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的生死林,茂盛的草木如一张张悬挂在半空中的巨大蛛网,将林中每一个角落都围得水泄不通,越往深处走去,空气就越发沉闷,而丝丝寒意却逐渐在这片不知沉睡了几百年,几千年的黑暗中悄然升起。
“嗒,嗒,嗒”……
一阵脚步声猝然响起,馥郁的黑暗仿佛被搅动了一下,开始缓缓向两边散去,一个人影步入林中,忽地一声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眨眼间,一道蓝sè人影落在先前那道人影前,伸出双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隐隐的,四周的黑暗中传来几声惊吼,宛若微风吹拂过湖面,随即恢复平静。
苏茉淳沉声道:“苏哥哥,快停下来,前面是我族的墓园,设有非常强大的禁制……啊?”
就在此时,苏摩墨sè的眼眸微微一颤,缓缓抬起头,仰望苍穹。
只见在百丈高的黑暗中一缕幽暗的蓝光,仿佛是从盘古开天辟地第一道缝隙中照出,这缕蓝光就像一粒种子刹那间繁衍出一片蓝sè的海洋,在荡漾的微光中,二十八副青石石棺缓缓现形,如一艘艘石舟航行在无垠的光海中!
仙灵墓园!
苏茉淳微微吃了一惊,但随即将目光移回了身前的苏摩上,只见蓝芒狂盛如山,照在他脸上宛若鬼魅,可他却恍若不觉,一双眼睛映出了漂浮在蓝光中的具具石棺。
“独孤夜?”
远远地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苏茉淳一双冷眸望去,只见在生死林的正zhōngyāng伫立着一棵高耸入云的菩提树,笔直的树干向上延伸,直至没入黑暗,从下往上看甚至看不见树冠上的一片叶子。苍老的树躯像放进油锅中炸过一样,褐sè的书皮都爆开了,而她冰冷的视线却落在树下一副破败的石棺上一个白sè身影上:在树影笼罩的黑暗下,一副青藤缠绕、破败不堪的石棺上静静地趴着一只庞大的白狐,一条chéngrén胳膊粗细的青铜石链从石棺的一角伸出紧紧缠绕住它的脖颈。
在白狐身后,如白玉般光洁的分岔处,九条白尾蜿蜒而出!
此时,九尾天狐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了苏茉淳。
青sè而深邃的瞳孔中,倒映出身前处那抹诡异的蓝影。
“千年仙鬼,”低沉,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九尾天狐的口中发出,打破了周遭死一般的寂静,“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个被唤作“千年仙鬼”的蓝衣少女面上神情冰冷如旧,边伸出一只手拉紧苏摩的手,边冷冷地回道:“对于这个地方,你我恐怕都不该出现。”
九尾天狐轻“哦”了一声,微仰了仰头,眼中露出了几分讥笑,几分苍凉,道:“千年仙鬼果然是一针见血,可恨老身这不该出现也出现了三百多年……哈哈哈!”
它忽然纵声高笑起来,全身的骨骼连同毛发都在剧烈地颤抖着,脖上的铁链随之抖动,时不时撞击在棺壁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咳咳……”
突然,凄厉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比一声急速的咳嗽声,殷红的血丝不断从九尾天狐张开的大嘴中流出。
“娘亲!”
