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分,杨柳枝头那抹清翠正日渐茂盛,蝉鸟渐渐爬上了枝头,白天已开始转热,但晚上还是丝丝的凉意。
躺在浣衣局婢女的休息房内,辗转反侧。看看周围,房内其他的十几个宫女因白天繁重的劳作已酣然入睡。起身走到屋外,此时的浣衣局没了白天的繁忙和忙碌的身影,显得格外的清静。我坐在水池边,望着水中随波一荡一漾的弯月,怔怔出神。时光飞快,我已入宫三个月了。
还记得当日,沐大叔一家被流放南疆,我和明悦、小蝶作为沐家的婢女,一并没入宫中为奴。我们并非沐家婢女,但以孙家的实力,要帮我们伪造一个身份确实并非难事。大晋朝规定,罪婢,只得在浣衣局或御膳房等地日日劳作,不得在主子面前待候。倘若在年满二十五岁前,未被皇上临幸则可以跟其他宫女一样出宫自行婚配。而南疆乃湿热蛮夷之地,多滋生巨蚊和蛇蚁,气候十分恶劣,且路途遥远,远离中土。流放到那,一路上颠簸辛苦不说,去到那还要忍受恶劣的生存条件。而入宫,只要我们小心谨慎,明哲保身,忍耐几年便可重获自由。
孙文为了不要让我受苦,便想法子将我们三人的身份伪造成沐府的婢女,又去求了太后将我们安排入宫。恰逢皇上大婚,宫里确实需要人手。前番因突厥便来进犯,所以后宫之事一直未提上日程。现如今宫里的宫女大多都是先前明帝时期留下来的。明帝没有妃子,宫女自然很少。新皇刚登基不久,又刚大婚,过一阵子还有选秀,到时宫里的事非常多,就只靠如今宫里宫女人手是远远不够的。
初入宫时,负责教我们宫礼宫规的是郭嬷嬷。因浣衣局、御膳房的宫女乃低等宫女,大都一辈子没有机会晋升。比起在储秀宫教秀女,这的确不是一门好差事。所以郭嬷嬷对我们十分苛刻严厉。稍有偏差,便又打又骂,简直不把这些宫女当人看。因着我们三人是罪婢的身份,那郭嬷嬷更是对我们愈加苛责,经常有意无意的给我们找罪受,让我们三人吃了不少苦头。
我们三人被分到了浣衣局,彼时正值初春,天寒地冻,寒冷的水侵骨而入,一天下来,我们的双手往往冻的麻木,手上的冻疮又红又肿,手指几乎不得弯曲,想我自小生于富裕人家,何时受过这样的苦。他们更欺我们是新人,每每都将最繁重的工作安排给我们,吃的也是残羹剩饭,还从未曾饱过,他们这样百般刁难欺侮,我们却无法可避。
晚上,我们三人相拥在床上,抱成一团,哈气撮手取暖。累了一天,整个身子像要散架似的,偏的又寒又饿,难以入睡。待到第二天,晨光初现,我们又得开始繁重的劳作,就这样,双手天天泡在寒水里,日复一日,每天要洗的衣物,仿佛永远都洗不完。我们三人日渐憔悴,苦不堪言。
天气回暖,我们也终于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想着这三个月的日子,不禁对着水中的月影叹了口气,转身慢慢回房。明日还要早起呢!
当午,我和明悦正抬着刚洗的一大桶衣物去晒。内务府的蔡公公正和浣衣局的曾嬷嬷商量着什么,边说还边往我这边看。不一会议,蔡公公便跑过来道:“若琴,有人找你。出来一趟。”
我放下手中的衣物,道:“公公,可否告知,是谁人找我。”
“去了不就知道了?”蔡公公略不耐烦道:“来,来,来,快点。”催促道。
跟着他出了浣衣局,转入了永巷,只见一身白衣负手而立。
“孙三少爷,人给您带来了。”蔡公公躬身道。
“有劳蔡公公,这点小小心意,请公公笑纳。”孙文把一个钱袋塞到蔡公公手里。
蔡公公喜道:“孙少爷太客气了,以后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奴才一定尽心尽力。悉听吩咐。”说完就拜辞了。
待他走远,孙文忙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满是怜惜道:“你瘦了许多。”
我有一瞬间的激动,这样陌生深宫之中,乍然见了昔日故交,真是十分难得。然而只有那么一瞬间,我已经若无其事,抽出手来,道:“谢三少爷关怀,若琴只是近日胃口欠佳,清减了少许。”
孙文目之所及,见我双手又红又肿,多处损烂。正是初夏时分,冻疮渐融,真是痒得要命,越挠越痒,每每都要抓得出了血,还不解痒,双手多处被抓破了皮,露出血红的鲜肉出来,堪是恐怖。可是即便如此,我们还得日日劳作。他一把捉住我的手,吃惊道:“你的手怎么会这样?”
我淡笑着,抽回手,道:“不碍事的,只是生了冻疮,这一阵子就会好了。”
“对不起,我直至今日才来看你。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他满目怜悯道。
“若琴又不是什么千金之躯,并不觉得受苦。”我微笑着道,“何况我们得以活命,全靠三少爷的倾力相助。”孙家因着沐家一事,与杨迟慰不乏正面交锋。孙家向来做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在当口与我们太过走近,以免落人口实。
孙文笑道:“你这‘三少爷’,‘三少爷’的听得很别扭,不如你就叫我孙文可好?”
“若琴如今身外宫中,身份卑微,少爷乃是显赫的世子,若真如此直呼你的大名,被旁人听去了,恐无端生起风波。”我淡笑着道,沉默片刻,问道:“听说南疆气候十分恶劣,不知沐大叔一家现在可好?”
孙文轻轻道:“沐家人早在两个月前就到了南疆的卞南。那里自然不比中土,但已是南疆气候最好的地方了,那里近林靠海,可打渔捕猎为生。沐家曾隐居山林,想来也应该能适应那里的环境。”他停了停,继续道:“我今日入宫跟太后姑母请安的时候,已求了他老人家,把你们三个调去静心殿,到时候,你们就不用做这些粗活了。”孙文道。
静心殿乃皇祠,也是历代后宫里无子嗣的妃子们带发修行之地,也是宫里祈福烧香之地。佛门清修之地,远离权势和争斗,确实是个好去处。
“三少爷,你已经帮了我许多,我实在不愿意再给你添麻烦。再说,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我不愿意欠他太多。
听我这样说,有一丝失落,道:“若琴一定要和我如此生疏么?”
他一脸真挚,目光中带着怜惜,如轻风拂来。然而我是无力接受这样的目光的。我转过头去,正色道:“三少爷的大恩大德,若琴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人人都道,孙文肯这样尽力救我,是因惜才之心。只有我知道这其中不仅只是这样。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早就无心情爱,又何必惹人为我惘相思呢?
我又道:“他日三少爷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若琴一定全力相助。”
他听罢,失笑道:“若琴,在你心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道:“三少爷是一个惜才之人,也是一个好人,更是我的恩人。”
他淡淡一笑,道:“我不想要做你恩人。我帮你,不仅是因为惜才,更是因为……我视你为知已。”
他走向前来,与我并立。微风拂过,冉冉在衣。和煦的阳光高起,将我俩的身影拉得好长,渐渐的淹没在了这庄严而宏伟的宫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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