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言 邪君独宠 千丈袅晴空

作者 : 苏景轩

我只是这么安静的看着玉奴,那双包含着悲戚、无奈、痛苦却又难以宣泄的黑眸,有着太多我难以偿还的情意。当初为求解月兑而选择他的我是自私的,因为我无法回报他等同的爱意,所以我才下了决心用自己的下半生对他好。可是,那个能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男人,轻而易举的便能让我低了头,让玉奴对自己失去信心,对我们之间失去信任。

萧泽天说,在这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只有他不想要的。他习惯掌握一切,善于利用一切,要将这个天下收归羽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现在不过是在享受这个追逐的过程,享受至上权力带给他的满足。这个混世,权力等于一切,所有的爱、恨、痴、怨都要臣服在其脚下,必要时还得做出牺牲,你想置身事外?得问老天爷愿不愿意。也许我积福不够,上天没有眷顾我,浑浑噩噩的十几年,竟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又得到些什么。

玉奴也这么痴痴的凝着我,眼底里那让人难以忽视的深情曾经让我无所适从,尴尬。可是我此刻却有丝丝的庆幸,这个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爱着我,需要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眼波才动,他已经比我更快一步来到我跟前,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尖抚上我额前的发丝,似在呵护易碎的珍品,很轻很柔,然后一滴,两滴,无数滴晶莹滚落衣衫,像在跟我控诉、悲鸣。

我才想说话,他却眼疾手快的捂上我的唇,而后用力将我揽进他的怀里,彼此靠近得连心跳,呼吸都一清二楚。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坚定无比,“昭昭,无论如何,你都要记住,我爱你胜过一切。在我不知情爱为何物之时,我已对你不舍,如今此意更胜从前。在你答应嫁我的那天,你已经逃不掉了,不,从我们初见开始,你就被我缠上了。我没有大哥的手段,二哥的睿智,所以我可以忍,可以让,一无所有亦无要紧,只……除了你,我到死不能放手,谁来阻止都不成……你明白么?”他最后的问句,似在叹,却有有着怯意和期待。

这个才是我认识的敏感却又勇敢的玉奴,他方才的失控,只是郁郁不得发才有的宣泄。

我的鼻子酸酸的,有什么从眼眶挣扎而出,却不为悲,是喜泣,我慢慢的张开手环抱着他厚实的身体,他震了震,搂得更紧。我低声说,“玉奴,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在挨打以后对我说过的话么?”我轻柔的挣开他的怀抱,抬眸定定的凝着他。

他脸上的泪痕未散,可眉眼渐弯,唇角微微扬起,“当然记得。我说,‘我长大了要当个英雄,我会对你很好,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我怎么会忘?”又怎么能忘?

“玉奴,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我的心暖暖的,缓慢的抚着他略显僵硬的背脊,低低地问。

他摇摇头,却说,“我不知道,只是有了你,我希望是天长地久。”

我微微笑了,挣开他的怀抱,执起他的手,长满茧子的粗粝手心让人感到稳实,温暖。我字字软温的说,“所以,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要是你放手了,我追到阎王爷那里都要找你算账的。”

“昭昭?”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喜,红唇微动,浅碎的吻星星点点而至。

我笑着捶他的胸膛嗔道,“哎哎,乱亲个什么劲儿?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呸!我亲我媳妇,谁敢嚼舌根?看我不扒了他的皮!”他用袖子拂了下鼻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多日来紧皱的眉宇松了开来,染上了熠熠星辉,又变回往日那个目秀俊朗的男子。

那天晚上,玉奴搂着我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安宁地呆了一晚,享受着这风雨过后难得的平静。我们聊了很多,却避开了某些敏感的话题,只谈风月,不问世事。说得最多的是他的封地,风土民情,山水典故都侃侃而谈,竟只是听他的描述,我就对那里已心生向往了。看着身侧神采飞扬,说话时眉飞色舞的他,我便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其实,只要几亩薄田,三两间茅草屋,采菊东篱下,悠然便可见幸福。

只是,风雨不过是偃旗息鼓,没等人缓过气便又施施然袭来。这次掀起浪头的不是别人,是玉奴最敬重的二哥。坊间已开始传开,说勇王与明王不和。一石落,激起千层浪。各种各样的想法铺天漫地而至,在太子与明王角逐的较量关头,无疑,天平又悄悄倾向了太子。这或许就是穆帝欲赐婚我和玉奴的目的。可听闻他已康复,为何迟迟不见下旨,是突然变卦了,还是另有他因?

