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个**的。”秦寂连忙躲闪。
罗裳发现秦寂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禁涨红了脸,双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更显娇媚动人,柔荑素手再摇了摇那把黯然**扇,又掀起一阵风刃,使得整个砚池生起巨大的波澜。秦寂巧施箭湍身法,穿梭在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荷叶中忽隐忽现。杜审言既是琅琊门人,本不应该插手此事,然他与秦寂关系匪浅,不忍望他以一敌二,这一剑必然是免不了的。只见他脚点清荷,涉水而来,手执一柄流光,人如其剑,剑如其人,他身形优雅,流光溢彩,如行云流水一般。
“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惟当明月。”杜审言那一身清风明月剑在草野江湖也是赫赫有名。摩习昌乃碎叶游吟诗人,向来景仰大唐的文人墨客,此番来到砚山庄便是为了一睹大儒风范,杜审言那等飘逸姿态让他很是佩服,于是收剑而回。
梅鹤翁、兰鹿叟二老顾不得秦寂与丹枫谷的恩恩怨怨,而是细细打量着苏域,觉他神情目色里确实有几分穆宸的影子,于是对歌舒赞说道:“穆宸曾从东瀛剑圣宫本神道手里救下我们二人的薄命,老朽还请歌舒先生放过这个孩子。”歌舒赞浅笑着:“二老德隆望重,老夫应当毕恭毕敬才是,不过这孩子是寻找穆宸的唯一线索,对老夫的十年之约极为重要。”梅鹤翁、兰鹿叟二老既知免不了大动干戈,于是想抢个先机,梅鹤翁首先用枯木杖在地上画了一圆,又在其中画了一矩与圆想接,名唤天圆地方阵,乍看之下,平常无奇,可梅鹤翁在阵中脚踏九宫步,占据了风水先机,这便是初级的奇门遁甲之术。
道有《道藏》,佛有《佛藏》,儒有《儒藏》,春秋纷乱,百家争鸣,儒、墨、道、法、阴阳、名、合纵、杂、兵、小说等争芳斗艳,待到武帝,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然而西方教渐盛,佛学日兴,大唐多奉佛教,无数儒门学士不得不涉猎隐秘方术以获王孙逸兴。故而琅琊门中也流传着不少奇门遁甲之术,梅鹤翁能画圈为阵,着实不奇。然而那南蛮少女却顽皮的笑道:“天下方术,所谓的奇门遁甲皆出自南疆巫法,这画阵的伎俩我五岁就会了。”
“小娃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兰鹿叟抚须而道:“昔日轩辕击溃九黎蚩尤,命宰相风后与无数南疆古巫,编纂了一本奇书名为《术藏》,夺天地造化之学,穷宇宙珩衍之理。自此中原生了术数之学,有了术门一派,姜太公、黄石老人、鬼谷、张子房、诸葛孔明皆属术门中人。当今天下,便有术门一脉,他参研青冥紫辰之道,领悟一套绝世剑法,傲世群雄。那人即是穆宸,若不出我所料,你必是由南蛮大司命巫羽幽遣派而来,他在潇湘夜雨中与穆宸斗剑、斗术、斗息,完败而归,这便说明我中原术数流传至今已与与南疆巫法迥然相异。
那南蛮少女薄怒道:“那时我们司命大人还不到二十,如今过了五年已过,孰胜孰败应另当别论。不跟你们说了。”她转身轻纵,跃至一棵古榕的树梢,伴着鬼脸,浅浅一笑,稚女敕可爱。此时歌舒赞已经架好了胡琴,淡淡道:“昔年,梅鹤翁、兰鹿叟二老跟随欧阳门主力斗西域昆仑奴、击退南蛮六魔属、荡平关中响马劫,叱咤上一代草野江湖之时,我还没踏土中原,出于景仰,你们便一齐上了。”他如此言辞,反倒是小觑他们,另琅琊二老恨在心底。孰不知那吐蕃喇嘛阿古乌也来插手,大喝道:“歌舒赞,你毁我甘孜、纳木错两地的寺院,意欲何为啊。”
