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得省略了这些自认为无需多言的故事,只说是一个算卦的将他引到了戒坡。上官之桃不再发难,这是她的可贵之处。没有十分必要的话,绝对不去刨根问底。况且,他们是陌生人。
月亮渐隐下去,替代它的将是一轮朝阳。
“没想到,我会和你闲聊了一晚上,现在还要一起看日出。”她笑。
“我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他说。
“怎么?”
“你看,天亮后,我就要离开戒坡了。因为比你年长,难免要嘱咐几句。如果是爬山,最好不要穿高跟鞋;即便是夏天,夜里也有凉风,穿无袖的衣服容易感冒;假如一定要去未婚夫的办公室,得先敲门;要是下次在别的地方遇到类似我这样形迹可疑的大叔,千万不要和他说话。”
她慢慢坐过去,靠近他,轻声问:“大叔,借我个肩膀,可好?”
“好。”
“有一次,我父亲嘱咐我。他说,吃牛排要左手刀右手叉,7分熟比较好。”
“很实用。”
“这是他离家时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天边微有一线白光,除此之外,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暗黑的铁青色。随后听得不远处传来的一串爆竹声,劈里啪啦的,再夹杂着鸡鸣声,戒坡竟一下热闹起来。
“居然有人放鞭炮?”
“今天,据说是当地人祭山神的日子。”
“这山上有神仙?”
“且不管这些,我倒觉得,能无拘无束在这山上住了21天,就已经赛过神仙了。”
太阳好像被这声响吵醒了,洒过来一道道耀眼的金光。隔了一会儿,他们仰头看,天空覆盖了万道霞光。鸟雀自树丛里飞出、虫儿在草堆里悉索。一阵山风吹过,终于把戒坡惹亮了。
余一得的脸在朝霞里呈现着胭脂色的光彩,上官之桃伸手去触碰——是中年男子已经不太光滑的皮肤。略有着粗糙、略有着暖意,让她想起街边在卖的烤红薯。于是,她笑起来。
他拿下她的手,把她放到自己掌心:“有句话本不想告诉你。”
“说吧。”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我的生活里,没有你这样的女人。”
“怎样的?”
“无所顾忌、胆大妄为。”
“就这些?”
“天真却不自知。”
“也许。”
这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山歌声,是极难听懂的当地方言。歌声在山谷里回荡,飘飘渺渺。
“他们唱的是什么?”她问。
“月亮追着风跑了一夜,累了。风追着太阳跑了一程,散了。姑娘丢了鸳鸯帕,断了。老汉折了旱烟杆,戒了。累了,累不怕;散了,散不开;断了,断不掉;戒了,戒不净。”
“是这样的?”
“哄你的,我也听不懂。怕你失望,瞎掰了一段。”
“总之,掰得不赖。”
余一得拍拍上官之桃的脑袋:“我该走了。”
“行,我打算再坐一会儿。”她拿起他垫在石椅上的外套,“别忘记这个。”
他伸手去接时,她笑道:“我叫上官之桃,请记得我。”
“上官之桃?”
“嗯。”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正是我名字的出处。”
“那么,之桃,我走了。”
“再见。”
“只怕没有机会再见了。”
“未必。”她笑着,给了他一个得体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