我担心玉奴,怕他会冲动误事,便寻了机会对他说,“未到万不得已时,千万别开罪你二哥……还有,我说这话不是为他,而是为你。”没人能看透萧泽天的心思,也不清楚他的底线在哪里,他再钟爱玉奴这个弟弟,也不会允许他触了自己的逆鳞。

玉奴琥珀般温润的眸子是让人温暖的柔情,笑言,“我自有分寸的,这点你不用担心,二哥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别听外头的人乱说,这不过是他们想离间我们的兄弟之谊,作不得真的。”

我点点头,压下心中的疑惑,真是这样吗?那为什么在他刻意的掩饰下,我还能觉察到他眼底深深的倦意呢?

他仿佛看穿我心里的迟疑,真切的握着我的手,郑重的说,“那次你负了伤,我却不能陪在你身旁……那时我便跟自己说,不会再让任何人从我眼前带走你,即使是二哥也不行,除开这个,没人能伤我跟二哥的兄弟情。你别太着急,不出几日,成败自见分晓。”

“嗯,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就去做,我都支持你。”我回握他的手,鼓励着他。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萧泽天与萧玉琥所表现出的兄友弟恭让“二王不和”的谣言不攻自破,也让某些人的别样心思落了空,虽然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在显仁七年三月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向骁勇善战的拓跋族起了内乱,而后传出拓跋信义取代他兄长拓跋仁,成为西边草原新一代的王。接着他又征服了周边大大小小的部落,将拓跋族的版图扩得很大,俨然自成一个小国,并且有欲与穆朝分庭抗礼之势。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愣了一下,不禁又想起了那双阴鸷、狠厉的眼眸,带着原始的野性,有着贪婪不服输的欲wang,此人上位,恐怕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叹一声,朝堂争斗,行军打仗这样的事也轮不到我管,只想着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孜孜不倦的争斗就那么有意义?我不懂。

人间四月芳菲尽,一花败了一花荣,岁月不会为谁停驻。外公一家要回东郡了,他们本欲让我一起回去的,莫说我如今的情况不能走,即使可以,我也再不会去那个让我感到恶心的甄家,当年我就发过誓的。

他们临走前,我又去看了一趟表哥,形销骨立的身体还没见好,东郡有名的玉面公子如今也只能哀哀卧在床上,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风流倜傥?为了那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他毅然的离了那个家,为了争一口气投身朝堂,证明自己不是懦弱之人。偏偏那拳拳上游的心又被无边的权欲给抹杀了,何其悲哀。正如萧泽天说的,如果你不够强势,就只能任人欺凌,他倒是比任何人都要看透了这世间的本质。

前几次来,他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也不大开口说话,有时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彼此静默着。或者说,他有很多话想说却无从开口,又或者,多说无益。

我心里难免酸楚,像被针扎似的戚戚生疼。失神间,眼前晃过的,是那个温暖的晴天,一只小白兔调皮的跳到了我脚下,然后看到一个轻灵的女子,和一个俊朗的公子来到我面前,二人在阳光下,闪着精致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这样的一对璧人,本该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却被命运的残酷而断了生路。

表哥歪斜的靠在床边,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显得他的瘦脸更加的苍白,满望着我的眼里也是苦楚,唇颤颤的喊着,“小昭……”

我闭了闭眼,深呼吸以后再张开,起身帮他掖好薄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一点,“表哥,过去的事就当过去了,别再纠缠了。我不是要你忘记,可是人总得要向前看,外公他们还仰仗着你照顾,切不可再妄为了。”

他苦笑两声,声音有着悲凉的无奈,“小昭,你说小柔是不是恨死我了?她怕是下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我这么无用,连她想看到我出人头地我也做不到,一个人苟且偷生又有何用?”

听他说的丧气话,我瞪大眼,冷冷斥责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一个人?外公,舅舅,舅母还有我不都还在?你看看他们为了你的事,四处奔波劳碌,多少个日夜不能安心,你这么想能对得起他们吗?小柔,小柔最想你怎么样你不知道?她只愿你能一生平安,她没有等到的日子,你都要替她活下去。”说着我的眼睛也酸酸的,原来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没有放下来。情之一字,让人飞蛾扑火,明知前路漫漫,甚至会万劫不复亦不会回头。

“小柔……小柔……”表哥模出身上那个泛白的荷包,失神的低喃着,过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他的眼神恢复清明,似乎想通了什么,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血色,只紧抓着我的手,感激的低言,“小昭,这次的事麻烦你了。”

