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过了多久,苏域方才醒来,睡眼惺忪的望了望四周才发现自己竟在一辆马车上,一旁的歌舒雅还不省人事,脑海里只模糊的记得昨晚入住了一家客栈,之后的事便再也记不得了,硬要去想只惹来一阵头疼。忽然听得一个甜美的声音,透窗而望,原来是言笑晏晏的少女,雅致清丽,秀美绝俗,似乎不染一丝尘瑕。她骑着的即是苏域的那匹片羽骏马,如此美貌之人正是秦寂的妹妹秦霏,她突然发觉苏域已经醒来,便微笑道:“昨夜你们都中了丹枫谷人所放的**烟,我爹爹出手相救,所以把你们都带到了马车上,又得知你是故人的弟子,便想请你去金陵城紫金山罗幕阁作客。”
“在下罗幕阁阁主秦泽,与令师尊乃是至诚挚交,不料他淡泊江湖,行踪不定,难得一见,思之念之,便欲请小友去寒舍叙上一叙。”说话之人乃是一中年男子,身材修长,气势威严。
苏域将信将疑,犹豫不决,前番时日,自己连中诡计,不免有些后怕。那少女直直的望着他,眼神如孩童索物一般天真可爱,让他只觉无处躲藏,双颊火热,便狠下心来答应了,心中霎时舒畅许多。
一阵凉风袭过,丝丝寒意*入心底,众人不知为何初春时节亦有此等凄冷。马车突然停止了前进,一名老者正挡在道路中央,此时仅用单脚着地,身体悬空而坐,一把黑色胡琴便摆在另一只大腿之上,轻蔑的笑道:“笑死老夫了,亏你说和穆宸是挚交,好不要脸。昆仑之上,你们四名绝顶高手竟一齐上阵,围攻他一人,若是他没有奇迹般的刺出那惊天一剑,将你们击退,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溘然长逝,如今却来骗他的徒弟,无论是丹枫谷还是罗幕阁,意图明显的很。”
那老者即是幽冥梵音歌舒赞,他的一席话让秦泽怒不可言,斥声道:“我敬你乃漠北一代宗师,便不予计较,若是再出言诬陷、不让开的话,休怪我不客气,别忘了,你的孙女还在我手里。”话语之间隐隐有威胁之意,是的原本心平气和的歌舒赞暴跳如雷,一怒之下奏起了幽冥梵音。
秦泽既知此战难免,于是拔剑出鞘,一柄墨色琉璃剑绽放出淡淡的光泽,飕的一瞬,秦泽已使出箭湍身法引剑袭去,如龙游苍穹一般华丽,然而剑尖只停在歌舒赞喉咙三寸之处,不得前行,原来他竟用琴音和自己身后无比的内力结成一道无形屏障。两人皆是当世的顶尖好手,自然斗得不相上下。当他们苦斗之际,苏域一片矛盾,他不禁有些向往穆宸一剑*退四人那一瞬的华丽,伤感,失落,踟躇不已,假若歌舒赞所说是真,自己便又中了圈套,但看得秦霏那天真无暇的脸庞时,又不愿去相信。
两人愈斗愈烈,秦泽即使箭湍骤雨并使,亦无法伤及歌舒赞,而幽冥梵音已奏了五重,对于秦泽也是毫无效果,相较于秦寂,秦泽虽稍逊于箭湍和骤雨,至于罗幕轻寒则强他数倍,因而能够抵御住那五重幽冥梵音,至于到了六重之后,则渐渐吃力。如此看来,秦泽的实力还是逊了一筹,斗了数百合之后劣势已依稀可见。
高手与高手的对决,胜负往往就在瞬息之间,秦泽即使稍占下风,也不是轻而易举能够击溃的,然而秦泽暗暗吃惊,想当年这幽冥梵音再厉害也不过七重,如今这厮已修炼至九重,权衡之下,亦知自己只可勉力相抗,愁苦之际,见自己的四名弟子已经赶来助阵。那四人被称为罗幕四秀,是年轻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以多敌少,形势立刻被扭转过来,并且四人以秦泽为中心,大摆罗幕阁的雾岚剑阵,与那丹枫谷参差苍桧剑阵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阵如其名,此时宛若一团乌沉沉的迷雾,朦朦胧胧的飘来,殊不知其中暗藏这无限杀机,就如同乌云遮天,下的不是骤雨,而是剑雨。
