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元宵佳节,朝廷取消宵禁,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喜迎佳节。为亲,为友,为爱,团圆,是每个人心底的愿望。
按照惯例,玉奴他们进宫参加宫宴,只有我一个人。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过节,心里沧沧戚戚,在热闹的灯会,繁华的景致中欣羡的望着大家的脸上都喜气洋洋,我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竟是这么害怕孤独。
家,是个遥不可及的字眼。
城西头有棵千年古榕树,长得枝繁叶茂,又被称作许愿树。很多人会在宝牒写上自己的心愿,再掷上许愿树,祈求上苍保佑愿望成真。我也不能免俗,在宝牒上写着“愿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一生平安幸福”,然后往树上高高一掷。听说抛得越高,越能接近老天,越能实现心中所愿。
出来赏灯许愿的人很多,我被人潮推挤着,一时难受便干咳了两声,风寒未清,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无意识的顺着人群走,竟然走到一个我本不愿再去的地方——相思石。
在长长的铁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锁,见证着男男女女的幸福。曾经我也是幸福的,在拉着那个人来这里挂锁的时候,我以为这一生便能这样度过了,我那天说了什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冬夜的寒风冷如冰,吹得人心酸,泪意纷至沓来,心如刀绞。仲孙静月,这个名字是一个魔咒,会无时无刻的出现,扰我的心,乱我的意。
我茫然转过身,赫然发现玉奴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静默的站在我身后。黑亮的眼睛紧紧的锁着我,灯火的映衬,给他挺拔的身影笼上一层昏黄的舜华,英姿傲人。
我悄悄的掩面拭去眼角的泪,这才抬眼,勉强的弯起笑望看他,“宫宴结束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抿抿唇,细心地替我拨好了微乱的头发,轻缓的答道,“我怕你一个人闷,便早些退宫出来找你了。你的身子还没有好全,怎么就来这些人多的地方?”
觉得他的语气怪怪的,我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当时也没在意,只淡淡的笑着说,“听说今夜会有盛大的焰火,所以我也来凑凑热闹罢了。”我尽量轻松地面对他,免得他看着些什么为我担心。
“嗯,这里人太多了不自在,我带你找处好地方,能看的清楚些。”他轻声笑了笑,眉眼含着温情,说着就拉着我的手,护着我离开了相思石。
我抬起头,望着玉奴的侧脸,心里喟叹一声,沈君玥,你还想些别的做什么?这个人对你总是那样默默地付出,无言的爱惜,还不够吗?在那一刻,我下了决心,从此要对他好。
他带我上了城楼上,此时能上城楼的,都是为达官显贵开放的。恰巧那时,美丽的盛宴开始了。火树银花不夜天,从高处往下看,整个邑宁似乎被照得像白昼那般的通亮,城下的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漂亮吗?”他定定的看着天上一朵朵晕开的烟花,轻声问道。
“很漂亮。”只是,霎那间的美丽,短暂得让人惋惜。
他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把暖意从手心直直的传到我的心底,“以后每年我都和你一起看。”他像宣誓般的说着。
我点点头,跟着手心紧了紧,“好啊。”那时我是真的愿意跟这个人度过一生,没有勉强。
后来我们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甄若,我的表姐,如今的太子侧妃。太子与玉奴他们素来不和,所以甄若也只是礼貌性的朝玉奴行了个礼,互相简单的寒暄了一番,便再无话题。只是,她注视我的那双厉眼,尖锐得让人难受。
她不啻的哼了一声,声音娇而冷,“二房的人都是这么忘恩负义的。”
“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我也冷冷的迎视着她。我已经与甄家无关,在平日的来信中知道外公舅舅的身体还好就可以了,其余的甄家人,不在我应酬的范围内。
“尊重?”她轻蔑的睨了我一眼,忽然又笑灿如花,“也是,如今攀上了高枝,其他人的生死你又怎么会顾及?”
我微蹙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其他人的生死?
“昭昭,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不如我们先回府吧。”这时,玉奴忽然急着想拉我走,眼里有着我读不懂的瑟然。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我摇摇头,固执的说,“先等她把话说完。”
“你知道二伯公来了邑宁吗?”甄若凉凉的说着。
“什么?外公来了?他来邑宁做什么?”我讶异的喊着,不可能,怎么他们来了我不知道?