九尾天狐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一阵抖动,一个白sè的人影出现在了蓝光下,细一看,竟是一个身着白sè长裙,柔媚至极的女子,若是苏摩此时清醒的话,定能认出这白衣女子就是那夜潜入他房中的狐妖钟离。
此时,钟离急急奔向石棺上的九尾天狐,卷起衣袖,白玉一般润白的手掌温柔地轻抚过天狐的背,片刻后见它停止了咳嗽,面上的担忧神情才略微减轻了一些。她转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原地的苏摩和苏茉淳二人,当目光移过苏摩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娇媚的眼眸动了动,但随即把目光移向了他身旁的蓝衫少女。只见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可月白的脸庞上一双冰冷的眼眸却散发出渗人的幽幽鬼气,让人不寒而栗。
半响,钟离倒吸一口冷气,上前一步,跪下。
“你……”九尾天狐哑声道,双眉深深皱起,却只有一声接一声沉重的喘息声。
钟离转过身,面向九尾天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女儿钟离不孝,rì后定当求娘亲责罚。”
九尾天狐重重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不去看跪在地上的白衣女子。
“孤独大人,”当那个如水一般妩媚的女子看向苏茉淳时,温柔的眼眸中已没有半点泪,她咬住牙,将身子完全俯在地上,道:“三百年前,奴家的娘亲为窃得仙灵族至宝——镇南夜明珠,私闯仙灵族墓园,不料墓园内禁制如此厉害,反被一根青铜铁链困在这副石棺上百年之久。三百年来,母亲她不能挪动分毫,生死海的寒气也在百年间不断渗入她体内……您说,慢慢等死的滋味岂不是世间最痛苦的责罚吗?!”
她话音刚落,就猛地扎子,对着冰冷的地面重重一磕,抬起头时一缕殷红的血丝沿着她光洁的额头流下,一颗晶莹的泪珠也在此时夺眶而出,滴落在生死林的土地上,一阵白烟过后,凝成一粒冰晶。
在那滴泪落下的瞬间,苏摩墨黑的双眼如微风过境的湖泊,泛起一圈圈涟漪。
苏茉淳淡淡地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钟离,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放了她?”
“是,还请独孤大人大人有大量,放过奴家的母亲吧。”
钟离答道,俯子又重重地磕了十几个响头,“咚咚”声不绝,下下敲击在人心上。
蓦地,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在苏茉淳耳畔响起:
“走吧。”苏摩淡淡地道,拉住苏茉淳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而远处,那张妩媚的脸也在此时猛然抬起。
她没有记错,这个少年就是那夜她潜入红莲观中企图吃掉他灵魂的人。
可此时呢?
冷冽蓝光,透过树叶,洒在少年清秀的面庞上,衬出了他好看的轮廓,就像是雪花落在温暖的脸上,消融了,四周变得温暖起来。
下一刻,钟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来,美丽无双却无半点媚意。
一丝莫名的情绪在苏茉淳深不见底的眼底掠过,她用力甩开苏摩的手,后退几步,唇角微挽,对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如梦呓般的低语:“怎么,苏哥哥,你是要放过它们两个吗?淳儿只听说过正邪不两立,人妖殊途,可今rì一个天影门门人却让我放过两只妖狐孽障,白鸟仙灵,你说淳儿是否是在做梦啊?”
苏摩苍白的脸庞迅速暗了下去,他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才之时,他站在生死海边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他,随后便失去了意识。如今竟是被那妖狐钟离的为母求情所动,放从失神中醒来。
念及此处,暗sè的流影在他瞳中一闪而过,苏摩转头正视苏茉淳的双眼:“我们走……”
“哈哈哈!——”
一阵尖厉的笑声瞬间淹没了他的声音,只见在笑声中垂死的九尾天狐立在石棺上,九条白sè巨尾宛若九只生命力旺盛的蟒蛇在黑暗中有节奏地晃动,在它站起的瞬间,在它身后黑暗中无数双白sè的怪眼齐齐亮起,千千万万隐藏在黑暗中的妖怪现出了身形。
那一边,钟离吃惊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苏摩和苏茉淳,她连额角的血都忘了擦,呆呆地看着母亲。
半响,九尾天狐止住了笑,看向钟离,道:“我的傻女儿,这样的机遇娘亲就是求也求不来,如今你怎么反而要求她走呢?”
随即,它的目光落在了苏茉淳一直紧紧拽住的左手上,咧开嘴,笑道:“噬魂珠乃魔界至宝,囚禁了无数的妖、魔、怨灵,若能得到它的力量,我定能一举冲破这该死的禁制,重获zìyóu!”
