蛮有意思,找个像父亲一样疼爱自己的丈夫是每个女人的终极梦想。”

贵和心道:难道你的择偶标准也是如此?那敢情难,凭你的岁数恐怕得去养老院征婚……不行,不能背后挤兑人,她可是我的大恩人呀。

他暗中自抽,老实做郝质华的跟班,一直跟进她的办公室,郝质华打量他两眼。

“有事?”

贵和摇头说没有,却从提包里取出一只礼品盒放到桌上。

“送您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笑纳。”

那是他新买的爱马仕灰色蜥蜴皮双夹钱包,昨天蒙郝质华搭救,他一心报恩,决定将此物割爱相赠,反正颜色款式都蛮合她的气质。

郝质华奇怪:“好端端的,干嘛送我东西?”

贵和忙陪上十二分敬意,先来一番事件剖析内心独白,并百般诚挚的说:“本次中标您劳苦功高伟,要真拿我那方案去交标,非但名落孙山,莱顿的牌子都得砸烂,那样我还有什么脸面见江东父老,指不定当场跳楼谢罪呢。多亏您明见万里,知机识变,我才免遭奇祸,此恩此德一言难尽,这份薄利还不足以代替我谢意的十万分之一,区区小物聊表寸心,请您务必收下。”

这通言辞又是他事先打好底稿的,处处咬文嚼字生硬滑稽,郝质华笑点不算低也被逗得掩口卢胡,耐不过他太殷勤,便打开盒子看了看,登时眉稍起皱。

“你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送人,半月工资砸上面了吧?”

贵和起初准备买来自用,确实花掉三分之一多一点的月薪,他时常月光,理财能力比千金好不到哪儿去,堪称败金龙凤胎,听郝质华似有不悦,忙说:“上次在咖啡店,见您的钱包旧得漏线,就想送一个给您。这个包是新出的限量版,国内专柜还没上架,我从法国代购的,绝对符合您的品味。”

郝质华愈感可笑,拿出自己的钱包。

“这钱包我在七浦路买的,标价230,打对折,这就是我的品味,你显然太高估我了。”

贵和囧得不轻,一般白富美不只属意新天地和恒隆广场么?七浦路那种学生妹打工仔扎堆的地方,她郝质华居然放得段前往淘货。

不,也许她只是对钱包没兴趣,也不是所有人都奢侈到方方面面,看她平时老穿大牌衣服,口味怎可能廉价。

“郝所,您要是不喜欢这个包,我再送您一条爱马仕丝巾,配衣服锦上添花。”

“你几时看我戴过丝巾?”

“那给您买套路易威登的睡衣,范冰冰穿过的那件。”

“那种打满logo的东西我看了头晕。”

“阿玛尼的全套护肤品,您意下如何?”

郝质华看他视线打在自己身上的米白色套装上,这行头是赵敏给的,对面的小子估计以为她对这牌子情有独钟。

不愿在解释上多费周章,她拈起衣领坦言:“这身衣服,还有我平时穿的那些都是朋友穿不了转赠的。我买衣服只有三个原则:简单、经济、耐用,因此你所说的那些名牌都不在我选购范围内,我宁可把钱捐给需要帮助的人,也不愿用来供所谓的时尚大师寻找灵感,在我看来,他们很多设计极为荒谬。”

贵和没见过不爱名牌的女人,认为她口是心非,忍不住说:“那、那您平时不也穿大牌吗,虽然是朋友送的……”

郝质华笑道:“你也看见了,咱们公司的管理层个个穿成这样,为的是出去谈业务时给那些大客户留下好印象,ceo和行政经理也曾明确要求,中层以上的职员必须特别注意着装。我第一次跟马董出差去北京时,老先生见我穿着牛仔裤,拎一只杂牌提包上飞机,马上暗示我这样不行。到北京后,亲自挑选一套迪奥的西装还有一个普拉达的包,看我穿戴好才去拜见客户,那笔钱后来都从我工资里扣,心疼得我几天几夜没睡着。”

贵和嘿嘿笑了,这女人年纪不小,心眼还挺实诚,仅凭这点就招人待见。

郝质华又说:“如今人越来越浮华,忽略实质,却对表面问题吹毛求疵,总以为拥有华丽的外表就能提高身价,高官富商们,抽烟要九五,喝酒要茅台,穿件便宜衣服比让他们光还丢脸。连上层人士都如此肤浅,歪风邪气怎不大行其道。”

“这个……是当下的潮流。”

“我不懂什么潮流,反正极端不适应,从小在学校里学艰苦朴素,出学校后满眼纸醉金迷,心理脆弱的不精粉才怪。社会只该历练人的毅力,不带这么毁三观的。工作上身不由己,节假日我一律按喜好穿衣,没有什么比牛仔裤棉衬衫更方便舒服的……”

她侃侃而谈,价值观与老一辈贤良君子如出一辙,然而贵和并不觉得落伍,相反,惊讶过后冉冉升起钦服之情,现今炫富拜金的女人多不胜数,为追求奢侈体面的生活,有人卖身求荣,有人自甘堕落,舍弃道德,背叛道义,沆瀣一气。他见过与珍珠一般年纪的j□j女,她们委身脏臭老匹夫,目的竟然只为买一部iphone;他也见过搜刮父母钱财的啃老族,她们吸血虫一般挥霍爸妈的养老金,用以满足荒唐病态的攀比心理;他目前所在的公司更有许多拼命扮富的女同事,花光积蓄购置名牌,将自己伪装成千金小姐,以便结交富二代,她们衣着不菲,成天背着香奈儿普拉达招摇过市,钱包里却往往只有几十块,打肿脸充胖子的结果是寅吃卯粮,入不敷出,明明穷到盒饭都吃不起,还惺惺作态说自己正在节食……

庸脂俗粉何其多,他赏遍万花,偶遇郝质华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尽管这白莲有点老,根下指不定还结了藕,仍叫他耳目一新,肃然起敬,很想拱手作揖,道一声:“失敬失敬,佩服佩服。”

这样铁定被当成神经病,自然是要不得的,他便换种形式,恳请郝质华赏脸,中午一起吃顿饭,东道由他做,地点任她选,这顿不过瘾,下班去续摊,但求她尽兴,月光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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