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景泽见一向沉稳的帝王微变了面色,这才注意到她左半身衣衫竟都被鲜血浸透,血沿着袖角一滴一滴溅在地上,一时大惊:流了这么多血,只怕……
——
“皇上,锦妃娘娘先前身子就没养好,现下又受了伤,怕是……”
“朕不想听废话,锦妃不好,你们统统陪葬!”
谁的声音冷冽低沉,薄怒狠戾。
影影绰绰似跪了一群人,不停的说不停的说,唧唧歪歪喳喳闹闹,好不烦人。
“好……吵。”
“娘娘醒了!?”
“好……吵。”
“娘娘?娘娘?”
“不要……吵。”
翩若无意识的开合着双唇,过一会儿周围像安静了,她也安了心,意识慢慢陷入深沉的黑暗中。
御书房
少年一身翠绿撞开门“师兄师兄,段明珍怎么跪在外面?”
那书案后的帝王看了他一眼,视线又投回奏折上。
倒是一边坐着看书的锦袍少年笑起来“跪着有一会儿了,阿叶,莫不是你想要了去?”
“日后成了弃子便给我好了。”西叶伸出舌尖舌忝了舌忝嘴角,嘴唇红得妖异
“不过很奇怪,珍妃进宫两年可从未被罚过。”
段氏明珍,不说如何红颜绝色丽质天成,单是一个左相嫡女的身份,便足够她在后宫横行了。
“那也是皇兄肯纵容她。”十一王爷微侧了眼看向一边的帝王,笑道,“如今左相的女儿可不能再纵容了。”
“倒有时间研究朕的后宫。”
夏侯惊鸿向那绿衣少年淡淡道“西叶,查到什么了吗?”
“应当是右相。”少年正色道“近四百东离人不知如何混入我俞国,粮草到手后又迅速撤离,只查到是右相大人为他们善后。”
“不可能!”夏侯景泽猛地站起来“右相虽不是个好官,可对皇兄一向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帮东离人!”
御书房里空气泠冷,辗转的是十一王爷压抑的薄怒。
“不是右相。”是那漠疏的帝王出了声。
十一看向他,眼中光芒跃动。
先皇驾崩时未立储君,且仅有的三名皇子尚在昆仑学艺,朝政一时大乱,朝中大将手持虎符与权臣相互勾结,欲另立新帝,邻国东离又虎视眈眈。
全靠当时是丞相的右相在朝中苦苦周旋,又命自己的独子奔赴边境,领了仅两万兵马与边境百姓一起跟东离十万大军抵死拖延,最终撑到了皇兄回宫,可他的独子却与那两万士兵一道血洒疆场,为此,右相一夜白头。
待新皇登基后他又谢辞了护国公的尊位,上书表明朝中不可一权独大,求得皇上将丞相一职分成了左右二相,又将皇上赐给他侄子的虎符一分为二,交了一半到帝王手上。
便是抛去这一切不说,右相也是皇上的舅公。他没有理由背叛皇上。
右相纵是贪官,可他的忠心毋庸置疑,这点与左相恰恰相反,左相清廉,在民间名声极好,却是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皇兄他,纵使赐死了右相,却还是信他的。
“能让四百东离人悄无声息入境,又让右相不顾一切为其善后的,怕只有那个人了。”
帝王的声音冷凝,隐约的又岂是无奈可循。
右相何其聪明,纵使派人换了米,杀了追兵,放了人,又怎会那般容易就让他发现。他当初便有怀疑的,只是被怒气昏了头,即使犹豫也还是赐死了他。
现在想来,应是那人瞒着右相做了勾结东离截取粮草掺杂霉米的大罪,他一边舍不了那人的性命,为其善后,一边又负不得帝王重信,便只能都揽到自己身上,又恐自己身死后帝王不妨那人,便故意做得漏洞百出,一是让帝王防范,二是以自己的命求了皇上饶那人一命。
右相是想尽了办法想要两全呐。
那个,为他痛失爱子的右相,那个护了他一世的老人……
夏侯惊鸿敛了眉,神色莫辨。
一边夏侯景泽与西叶也想通了这些,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
“这事先放下。”良久的沉默后,皇帝冷了目光道
“荆州瘟疫日益加剧,十一,你与葵倾即刻启程前往荆州,务必将疫情稳定下来。”
“她?”夏侯景泽面有古怪,道“不是去昆仑后山寻朱颜丝了吗?”
“掌门闭关,旁人开不了后山阵法,她昨日便回来了。”西叶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西叶。”夏侯惊鸿看他一眼“十万担粮草必定还在俞国境内,十日之内务必寻到。”
“是!”
