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而我,把四阿哥的手臂当枕头睡了一晚。他的目光一直痴痴地望着我,没有丝毫**,只有无限怜惜。
我不好意思,赶紧起身,没话找话说,“我晚上没说梦话吧。”
“说了。”他回答。
“什么?我都说啥啦?”完了,我一定泄露了天机,我死定了。
“你在梦里唱那只歌。”
“去你的,又胡说诳我。”原来他是在开玩笑,原来他也会和人开玩笑,“哪里有水,我要去洗洗,一定脏死了,丑死了。”
“在我眼里,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说完,他自个居然脸红了,真心是帅哥呀,“我带你去,前面不远就有条小溪。”
走出山洞,塞外清新的风迎面而来,一下子把我吹得清醒了,昨夜,我和四阿哥两人整晚未归,现在大营里还不知道乱成啥样?十三阿哥又急成啥样?
见我脸上被阴影笼罩,他小心翼翼拉过我的手,“不要担心,一切有我。皇阿玛那里我会去回话,十三弟那里我也会解释清楚。”
能够解释清楚吗?又怎样去解释清楚?是,我仍是完璧之身,但是若说我和四阿哥之间全无肌肤之亲,我自己都无法大声回答不。连自己都欺骗不了,又如何让他人相信。
“你什么都不要说,让我来解决。你信我,我绝不会让你有事。”此刻的四阿哥才是真正的他,有血有肉,有爱有灵魂。
我重重点头,“我信你。”
第一次,我反握住他的手,如此用力。
两人就着溪水,匆匆洗脸洗手。山间的小溪,清凉甘甜,沁人心脾,我忍不住拿水泼了四阿哥一下。他先是一怔,随即笑开了,更用力将水回泼过来,我俩的笑声和着潺潺流水声,飘荡在空中……
“要回去了。”他停住了手,将马牵了过来。
是呀,终归要回去的,现在这一刻的快乐喜悦,不过是问老天偷来的一刻罢了。
我乖乖上马,在他身前坐直了身子,他带着我往大营飞奔而去。
到了快接近大营的地方,他放缓了缰绳,“婉儿,如果我没有嫡福晋,你可否愿意嫁我?”他的声音带着些些颤抖。
“如果我没有遇到十三阿哥,我愿意的。”我给出最诚实的答案,是的,如果不是十三认识我在前,如果我醒来第一个见到的是四阿哥,我感情的归宿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如此压抑,“我不会让十三弟失望的。”
他紧紧抱了我一下,旋即扬鞭打马飞奔前行。
远远地,就发现无数人在营前张望。
“是四贝勒,还有婉儿姑娘。”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在上面喊,原来是瞭望哨。
只见人群中飞出两骑,不是十三和十四还会是谁?
他俩的脸色是一个更比一个难看,尤其是十四,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四阿哥已经被他剜了N个透明窟窿。
十三也是脸色铁青,只是强忍着,才没有质问我。
“十三弟,十四弟,昨天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是婉儿姑娘及时发现才救了我。你们不要担心,婉儿姑娘一切都是好好的。我这就去向皇阿玛解释。”四阿哥不等他们问,先行解释。
“四哥,你倒是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呀,昨儿好象我们这些阿哥都是陪着皇阿玛一起用膳的呀。婉儿怎么好巧不巧就发现了你,还救了你。”十四几乎就是拿鞭子指着四阿哥。
我注视着十三的眼睛,一字字说道:“四阿哥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我想回屋梳洗一下,可以吗?”
十三缓缓向我递过他的手,他的目光中有着各种疑问,却始终忍着不问。于他,内心也是痛苦的吧,一个是最尊敬的哥哥,一个是最深爱的女子,他问什么都是痛。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带我回去。”
十四见了,更是心里有火无处发,拿鞭子抽了一下马,绝尘而去。
“对不起。”我在心中默念,现在我全部的心思都在十三身上,我再无多余的能量来考虑十四的心情了。
十三把我环在身前,策马回营。他的身子是僵硬的,他的胸膛是冰冷的,我的心也随之越来越冷。
我这个人,实实在在有个缺点,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愿意解释,既然彼此相知,我又何必事事都要请示汇报。我甚至开始自暴自弃地想,若十三真的无法原谅,我倒不如就跟了四阿哥算了。
一直骑到帐篷前,他都不发一语,我好几次张嘴想说些啥,却觉得实在无法开口,我即不能将那封奇怪的信给他看,更无法解释后来的事情。而且,四阿哥说,一切由他解决,我怕万一说走了嘴,又是一桩麻烦。
我几乎是被十三押进了帐篷,“小萄小夭。”他大叫。
“给十三阿哥请安。”两个女孩子一看主子脸色极差,大声也不敢出,“婉儿姐姐,你回来啦。”
“准备浴汤,让婉儿洗澡。”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去。
我只觉得心象被人挖去一样的疼痛,一直以来,十三对我向来是呵护有加,别说冷淡我,连一句稍重的话都未曾说过。如今,他如此待我,怎不让我觉得如万箭穿心,我恨不能够立时死了,心就可以不要那么痛了。
“胤祥。”我顾不上屋子里还有其他人,我喊他的名字,“别走。”
他停住了脚步,顿了几秒,还是走了出去。
我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汹涌而出,“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好吗?”