钟离一听此话,神sè瞬息变换,脸上的媚意尽数退去,重重杀气涌上。但当她把目光移到苏摩身上时,冰冷的眼眸顿时柔软了几分,轻语道:“少年郎,我狐氏一族虽为兽类,但从不拖欠他人恩情。今rì姑且念在你方才为我母女求情的份上,暂不杀你,你还是快快离开为好。”
苏摩仿佛没听见般,沉默地上前一步将苏茉淳护在身后,黑瞳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的钟离。她脸上一烫,侧过脸,不再看他。
“傻女儿啊,傻女儿,没有这小子我们如何能胜千年仙鬼?!”
话音未落,九条巨尾便夹带着无数恐怖妖怪化作浩瀚的波浪一浪紧接一浪地袭来,眨眼间逼至苏摩眼前,眼看便要将他二人化为匪粉!
“畜生,不自量力。”
说时迟那时快,苏摩但觉得一阵寒风拂背,一道蓝影跃出,化为如鬼魅般欺近狐尾中心,左手划破虚空,青光闪处,一柄青sè光剑赫然在手,透明的剑身上有股股黑烟流窜于剑内,竟是无数的地府怨灵邪魔。一刹那,剑影如落花,惨叫声纷起,无数的妖怪残骸噗噗落下,漫天鲜血竟掩盖住了天空上凛冽的蓝光海洋。
“少年郎,看剑!”
一声娇喝突起,一道雪光闪过,黑暗中一个身影如一片翩飞的白羽,持剑直刺苏摩!
下一秒,剑尖划破了他的衣衫,刺入胸口,刹那间血花四溅,两个身影都为之一颤。
苏摩跌跌撞撞地后退去几步,方才他心魂大震,竟是定在原地无力反抗。
“素龄哥哥!”
一声呼喊带着无尽的绝望撕裂了黑暗,苏茉淳快步奔向苏摩,但此时九条白sè巨尾竟以更快的速度飞快地在她四周编织出一个巨大的毛球,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
“哈哈哈!——”
毛球在尖历的笑声与妖群的嘶吼声中开始一点点收紧,很快就收到了一人大小。
“不要……”
苏摩推开钟离伸出的手,挣扎地从地上爬起,大量的鲜血从他紧捂住胸口的手的指缝中流出,血滴在来路上,迅速被沿途的妖怪舌忝食干净。
他走到毛球前,手中长剑不断砍在球上,但毛球上的每一根毛发都如钢铁一般坚硬,不一会儿,他虎头已震出血来。
人,不与魔存!
情,人魔共存!
“刺啦——”
青光闪处,白毛球顶端突然出现了一道口子,一个蓝sè人影从中款款飞出,但觉一道劲风拂面,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带他迅速向后飞去,落在一块空地上。
苏摩视线落在了苏茉淳手中的那柄青sè光剑上,只见此时剑身几近成墨绿sè,滚滚黑烟不断从剑内溢出。
冥冥黑暗中,不知谁“啊”了一声,紧接着响起急切的奔跑声。
他抬眼望去,怔住了:熊熊燃烧的冥火将九尾天湖重重包围了!
他的记忆恍惚间又回到了火舌峰上离奇的一rì,那个神秘的黑衣女子。想着,苏摩的神sè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到了先前的平静,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熊熊燃烧的冥火。
顷刻,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九尾天狐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上光洁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下去,此时白sè的冥火宛若成千上万只来自地狱的小鬼一口接一口地分饮着它的血肉。剧烈的疼痛使九尾天狐面上的神情变得异常狰狞,它昂首,青芒四shè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苏茉淳,似要将对她无尽的仇恨一同带进yīn曹地府!
