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他珍惜护持的面具,已碎裂成泥。舒悫鹉琻
我在雨中凄然的微笑,越笑越夸张,一张刚刚痛哭过的脸,泪痕未干却又放肆得狂笑了起来。
雨抽打的黑夜,寂寞的街道格外的安静,笑声渐渐窒息,我的手心缓缓合上了那只怀表,合上了那张珍藏的照片,合上了南若瑄回眸一笑的少女容颜。
那笑容,她专为管毅而绽放。因为我能看得出来,当时她的眼睛里只有这个男人,就像是我曾经无数次那样的对他笑一样。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就是南若瑄的?是订婚的那天吗?
记忆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们订婚的那天,管毅对着电话一字一句的问:“我最后再说一次,告诉我她是谁?否则我拒绝再做下去。”
当电话里的人说出了我的名字,管毅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我,对于喜怒不形于色的管毅来说,这样慌乱的眼神已经是最大的失控了,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惊讶过。我到底是谁,会让他如此震惊。
原来他最爱的人是南若瑄,原来他最恨的就是无缘与南若瑄相爱,而被迫留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执行任务。那时的他,有着什么样的心情。当他再次追杀我的时候。
每次他在折磨我的时候,总是会默默的倚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我,而那张平静而善于伪装的脸,没人能看出他心里的痛苦。
留他独自躺在雨水中,我背对着他离开,大雨迎头浇下,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巨大的悲恸笼罩了我,我没了力气,走一步,跌一步,似要站不起来。
黑夜里,阿伦扶住了我的胳膊。我救命稻草般攥着他的手,勉强站了起来,然后触电般甩掉,是他,就是阿伦的突然出现,让我本能的开出了那致命的一枪。那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狙击枪手的正常反应,可管毅却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他的那一枪最终是放空的……
他才是真正的枪神,永远的杀手a。可赢了的他倒在了血泊里,输了的我却活了下来。
我跌跌撞撞的走着,拼了命也要离开。
不知道是想离开这座迷城,还是想离开城池中的那个人,我一刻也不想停留。
在这样冷的下着雨的晚上,在这样暗的长街,恍如岁月,总觉得他还在什么地方静静等待着我,依旧撑着黑伞,带着极浅极浅的微笑。
泥泞长街的转角,我逐渐放慢了脚步,回顾最后一眼,向雨丝的深处,向孤独躺在血泊中的管毅。
雨水冲干净了他脸庞上的鲜血,那容颜依然如很多年前迎着花瓣雨挽我入礼堂时般俊俏迷人。
一瞬间,我的泪水,混着雨水,夹杂着鲜血,无法禁锢的在黑夜的迷城里流淌着。
这场滂沱的雨,让所有飘浮不定的云,到了最后,都汇成了鲜红河流。
像是一把锯子在心口反反复复摩擦着伤口,我努力的往前走着,不去管阿伦的呼喊。
直到他压抑而发抖的声音传来,“若瑄……你看那边……”
我这才停住了脚步,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于是站在雨中缓缓的回眸,一刹那,却看到墨色的大雨中,黑压压的飞鸟从遥远的天际飞来。
它们铺天盖地的遮住了天空,以至于那厚重的雨点都无法砸落下来,那是一只只不详的乌鸦,它们在管毅的上空盘旋着,飞舞着,像是跳着神秘的舞蹈。
我喃喃的说:“你们想干什么?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打扰一个死人的宁静,难道它们看不出来他此时睡得有多安稳吗?
在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我从来没见过他睡得如此的了无牵挂,像是放下了所有的痛苦。情窦初开时的我,每次看到他落寞坐在窗前,手心里握着那只怀表,像是握着今生至爱。就天真的想走进他的心里,拯救他的心事。
事实上,他是孤独的,我无法拯救他。
人世很长,人时已尽……他在中间休息……那是无法避免的死亡预知,突然之间,一阵悲伤和愤怒袭击了我的心脏,我撕心裂肺的大喊,“滚开!你们为什么要缠着他!”
砰!砰!砰!
我手中的枪拼
了命的射击着天上的一只只乌鸦,清脆的枪声在深夜里特别的刺耳。
阿伦连忙上前阻止我,“别打了,那只是一些乌鸦而已。”
“哈哈,乌鸦!”我狂笑着,“你有见过乌鸦在雨夜中盘旋吗?有吗?”