小萄和小夭互看了一眼,小夭说,“姐姐,浴汤准备好了我再来叫你。”两人退了出去。
屋子里再没有旁人,我痛哭失声。
这天我等到很晚,都没见十三回帐。我打发小萄去打听,才知道他在十四阿哥那边喝酒,不肯回来。
我的泪又要滑落,紧咬住嘴唇才将泪水逼了回去,“小萄,去和十三阿哥说,今晚由你来守夜,我今天睡你俩的帐蓬。主子身体有伤,不宜多喝酒,去把他拉回来。”
见小萄犹疑的样子,我又说了一遍,“去吧,你这样说,十三阿哥一定会回来的。”
不过就是嫌弃我罢了,何必和自己身体过不去,我从来都不是赖着不走的人。
我整理好十三的床铺,一想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替他整理床铺,我的眼泪再次滑落。耳边似乎听到远处有声音传来,我赶紧擦干泪水,出了大帐,进了小夭的帐子。
“姐姐,昨晚出什么事了?”小夭正在煮茶,见是我,忍不住问,“十三阿哥昨晚一夜都没睡,往大营门口去了无数回,每一次都是他一人回来,每次回来脸色就差上一分。我和小萄还从未见过主子这么着急,生这么大气过。”
我突然想起那封信,便问:“小夭,你有和十三阿哥说起信吗?”
“不是姐姐提醒,我都忘了。我只说了姐姐嘱咐过的话,没提过信的事情。”小夭很认真地回答。
“好妹妹,姐姐谢谢你。昨晚,不过就是去骑马的时候恰巧见到四阿哥倒在路边,说是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一时不能动弹,我赶着救四阿哥,到林子里去采草药,和四阿哥在林子里耽搁了一晚而已。”我尽量轻描淡写。
“姐姐,莫怪妹妹多嘴。十三阿哥对你的好谁都知道,怕是主子不乐意你和四贝勒在外面一夜,这才如此生气。姐姐放心,十三阿哥一向疼姐姐,过两天,等他气消了就没事了。不过……”小夭看了我一眼,顿住了。
“不过什么,你说呀。”
“不过十四阿哥昨晚上也是一直过来打探消息,怕也是一晚没睡。”小夭还是说了出来。
“小夭,我知道你是真心心疼十四阿哥,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心疼就有用的。十四阿哥有侧福晋,他们两口子可亲热了,不要把我和十四阿哥扯在一起说,被人听去了,会惹麻烦的。你不想让十四阿哥难做吧。”我拉过小夭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相信以她的聪明,自然知道我的深意。我心里忍不住想,小夭向来关注十四阿哥,那十四阿哥的笔迹想必也是认得的,她没有和十三提起信,恐怕原因和我一样,不想让十四牵扯进来。这样一想,我倒反而放心了。小夭这次虽说胳膊肘往外拐,却拐的很是时候。
这一晚,我几乎在被子里哭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因为实在哭累了而迷糊睡去。
第二天,我根本不敢往十三帐篷里去,只躲在小夭她们的帐子里做些琐碎的事情,烧水啦,煮茶啦,帮着洗衣服啦,我让忙碌的劳动将自己所有时间填满,这样我就没有时间去心痛,去难过了。正忙着在搓衣服,身后听到帐帘掀开的声音,我只当是小萄过来取热水,便说,“小萄,水还没烧开,回头我帮你送过去。”
身后没有回音,我的心一下子明亮起来,是十三。
我猛转回身,站在帐口的是十四,我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下来。
“以为我是十三哥吧。”他欺前两步,“就算我不是十三哥,见到我也不必如此沮丧吧。”
“给十四阿哥请安,十四阿哥吉祥。”我麻木地行礼,心痛又已经占据了我的全身,既然不是他,那就随便吧。
“前晚到底怎么回事?我问十三哥,十三哥除了喝酒,啥都不说,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让他成这模样。”
我笑了,原来人到最痛的时候,是会变哭为笑的,笑着流泪的感觉只怕没有机会感受的人绝难体会。那样的绝望,那样的锥心,却无处宣泄。
“事情我和四阿哥都已经说过了,我骑马碰巧遇到了四阿哥,为了替他采药救命,我俩进了林子,耽搁了就在山洞里略眠了眠,我俩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十三哥,他就是因为啥也不问,才会这样喝酒。你是他最亲的弟弟,你劝劝他,他身上还有伤,不能多喝的。”我终是关心十三,哪怕我粉身碎骨,我还是爱他。
“真的就这样?”十四还是怀疑。
我走到帐子边,伸头出去看了看,并无旁人在外面。
我迅速将那封信拿出来递给十四,“是你写的吗?”