“他来求太子殿下救你那个好惹是生非的表哥。好了,我也不大想说这些,相信勇王殿下比我更了解这些不是?”她说着就越过我们,翩然而去。
听了她的话,我愕然的愣在那。救少棠表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找到表哥了?而身侧的玉奴则是面色沉了又沉,有些恍惚的望着我,只是这一眼,我便知他有事瞒我,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我们一路走回别院,他都没有说话。我几次张嘴欲言,却又被生生的忍着。我不想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什么,我在等着他亲自告诉我一切事情。
静默得深沉的大厅,只坐着我们两个人,烛台上的蜡烛闪着昏暗的光,我看不真切他的脸。许久以后,我率先打破了沉静,“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吗?我们之间还不能坦诚以待?要不我自个儿去问。”我起身就要离开。
他猛地扑来,从我身后霸道的紧紧的箍着我,失神的呢喃道,“昭昭,你不要去问,也不要去理会……”
“那你跟我说清楚啊,他是我表哥啊……”我也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五六年没有他的消息了,怎么才听见他的行踪,就是这么个事儿?
他没有放手,只是把下巴搁在我的肩上,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表哥,似乎是太子门下的人,牵车进这次太子门人的舞弊案中。”因为梁大虎的一纸万言血书,太子陷入了被人弹劾的泥沼中来。
我震惊的喊着,“怎么会这样?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表哥离开家以后,竟然投到了太子的门下?
“我不跟你说,是想看等事情明朗了,再想办法救他出来。我不想你去求二哥……我没有他本事,我怕你求他,我害怕失去你,你明不明白?”他收紧了手,把我圈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他见我沉默,就又焦急的保证着,“昭昭,你相信我,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他怕我去找萧泽天?即使如此,他又怎么会以为,我会因此而离开?他的不安从何而来?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微微地点头,轻柔道,“我相信你,可是,你总得让我先见见外公吧。”为了向我隐瞒这件事,他连外公来邑宁的消息都不跟我说。
第二天,我见到了舅舅,外公没来,舅舅说他急得病了。
“昭儿……”舅舅一看到我,眼眶便泛了红,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悄悄用袖子掩去,又说道,“是舅舅没本事,对不住你啊……”
我知道他还在介怀当年的那件事,敛下眸,说道,“事情都过去了,舅舅就别提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如今还是表哥的事情要紧,现下是个什么状况了?”我看着坐在对面的舅舅,感慨万千,这么多年不见,他的两鬓满是银丝,额上也有了皱纹,眼底青黑,应该是为表哥担忧吧。不过自来了邑宁,我们就书信不断,血浓于水,不会因为长时间的不见面而生疏。
一提起表哥,他又急得直拍着大腿,“这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但是我相信少棠不会做这种龌龊事的,只是这案子牵涉甚广,多次疏通刑部都不能放人。我跟你外公想去求太子,可是一直没见到太子的面。看样子,他们是想随便找人来替罪了事。只是,这罪名一但定了,重则死罪,轻则充军……这叫我们怎么办?”
“岂有此理!那少棠表哥就得当替罪羊?可是甄家跟太子不是姻亲吗?他们怎么会弃之不理?大伯公也不理么?”我怒不可遏,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分。
舅舅面有难色,苦笑着说,“你大伯公不可能出面的,正因为是姻亲,这么做才是大义灭亲,更能维护他们的根本。”
“真是卑鄙!”我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也是少棠的命了……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意。”舅舅叹道。
“舅舅,你知道主审的人是谁吗?”我问道。
“是刑部尚书,司青。”
原来是他。
司青暗地里是站在萧泽天那边的人,怪不得玉奴说怕我去求他了。
后来我又去看望了外公,他比从前苍老了许多,本来身体就不好,如今说话时气若游丝,往往没说几句就接不上话来,口中念着的都是表哥的名字,让人心酸得落泪。
玉奴变得越来越忙碌,我已好些天没有见到他的踪影。他叫我信任他,我便试着耐心的等他的消息。不过我心里还是着急,偏偏长秀被派去守关,敬为又回了老家,举目间,我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说话的人,真是够寒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