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分主客各自坐下,曹安依然站在旁边等候吩咐。
雷文满诚恳的说:“我所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钱财只能收买小人。我是诚心想与云长结交,若使如此手段不但看不起云长,也是轻贱了自己。”说完又转向曹安,故作生气的喝骂道:“曹安!我不是吩咐你当面把礼单呈交关将军并要将东西一一给关将军看过吗?”
曹安吓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人确实按大人吩咐做了,只是,只是”他本来想说“只是关将军不让。”但现在明显关羽是主人请来的贵宾,敬重有加,所以这后半句他无法开口,唯有叩头求饶。
关羽见曹安为此事受了责难,于心有愧,连忙解释道:“都是关羽鲁莽,曹管家给我的礼单我还不曾看,误以为那全是曹公用以收买人心的贵重之物,当即就制止了他。错在关羽,曹公就不要责骂他了。”
本来关羽上门是来讨个说法的,现在却变得连连向雷文满道歉。睿的计划果然收到奇效,与关羽的初次见面,雷文满已经占尽上风。
目的达到,雷文满顺势下了个台阶,对曹安说道:“你差点误我大事,今天看在云长的面子上饶了你,下去吧。”
“多谢主公,多谢关将军。”曹安赶紧谢过,但却没有退下,望着关羽支支吾吾的说:“关将军,随从还在,你看?”
关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说:“都是一场误会,既然曹公送去的酒食甚多,我那几十个弟兄也吃不完,干脆就让那些随从都留在那吃了酒再走好了。”一边说,一边在怀里取出一卷竹简。交给曹安:“这是我惯常看的《左氏chūn秋》,他们个个识得,劳烦曹管家拿着去替关某传个话,说我在此与曹公饮酒。让他们两伙人一起好好吃喝一顿吧。”
曹安接过书简,望了一眼雷文满。雷文满扬扬手示意他赶紧去办,同时对关羽说道:“好。让他们喝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能与云长这等豪杰饮酒乃是人生一大乐事。屋里无趣,我们去院中对饮。”
关羽也是个豪爽之人,今天更是被雷文满哄得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当即道:“好,不醉无归。”
命人在院子里生了炉子,又抬来两大坛酒,雷文满便吩咐伺候的人退下,只余他和关羽两人围炉对坐。选择这个地方也是睿的jīng心安排,正是之前曹cāo与刘备青梅煮酒之处。
雷文满拿起酒勺往铜壶内倒满一壶酒,放在炉子上温着,无限感慨的叹道:“往rì我亦曾在此与玄德把酒言欢,论时势,论英雄,论天下。两人志趣相同,很是投机。”说到此处,语气由怀念转为无奈:“可惜啊,虽然大家都志在天下太平,奈何玄德与我理念相去太远,终究无法走到一条道上。”
关羽闻言,不由得想起自徐州一战与刘备失散,至今还没有音信,生死未卜。于是接口说:“世事难料。想不到曹公与玄德兄最后要沙场相见上,也想不到你我这样曾在战场上交锋的敌人现在却能坐在一起饮酒。若是曹公与玄德兄志同道合的话,何至于有今rì的局面。”这时酒已微微泛出热气,于是关羽拿起酒壶给雷文满斟了一杯,雷文满连忙谢过。却见关羽一仰头,把壶中的剩酒一饮而尽。“好酒。”放下酒壶,关羽舒畅的赞了一句,继而又叹了口气,说:“只不知现在玄德兄在哪了。”
雷文满拿过空酒壶添满,又放回到炉子上,继续谈论刘备:“玄德过于仁厚,总不愿有征战。也许离开战场是他最好的选择,他更适合于经营后方,治理民众。我立志平定四方诸侯以安宁天下,玄德主张天下人各安所居,互不侵扰。他看不惯我四处征讨,最终还是背我而去了。”雷文满按照睿所教的台词,把曹cāo攻打徐州赶走刘备的事淡化成一场政治纠纷,说两人只是政见不同,各走各路。
“关羽虽一介武夫,但也认得几个字,看过一些书。曹公的做法是以武力攻取,行霸者之道;而玄德兄所最求的是以仁德收服,行王者之道。两相比较,关羽更认同玄德兄的理想,故而誓死追随。然而曹公的做法关羽也能理解,我只是不愿背弃玄德兄。若玄德兄真的已退出征战,关羽愿留在曹公帐下。”关羽果然落入了雷文满引导的思维模式,至此已经毫无恨意了,反而起了英雄相惜的念头。他又拿起酒壶,这次是给自己斟了一杯,说道:“来,我敬曹公一杯。”