十四一脸诧异,“是我的字呀,还是好久前写好的信封,一时没用上,就放书桌上了,后来确实是发现没了,我只当是丫鬟们把它当垃圾收掉了呢。”
他打开里面的信纸,“这画不是我画的。难道,你接了信以为是我约你,你才去骑马的!”十四的眼睛愈发放光,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惊喜。
我不能够反驳他,至少那会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我一把将信拿回来收好,非常严肃地说,“胤祯,这件事一定是有人作祟,你十三哥不知道这封信的事,你也不知道,对不对?如果你真为十三阿哥好,为我好,就别管这事了,好吗?”
“只要你承认,你看了信是来见我,我就答应你。”十四的固执真是无法理喻。
“是的,我担心你,所以骑马来找你。”我低下头,轻声说。
“我答应你,十三哥那里,我会去劝的。”十四的声音如此轻快,和昨天的戾气完全不同,转身挑帘出去了。
留给我的又是满满一帐篷的寂寞和心痛。
整整两天,我没有见到十三阿哥。
每次,小萄或小夭进来的时候,我都拿眼瞧她们,她们只是轻轻地摇头,“十三阿哥没提起姐姐,也没让我们唤姐姐过去。”
原来,我和十三之间的感情这么脆弱,原来,男人的嫉妒心和自尊心可以如此强烈。我只觉得我的泪已经流干了。
我往十三的帐篷里送热水,却正见到他一身猎装往外走,想来今天大概是围猎的日子吧。他见到我,停了下来,极淡地口吻说,“怎么瘦了,下巴都尖了,你身体本就不好,多吃一点才对。”
既然关心我,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让我解释。我在心里狂喊,却在表面上维持最基本的礼仪,“给十三阿哥请安。十三阿哥的嘱咐,婉儿记住了。”
他伸手想来扶我,却在半空中停住,只虚抬了一把,然后,快速从我身边掠过,再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十三的性格虽然一向阳光开朗,但我深深了解他内心的骄傲和执拗,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不也是等他开口问我,等他原谅我吗?为什么,我就不能够主动些呢?难道,这几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享受他对我的宠爱和宽容,竟是不懂如何向他低头服软吗?
我把帐篷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看看天色将晚,估模着十三快回来了,便开始烧水沏茶。
一会,就听到外面请安的声音,我忙站起来。
十三进来,我上前行礼,“给十三阿哥请安,十三阿哥吉祥。”
他见是我,一怔,眼中的光芒一闪而没。
“起吧。”还是那种极淡的口吻。
“婉儿帮您更衣吧。”我尽量放柔声音,脸上堆着微笑,上前去帮他换衣服。
他一动不动,僵着身子,由我去。
“刚给您泡了茶,还是今春江南贡过来的明前龙井,您最喜欢喝的。”我帮他换了家常的衣服,又去端了茶杯过来。
他还是一语不发,也不看我,我俩之间从未如此疏离客气过。
他不留我,我是再无理由也再无脸皮赖在他屋里,我心中的泪已经决堤了,却咬牙坚持着面上的平静。
“十三阿哥若没有别的吩咐,我让小萄来伺候您睡吧。”我最后一次努力。
他终于抬头看我,“你……那好吧。”
他还是不肯给我机会,我知道自己忍不住笑了,这样荒凉凄苦的笑,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笑了。
“婉儿告退。”我福了一下,转身离开,泪水在我转身的刹那狂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