“娘亲,娘亲……”
钟离的呼喊渐渐变成低声的啜泣,她无力地瘫倒在青石棺旁,温柔的眼眸里泪如泉涌。
苏摩缓缓侧过头去,双目中依旧是惯有的平静,可脸sè却苍白得如同鬼魅。
“铮——”
一声锐响由远及近地传开,激荡在生死林四周的石壁上。
苏摩快速伸出右手在虚空中用力一握,四面八方的黑气瞬间如cháo水一般急速涌来,在他拳心凝聚开一个黑sè漩涡,一道耀眼红光闪过,手力一引,竟从漩涡的中心抽出了一柄纯黑的长刀来。只见黑暗中墨黑的刀身上密布众多细小的血sè裂痕,这些裂痕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不断地闪过阵阵诡秘红光。
第十三章焚神现世
冥火中,九尾天狐狰狞的神情中露出一种极端的恐惧,身子不禁向后缩了缩,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青石棺旁的钟离身上。
“呼——”
一阵疾风自树林上方刮过,一声凄厉的狐啸响彻悬崖,风在此时悄然改变了方向。四面八方的风急涌而来,倒灌入这片狭小的空地,眨眼间已完全占据了这一方空地。
一时间,苏茉淳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仿佛置身在一片波浪翻滚的汪洋大海中,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风向流动。忽地,耳边“刺啦”一声大响,一看,原是墓园旁的几棵十丈来高的参天大树竟同时被拦腰拔起,被风带向了远方。而就在那苍穹之上,二十八副高高悬浮在空中的青石棺材却仍然静谧地沉睡着,甚至连那连绵不断的蓝光也不曾被狂风挪动分毫。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她,她回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冰冷血虐的黑sè眼睛。可她却看得分明,那眼中的冰冷仿佛初冬时节在湖面上结出的第一层冰,轻轻薄薄,只要轻轻的一触,便会融化、破碎。
苏茉淳凝视苏摩苍白的脸庞,眼中的冰冷,乱了。
“好久不见了,独孤夜。”
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从眼前的苏摩口中发出,她面sè一白,忽然一声悲啼划破了轰鸣的风声,传了过来。
“娘亲!”
狂风中,九尾天狐再次瘫倒在青石棺上,从黑暗的后方陡然伸出数十根无形风鞭拉紧钟离,快速向黑暗中退去,片刻之后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白点。
“呲啦,呲啦”。
在风的带动下,冥火越烧越旺,很快九尾白狐的身体开始融化,大量的鲜血从身体内部涌出,最后随着一声尖锐的爆鸣声,庞大的身躯化为了一滩匪粉,被风吹散了,只剩下一条血迹斑斑的铁链。
随着九尾天狐的死去,林间的风平息了,远处已看不见钟离的身影,却隐隐可以听见她无助、凄凉的哭声。
苏摩立在原地,面上的神情平静如一汪凝结的湖泊。忽地,他一拳打在了一旁的树上,落拳处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
然而,此时他不知道的是,无边的黑暗中,身旁人无声地注视。
一声轰然大响,九尾天狐原先栖身的那具青石棺的棺盖在冥火的焚烧下,瞬间碎成了两半。
此刻苏摩的位置距青石棺不过十来步远,一眼瞥见棺内有一片绛紫sè的裙角伸出。
待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了青石棺旁,低头看去,不由得一怔。
只见棺内平躺着一位身穿绛紫sè长裙的年轻女子,双十年华,一头及腰长发如溪水泻在肩上、胸前,绝美的容颜静好淡然,若不是躺在这冰冷的棺材内,只怕会被误以为不过是睡着罢了。可细一看,这女子却与高台上那尊汉白玉所雕刻的女子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就算不是同一人,也多有血缘关系。
身旁有人轻“咦”了声,苏茉淳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低头看了眼棺内的女子,道:“这天上有二十八具棺材,加上这一具刚好是二十九具,世传仙灵族最后一次出现在人间,正是第二十九位圣女当任期间,如此看来她应该就是仙灵族末任的圣女——镜兰公主。”
说完,她转身看向苏摩,只见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棺中女子,竟似再也挪不开视线一样,手中长刀上红芒流动,透过冰冷的刀把注入了少年的血肉之中。
苏茉淳略一沉思,沉吟道:“如今棺盖已失,法咒尽被打破,恐怕她的尸骨很快便会同寻常人一般腐烂发臭,化为一滩难看的白骨,不如烧了,给她留个好看点的身后事。”
说话间,她向后退去一步,冲青石棺微鞠一躬,左手一扬,“呲啦”一声,一道冥火落在青石棺内女子绛紫sè的长裙上,见风便长,瞬间将女子吞噬了。
她看着,缓缓闭上双眼。
千年来,仙灵一族为世间和平付出了多少血与泪的牺牲,却在百年前暗自消亡在这荒山野岭一个无人问津的洞穴中,逐渐被世人淡忘。可是即使是在世人眼里宛如神灵般的仙灵族族人也不过是一介**凡胎,失去这古老石棺的保护,也会在岁月的摧残下化为一具具皑皑白骨。
想着,苏茉淳无奈地摇摇头,一抹自嘲的笑容在那张冷艳的容颜上绽放开来。
我真傻,人世间哪来的神?