歌舒赞正要大骂秦泽无耻,又有些担忧自己的孙女,于是凝神聚力,手指挑出一个急音,霎时掀起一阵音浪,将剑阵稍稍震退,脚下疾步,使出瑜伽身法,如长蛇一般迅捷,转眼间出现在马车上,此刻歌舒雅已经醒来,望见自己日思夜想的爷爷,激动得流满面,一只手拉住歌舒赞,而另一只手牵着苏域道:“一起走。”眼里充满着温柔。
最后苏域还是挣月兑了她那滑腻温软的手,待他回过神来,只望见那黯然消逝的背影,脑海里生出不该有的落寞,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也许已经后悔。秦泽见他有些失神,以为他在怀疑自己,于是彬彬有礼道:“域公子若是怀疑在下,不愿去罗幕阁也没有关系。”苏域只是轻轻诺了一声,显然是沉浸在刚才微妙的悲伤之中。秦泽这才放下心来,众人继续前行。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此诗乃是诗豪刘禹锡组诗《金陵五题》之一,千载传颂,脍炙人口,道的便是那金陵城的沧桑变化。王道不振,人心散落,大唐不复贞观开元之盛,藩王割据,流民失所,世间一片惨淡之象,唯有这金陵城秦淮河畔依旧美人如玉,车马如虹,歌舞升平,靡靡之音不曾停止。于是有诗又曰:“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乌衣巷位于秦淮南岸,乍眼看去,仅是由青石铺路的一条窄窄的小巷,然而巷中所居之人却是非同寻常。就如同诗中所言,王谢两家乃江南德隆望尊的士族,当年几多风流人物,如今皆化作秦淮河水一去不复返,然而繁华的旧梦却随着隐隐笙歌没有散尽。琼楼玉阁,舞榭歌台,白日烟花流水,晚间月照婵娟,画舫青楼,纸醉金迷,明眸流盼里,觥筹交错间,士人的骨气渐渐被桃花美酒腐蚀掉。
那罗幕四秀便是王谢子弟,罗幕阁之所以能在金陵立足,便是因为背后有着江东士族的支撑,此时的金陵刺史李宗即是黄州刺史李岱的胞弟,可想而知,秦寂与李嫣那滑稽婚约便由此而来。
罗幕阁众人行了数日,终于回到金陵,初入城内,便觉一股苍莽凄凉之意,“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嫱来。”东汉末年,烽火不休,孙吴自武昌徙至建业,南京建都始此,大隋灭陈之时,金陵城破之后,六朝宫阙一朝摧毁,大火连绵,数日不息,待到初唐时候,金陵业已废置,颓败不已,乌衣巷的高华府邸也已踪影无存,王谢显族,声势渐微。
突然一个大汉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大路中央发着酒疯,嘴里还夹杂着污言秽语,形容猥琐,丑陋不堪。来往的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已经围观起来,不料人越来越多,把本来就不太宽阔的路堵得水泄不通。于是秦泽便派了坐下弟子前去查看,那弟子生得仪表堂堂,相貌不凡,正是罗幕四秀之首的王子珩,去了才发现那大汉竟是数月前和自己发生过口角的一名苦工。虽说那大汉喝得醉醺醺,但他依稀记得那日被王子珩辱骂的情景,于是疯笑道:“有钱人就了不起,如今我也是有钱人。”说罢还向他砸了一锭银子。王子珩身出士族,向来瞧不起下等劳奴,如今怎能忍受住这等嘲讽,嗖的一声便拔出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见那大汉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说道:“若杀了我,碧海帮的兄弟不会放过你。”王子珩听罢,耻笑道:“拿不入流的碧海帮威胁我,你脑子进水了吗?”那大汉见他不以为意,便站起了身,“若是碧海帮玉太岁一出手,到时可悔之晚矣。”
“子珩,赶路要紧。”秦泽怕他多生事端,唤了回来,众人还是艰难的通过了此处,回到了紫金山罗幕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