神姬天降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三国,十日后各国使臣前来参拜。
届时东离人必定趁参拜之机使法将粮草运走。
那些紧系了荆州数万条性命的粮草。
凤眸中划过一丝冷意。
——
“娘娘,先回去吧?”
珍妃摇摇头,目光仍紧盯在门上。
君如锦,那天剑划伤了你的左肩,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可是我却看到了你肩上的守宫砂,皇上根本没碰过你不是吗?更何况右相已经死了,那么,君如锦,你有什么值得我忌惮的?
红杏见她执意便不再说什么,只静静陪她跪着。
门外两个侍卫看也不看她们一眼,神色淡漠倒有些像他们的主子。
或许自古红颜便都有那么一些自以为是,总以为貌美如花便是让人爱上她的条件,总以为一代容华没有男人真的舍得责怪她们什么,何其可悲呢?对于男人来说,纵使绝色倾城,若未得其真心也不过是玩物罢了,何况那人还是帝王。
珍妃最初何尝不是聪慧明纯的女子,只这后宫这贪念,人心本就受不起诱惑的。
红杏低着头,唇角薄讽,月眉星目竟一瞬间风华盖过了珍妃,却是转瞬即逝,让人以为自己眼花。
却见那御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张忠开路,夏侯惊鸿领了十一王爷与西叶走出来。
“皇上!”珍妃期期艾艾的看着那帝王。
夏侯惊鸿看也没看她一眼,抬步绕过她身侧。
珍妃心里一窒,扑过去扯了他的衣角,杏眸溢溢,泫然欲泣。
锦缎团龙的软靴一顿。
“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臣妾唯恐贼人进宫对皇上不利,却不想误伤了锦妃妹妹,求皇上降罪。”
是真的求罪还是以退为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一句唯恐贼人对皇上不利,一句误伤,堵死了所有的错。
如今右相逝世,左相在朝中独大,皇上断不会动她。更何况,锦妃受伤一事本就和她无关,可她就是要护了红杏,她要让前朝后宫都看着,右相嫡孙君如锦,连她左相之女身边的宫女都不如!
珍妃目中闪过一丝狠色。
夏侯惊鸿抚上那楚楚动人的面颊,唇角上扬了弧度,凤眸暗沉。
“你也有些聪明,珍妃,不枉左相将你送进来。”
“皇上……”珍妃对上他的双眸,幽深阴郁,心里不觉一慌,匆匆错开眼,脸微微白了。
不枉左相将你送进来。他莫非知道她进宫的目的?若是知道,又怎会说给她听?无心的吗?皇上这是,何意?
她第一次发现,她完全看不懂这个共枕两年的人。
他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巴,手慢慢滑到她颈间,合拢,凤眸微微眯起。
“锦妃不能有事,朕本也不想现在动你,只是你既求朕降罪,那便应了你的请求。”
“皇,皇上。”她瞪大了眼,慌乱的去掰他掐着她脖子的手,面色青紫。
她对他说误伤了锦妃,误伤,当然不是。她看到那身影的第一眼就认出那时谁了。
日前锦妃擅闯神女宫,也是她放话出去说神女能使人起死回生。锦妃生性鲁莽与右相又素来亲厚,自然不管不顾的闯了去。
可是纵使是她的错,锦妃也只是受了伤,为什么他却要她的命?
入宫两年,他对她百般恩宠,他是喜爱她的不是吗?更何况自己的父亲现在是朝中权位最高的臣子,他怎会为了一个已故之臣的孙女就与父亲翻脸?
她惊慌错乱着,却没发现她的大宫女红杏由始至终只静静地跪着,安静恭顺。
“师兄。”绿影微动,却是西叶握住了皇帝的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少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声音糯糯的柔。
眼前一片眩暗,她看不清皇帝的表情,却感觉他的气息在她耳边辗转,狠戾“朕不希望锦妃再出什么事,记着。”
颈上一松,她被狠狠摔到地上,肺腑间涌起撕裂的疼痛,鱼一般在干涸的空气里大口喘气。
“珍妃娘娘。”
她抬起头,却是那绿衣少年蹲在她面前。
“我救了你一命,那么,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哦。”
少年狡黠一笑舌忝了嘴唇,眼中似闪过妖异红光。
珍妃骇得瘫在地上。
这个人……
那个帝王身边,跟的到底是些怎样的人啊?
世人都道桓帝性子淡漠却果决仁明,这样的男子,分明是冷厉狠绝变化无常,与他共枕两年的我都未能看清,父亲,您手上到底有什么筹码才会觉得可以取而代之?
我真的,该继续帮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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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明天见~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