我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你振作起来,我就高兴了。”

“小昭,你跟明王殿下……”他说着又迟疑了一下,见我脸色一凛,已没有问下去,而是转了话题,“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可是我却不想解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理还乱。我只摇摇头说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再回去。”

他叹了口气,“当年要是我还在,拼死也要护你周全的,怎会让他们欺你至斯?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姑父竟会是赫赫有名的沈家人……”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我也跟着苦笑。谁能想到,一个柔阳的孤女,竟有这般显赫的身世,这般不平的际遇。

表哥顿了顿又说道,“小昭,勇王殿下是好人,你嫁他我也放心,只是……”他太重感情了。

他刻意将最后几个字隐了声去,我一时没有听清楚,反问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小昭,我希望你能幸福。”这是一个亲人的祝福。

没过几天,外公他们便又离开邑宁回东郡去了。

开春以后穆帝就下旨要修葺沈府,我一时心血来潮就想去那里看看。曾经荒芜的庭院又焕然一新,重现当日的奢华,可惜,再美也只是一座空荡荡的大宅。不过,我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了他。

他立于一棵古槐树下,依旧是一身天青色的长衫,负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印象中,他似乎总是在缅怀过去,也许当年的记忆,对他来说,是一个深刻而难以磨灭的痛楚,从前我在他眼底里看见的忧伤,或许也是源于此地。

他听闻脚步声,缓缓的转过身来,一见了我,紧蹙的眉宇散开,带着笑意轻柔问道,“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他怎么还能这般心无芥蒂的笑呢?

我微微颔首,淡然道,“托福,一切安好。”这样的平和镇定,是我先前未敢想象的,也许,一切都变了,我也在改变。

“那就好,那就好……”他定定的凝望着我,似乎想走近,却又裹足不前。曾几何时,我们在这里定盟,他还说要带我回家,现在却拘谨得如陌生的两人,世事无常。最后,他只低声说,“若发生了什么事,记得来找我,我说过的,一切有我在。”

他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从来没有变过吗?我望着他,眼里有着沉淀的风华,岁月静好,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痕迹。这样温润如玉的人,很容易让人松下了心里紧绷的弦,不由自主的相信他说的话。可当我痴痴的信了,却万劫不复。一想到那刺眼的簪子,心里又是一痛。我不再看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去。

仲孙静月,我不要再看着你的背影,不会再深陷从前,这一次,我先离开。

同年六月,拓跋信义举兵攻穆。

今天,玉奴下朝以后就一脸兴奋的来到别院,年轻的脸庞净是喜色。

我停下手中的针黹活,抬眸笑看着他问道,“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高兴的?”

“昭昭,我后天要出征了,去讨伐拓跋氏。”他挨着我坐了下来,雄纠纠气昂昂的吐出这一句话。

闻言,我的手猛地被针扎了一下,立即冒出腥红的血珠来,玉奴一见,紧张的拉起我的手吮着,还一边皱着眉,懊恼的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没感觉到痛,只愣愣的问他,“出征也值得你这么高兴?”

“当然!父皇说了,只要我这次打胜仗,回来就为你我完婚。”他雀跃的回答我。

穆帝答应了?条件就是他去打拓跋信义?有很多事我一直理不通,只能缓缓神,慢吞吞的问,“你……跟你二哥一起去?”

“不是,父皇说,二哥需要在京修养,所以破格让我当三军统帅。”

我疑惑的望着他星光奕奕的黑眸,“那你二哥就没意见?”这军权一向是掌握在萧泽天的手里,他能放权?那他之前的执着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不解。而穆帝又端的是什么心?我可没天真的以为在他心中会对所有儿子一碗水端平,真是如此,玉奴的童年就不会是那样的惨了。

玉奴笑开了俊颜,那自信的神采让他整个人都耀眼起来,“你放心,这事是二哥允了的。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内讧,却不知这都在二哥的计算之中,得不了逞的。而且借此我们也能看出不少有异心的人。”异心的人,即是倒戈太子的墙头草。

“我只是担心你。”沙场上,刀剑无眼,我怕他有什么不测,可我能帮他什么忙呢?

他笑得开怀,拥紧我,淳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昭昭,我会平安回来的,你只要安心等着做新娘子就好。然后,我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了,就像你说的,我们还要变成老公公老婆婆,手挽着手看夕阳……”

我叹息一声,紧紧的回抱着他。

后来我知道了,有很多事,无人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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