突然,一只手从苏茉淳身旁伸出,五指成爪,竟毫不犹豫地直扑向石棺内熊熊燃烧的冥火!
可就在手指触碰到棺内女子肌肤的刹那,随着一声轻微的“刺啦”声,女子的尸体瞬间化为一股诡异的红烟,迅速散去。
“啊!”
冥冥黑暗中,传来谁意乱神迷的惊叫,苏茉淳小心翼翼地托住苏摩被冥火烧得皮开肉绽的右手,一层朦胧的雾气蒙上了深不见底的眼眸。
忽然,一道和煦的青光在黑暗中亮起,稍一逗留,从蓝衫少女平铺开的白雪一般的手掌心流向少年焦黑难看的掌心,如雪融化入温热的皮肤中。在第一道青光消失的瞬间,苏摩手掌上的伤顿时好了些,渐渐地,更多的青光从苏茉淳手中流向苏摩,化作一张温柔的网格包裹住他的右手,几乎只是眨眼间,他的伤便已痊愈。
“淳儿,谢谢你。”
苏摩淡淡言道,话语中却噙着一丝淡淡的温暖。
苏茉淳双眼扫过他的右手,不加犹豫地松开了手,走到树下的石棺前,停下了脚步。
只见空荡荡的石棺内,一个一柄黑sè长刀正静静地躺在棺底。
只见长刀约有十三尺长,通体漆黑,发出一种非铁非金的古怪光泽,刀刃上布满了细细的缝隙。
“焚神?”
苏茉淳月兑口而出,秀眉蹙起:“原来这棺中的圣女是这焚神幻化出来的假身,如此一来,莫非那个传说是真的……”
念及此处,她伸出白玉般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棺中的焚神刀,只觉入手处触地冰凉,沉重异常,绝不是寻常人可以使役的法宝。
突然,一股强大的煞气顺着手中的“焚神”袭上了周身,苏茉淳顿觉周身的每一根血管正迅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煞气一一刺破,而她竟连回击的力量都没有。
“啊”。
一声低语,打破了生死林中死一般的沉静,密林间黑暗中有无数身影随之蠢蠢yù动。
苏茉淳身子一颤,吐出一口鲜血来,竖直栽倒在地上。
“淳儿!”
苏摩浑身一震,飞快向苏茉淳昏迷的地方跑去。
就在此刻,树林的黑暗处传来了一声比一声尖历的吼叫,一个个恐怖的白sè眼球在黑暗中渐渐出现。
忽地,他脚下一绊,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地上。
下一刻,成千上万的嗜血妖怪将不远处那一个纤弱的身影围得水泄不通……
血顺着苏摩重新撕破的右手掌心流出,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怒吼,双眼落在了棺内的焚神刀上。
“铮——”
一声锐响由远及近地传开,激荡在生死林四周的石壁上。
在苏摩握住“焚神”的一霎,四面八方的黑气瞬间如cháo水一般急速涌来,一道耀眼红光闪过,只见黑暗中墨黑的刀身上密布众多细小的血sè裂痕,这些裂痕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不断地闪过阵阵诡秘红光。
那一刻,苏摩清楚地听见了恐惧在内心滋长的声音,在手上鲜血倒灌入刀刃上密布的红芒的刹那,墨黑刀刃宛若一个凶残无比的嗜血妖魔,一时间红芒狂盛无比。
紧接着,庞大的妖群开始颤栗,但向着它们的头颅无情砍下的黑sè刀刃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结了,他麻木地挥舞手中的长刀,一刀又一刀,不停歇地抡起砍下,腥臭的血液淋遍全身,脚下的残肢断骸多如牛毛,他疯狂地杀戮着,直至看见那一抹幽蓝的身影。
苏摩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苏茉淳,像一只蝙蝠盯住了他的猎物。
“嚎——”
突然,一只三头剑齿虎从尸堆中跳出,冲向地上的苏茉淳,张开了血盆大口向那截藕白的脖颈撕咬去……
“呼!”