关羽一仰头,又是一口喝完。雷文满学着样子,也仰起头,一下把整杯酒灌进嘴里。天哪,又涩又辣!他不过是个高中毕业生,长这么大还没真正喝过酒,要说有也就是喝过几口啤酒,也是觉得苦苦的,一股麦秆子的味道。时常还想不通为什么那些人放着好好的可乐不喝,非要灌这种难喝的东西。现在整杯酒一口喝下去,雷文满马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从嘴里一直烧到胃里,登时有想吐的感觉。
刚放下酒杯,关羽又来添酒了,雷文满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可是,戏还没演完,现在和关羽的交情离拜师学艺还差很远,不能就此收手。雷文满记得老爸曾经说,酒场上,多说话就能少喝酒。于是他决定把睿教给他的台词自行扩充,加多加长。按步骤,现在需要把话题尽量扯到武艺方面。睿交待的很简单,就说:“玄德吉人天相,云长就不要过分担心了。我也会加派人手寻访他的下落的,今rì饮酒,不谈这些伤感的事,我们说点别的。”然后转入武艺的话题。
现在,雷文满决定在王道与霸道这个话题上多纠结一阵。他对关羽说道:“以仁德服人也要看服什么人,就比如说吕布这种凉薄小人,哪怕表面上对你恭恭敬敬,言听计从。背地里却总是想着自己如何从你身上获得最多的利益。对这种人你想要以仁德说服他么?当rì玄德自己也对吕布恨之入骨,还谈什么仁德服人。所以说,玄德那一套根本不切实际。”
雷文满说话间,关羽又喝完了杯中的酒,拿起酒壶,看雷文满杯中还有酒,就直接给自己又斟满一杯。待雷文满说完,关羽才发表他的不同看法:“此话不尽然,天地间像吕布那样凉薄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还是有知恩图报之心的。曹公身边能聚集那么多能人,他们就是感了曹公的知遇之恩,才忠心耿耿的追随曹公的。再如曹公待我,当rì曹公完全可以直接将关羽困死在山上,何以又放我一条生路,还允许我带着部下和两位嫂子一起客居许都?曹公舍得杀吕布,却没有杀我关羽,证明曹公心底还是以仁义为先的。”
“云长所说不无道理,但我如今四面都是强敌。尤其是袁绍,已在邺城安置了二十万大军,积极屯粮。我估计,最多待到明年开chūn,袁绍就会挥军渡河南下。这样的形势下你说到底是以武抗争还是以德服人?”
“所谓王道,并不是绝对不使用武力,只是不主动发起战争打破原有的和平局面。若袁绍南渡发起战争,那曹公自然应该坚决反击,将之赶回河北。要是真有此一战,关羽虽驽钝,愿为曹公先锋,以报曹公厚遇。”
正如睿所料,关羽念念不忘的想要报恩,这个时候请求关羽传授武艺,大概也不会遭到拒绝了。但是睿的计划并没那么简单,她要让关羽自己提出这个建议,那样的话他才会真心实意的教,而不是敷衍了事。
雷文满觉得转移话题的时机到了,他问关羽:“若是在此之前,我已经找到玄德的下落,云长又当如何抉择?”
“曹公有在派人寻找玄德兄?”关羽有点诧异。既然曹刘意见不合,在徐州大战一场,基本已算反目成仇。曹cāo何必再关心刘备的生死和下落。
“玄德也曾是我的知交。虽如今他弃我而去,但我仍希望他能在别处立足,一展抱负。霸者可平天下,王者可安天下。我们选的路虽不同,但无论是谁,若能实现了心中的理想,则四海皆得安宁矣。”
关羽听了简直要热泪盈眶,他对面前这个人已佩服的五体投地。仍旧是用最直接的表达方式,他举起酒杯道:“曹公之大仁大义,关羽感激涕零,我再敬曹公一杯。”说罢,又是一口喝完,却还不休,再倒满一杯,道:“这杯替玄德兄,敬曹公对朋友情深义重。”喝完第二杯,仍接着倒酒,继续说:“这杯替我的两位嫂子,以及手下众弟兄,敬曹公对我等的收留和礼遇。”三杯之后,终于停下来了。
雷文满暗暗叫苦,这不是叫我也要陪喝三杯吧?无论如何,先拿话题挡一挡:“云长先别忙着给我敬酒,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若是我得到了玄德的下落,你当如何?”
关羽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陷入了沉思。趁他分神,雷文满拿起酒杯,以袖遮脸,头一仰,却把一杯酒迅速的全部倒在衣袖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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