他怔住了,呆呆的看着子弹不停的扫射着那些黑色的不祥之鸟,当我的子弹全部打光的时候,那些乌鸦终于散了,在翅膀煽动的呼啸声中,它们黑压压的离开了管毅,调转了方向飞去了天际。
阿伦静静地说:“它们,就好像是亡灵的使者,来自另一个国度。”
我的眼神转向他,模糊的雨中,脑袋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的剧痛,我又看到了那梦中预言的一幕,不计其数的鳄鱼从水面跃出,将阿伦扯入水底,只有翻滚的水花中猛地溢出猩红的鲜血。
那一幕一闪而过,我险些站立不稳,阿伦一把扶住了我,“你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他坠入悬崖,崖下无数只鳄鱼一瞬间将他撕咬,连一块骨头都不剩。梦境中的预言开始成真了,管毅已经死了,倒在了雨中的街头。下一个,会是谁?
推开了阿伦,我扔下了没有子弹的狙击枪,转身在雨中走着,蛇戒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道空间之路在我的脚下伸展开来,刹那间,我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中。
一脚踏在了青草上,流动的能量中,我从空间缺口中走出,又回到了静堂的地下总部。
可眼前的景色却很陌生,我站在一个古色古香的走廊里,四周的轻纱徐徐飘扬,铃铛清脆的响着。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许多许多的照片,就连风儿摇动的门帘都挂满了照片。
那上面都是同一个人的照片,每张照片都用精美的相框装好,不规则的摆在墙面的两侧。年龄从大到小,整个长长的走廊的话演绎着一个人成长的历史,当我一步一步走过时,她的一生全部浮现在了眼前,有婴儿时期,有少女时,有英姿飒爽持枪时,那同一个主人公就是南若瑄。
我想起在旋转楼梯旁看到了蓝色发带,这里为什么有着南若瑄这么多的生活痕迹,而且那些物品都连接着警报器,像是不允许任何人碰触一样。
走廊的尽头,似乎传来一些水声和人声,我转过身继续走着,穿过了一条长长弯弯的通道,前方是一间四面敞开的木屋子,隐隐约约热气袅娜,像是泡温泉的地方。
木睡椅上搭着白色的大浴巾,两个少女端着茶水守候在温泉池边。
我从腰间拔出了微型手枪,走向前。从那侍女的身后走了出来,眼前一片空旷,我看到了一个人,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她就是静夫人。
此时,她刚游完泳上岸,头发高高盘起,穿着一件优雅的泳衣裙,宛若茉莉花般恬静尊贵。
我举着枪对着她,一个少女将白色的浴巾为她披上,另一个少女敬上热茶。
她却微微笑,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喜,“若瑄,你果然走进来了,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已经等待你很久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赢了杀手a。”
我看着那熟悉的容颜,一直看着她。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上海,那时候她容颜憔悴,消瘦的她几乎拿不稳那小小的杯子,那是她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看起来油尽灯枯。
而眼前的她,像是骨骼里充满了新鲜的血液,肌肤恢复了光泽,看起来只有二三十岁。
她掠起我额前的湿发,放在耳朵后,“从今往后,你就是静堂的新堂主了。”
听到那句话,我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一样,猛地举起了枪,握枪的手不停的在颤抖着,“别碰我!否则我杀了你!”
这时候,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一行人,他们手握重型武器,为首的正是我的师父6老伯。暗地里无数把狙击枪对着了我。
他走到我的面前,说道:“若瑄,你万万不能杀她。”
我看向他,他停顿了一下,缓缓的说:“因为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犹如五雷轰顶,我放下了手中的枪。我不相信,不会有这世上会有母亲如此摧残自己的孩子,毁掉她的容颜,清洗她的记忆,把她从爱人身边夺走,塞给另一个男人。就是为了能控制她的人生。
>这太可笑了。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母亲会如此恶毒的虐待自己的孩子。当母爱变成了虐待,当家庭变成了地狱,你就不会流泪了。
我竟然笑了,躁狂症式的欢笑。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拼命的笑,就必须痛哭失声。
不管我是如何的祈求,师父这一生,终不会违背静夫人。这世上,最不能强求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