苏摩手中刀刃以更快的速度划开了黑暗,直直劈向了三头剑齿虎zhōngyāng的头颅,“刺啦”一声,剑齿虎被一刀劈成两半,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爆炸开来。
他蹲下,拦腰抱起苏茉淳,艰难地穿越堆积如山的尸体,直奔生死林尽头的生死海。
“淳儿,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只见他双目遍布血丝,全身上下俱是黏稠难闻的妖怪血液,唯有怀中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安抚着他因杀戮而狂躁的心灵。
“我,要,快一点……”
苏摩干燥的唇瓣艰难地发出五个模糊难辩的字音,可他的速度却逐渐慢了下来,到最后他几乎是拖着身体在前进。
他瞥了眼手中红芒闪耀的黑sè砍刀,此时这柄法力惊人却凶煞无比的武器正一点点地贪婪地吸收着他体内的能量,可它与他手掌上的血肉仿佛融为了一体,任他如何用力也甩不掉。
身后隐约传来妖群的喘息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它们还在一路跟着他,等待他倒下的那一刻。
汗水顺着苏摩棱角分明的脸庞滑下,悄然滴落在苏茉淳月白的小脸上,他低头凝视怀中人,血污的眼里闪过一道明亮纯净的光芒。
“淳儿,你一定会活着出去的。”
苏摩喃喃低语。
抬眼望去,在前方无尽的黑暗中有一片无垠的海洋,冰冷的海风迎面吹来,如刀割一般,他仍然向前“走”去,唇边有了劫后余生的欣慰。
“刺啦”。
……
“刺啦”。
……
突地,身后传来一声接一声像磨刀一般的钝响,妖群随即sāo乱起来。
苏摩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回头看去,怔住了。
但见在墓园空地上堆积如山的妖怪尸体正一具紧接一具融化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血团,悬浮在半空中,片刻之后,血团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然后慢慢地变小,最后竟像升天的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禁向后退去两步,厌恶地瞥了眼手中的黑sè长刀。但他没有做任何反抗,只是回头接着一步步地走向生死海,他必须趁妖群被方才惊怖一幕吓住时,带着苏茉淳离开此地。
很快,苏摩站在了生死海边缘。
直到走近他才发现海滩上铺满了光滑坚硬的黑石,簇拥着一汪蔚蓝,海水打在他身上,冻得他几乎失去了知觉。
生死垂于一线,这“生死海”的“生死”二字对于此时的他们当真是贴切至极。
苏摩苦笑着摇摇头,低头强使自己僵硬的手指,挣扎地月兑下脚上的鞋子。一路走来,鞋底早已磨烂,脚底也磨出了血,此时被冷风一吹,破烂的鞋底与脚底的皮肉相黏合,他用力一撕,才将两只鞋从脚上“撕”了下来,疼得满头是汗。
他稍作停留,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的苏茉淳抱紧,一脚踏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在踏入海水的一霎,他全身的肌肉不可自抑地抽搐起来,浸在海水中的半截躯体上似有无数支针在扎,伤口处更是瞬间冻得麻痹了。
苏摩望向大海的眼中露出了坚毅,一步紧接下一步,缓缓步进了大海深处。
“哗啦啦——”
一个巨浪打来,将二人完全淹没了。
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唯一的温暖是怀中人胸口处仅存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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