歌舒赞丝毫不把那喇嘛放在眼里,回道:“看他们不顺眼,杀了也干净。”阿古乌恼羞成怒,用禅杖指着他的面门道:“我藏传《大般涅槃经》也被你夺取了,无非是为了其中的涅槃古法。”歌舒赞哼了一声,笑道:“你们三个便一齐上了。”他挑动琴弦,拨了一个颤音,仅仅凭着无形的波动将阿古乌震退数尺。不料那昭武九姓胡之一的火寻萨满也与歌舒赞结了仇,他怒道:“歌舒赞,你作恶多端,带着突厥狼骑强渡阿姆河,侵我乌那曷,此仇不报,我便不是火寻人。”他乃西域火袄教教徒,以火为正义之眼、至高象征,此时他不知用的什么诡异法门,竟从嘴里喷出熊熊火焰来,火焰化为狼形,径直往歌舒赞噬去。
“西域异术委实神秘,我倒要瞧瞧这出好戏。”那头插赤羽的可爱蛮族少女似乎还未长大一般,望得直出神。歌舒赞镇定自若,不慌不满的以琴音与那火狼共鸣,轻而易举的将它化去,露出鄙夷的眼神,蔑笑道:“老夫纵横五十余年,仇家怕是不比草原上的牛羊少,都一齐上了。”丹青生慕容祁哭笑不得,好好的一幅月下砚池荷景图免不了要用人血来染红。此时秦寂、杜审言与丹枫谷柔荑手罗裳还斗得热火朝天,罗裳即使那黯然**扇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另一名丹枫谷的高手不再迟疑,握刺而上,那人正是逐日手吴逸,虽然他温文尔雅,一身书卷气息,可他的手法凌厉万分。之所以被称为逐日手,便是因为他手里的那对逐日刺,刺过人毙,不见血痕。
“秦寂,我吴逸师弟虽是我丹枫八众中的晚辈,可他那一手妙功夫可是难有敌手,你可瞧好了。”罗裳以扇御风,侧面掩护着吴逸,只见他身子轻托,伴风而去,窜行在宛若碧云般繁多的荷叶丛中,寻到秦寂,便是狠狠一刺,疾如电光,势若流火,竟刺出一道汹涌澎湃的水浪来。秦寂即是凭着箭湍身法灵活穿梭于青荷间,遇到如此的迅捷的手法也是暗暗叫苦,不出多时,身上已被刺伤了数处,却还硬着头皮说道:“真是穿针引线、织衣绣花的俊功夫啊!”
纵使歌舒赞修为再高,欲以一己之力抗拒四路高手,也是比登天还难,更无法分心去管苏域。苏域既知人多杂乱,此地不可久留,况且歌舒雅武艺低微,无法阻拦,于是起身欲走,不料背后突现一柄森白剑刃,散着丝丝寒气,只得凌空后翻,退避三舍。定要取他性命的出了王子珩别无他人,此番与丹枫谷的人来砚山庄绝非是为了观莲赏月,而是打探琅琊门的虚实,为剿灭曦月宫做最后的准备。然而世事难料,竟在此处遇上了苏域,所有的怒气都化为长剑的锋芒,直指向他的胸口。
纷乱之际,苏域挺剑而起,划过一道冽清的碧芒,王子珩与谢景振剑相迎,呲呲咧咧,剑刃相接的声响不绝于耳。慕容祁瞧在眼里,叹在心底,这冷峻的玄衣少年,竟也拥有如此剑术造诣,真可谓“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那玄衣少年一剑破空,秋水长吟,从王子珩与谢景两人的波涛汹涌般的剑势里破出一丝缝隙,千里长堤,溃于蚁穴,此后秋水再难抵挡,王、谢两人同时被*出数丈之远。王子珩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身形单薄,神情淡漠却又轮廓分明的少年剑法精进如此之快,不由得心生妒忌,当下使出他王家传承百年的绝技混元一气剑,刹那之间,剑气集线聚束,凝成箭矢,如流光掠影,电光石火般射向苏域,饶是他使出箭湍身法也难以逃月兑。
千钧一发,他不得不放手一搏。敛清剑在于精,冽清剑在于奇,羽清剑在于疾,此刻他沉吟精、奇、疾这三字诀,三清剑法并使,双足轻点,凌空虚立,身后仿佛延伸出一双羽翼,然后凛然一剑,斩断射来的气箭,又如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一般刺伤王、谢二人,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丹青生慕容祁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穆宸是怎样一番风貌,但他见到苏域如此飘逸、灵动的身姿时,尤其那凛然一剑,不禁喟然长叹,命云门、大韶二童笔墨伺候,在洁白如雪、柔软似绵的宣纸上挥舞着一杆圆健紫毫,由浅入深,由形入神,细腻勾勒出方才苏域御剑那绮丽的瞬间,痛快淋漓,浑然天成,最后题上笔力遒劲、恣肆飞扬的三个大字——秋水吟。
苏域见王、谢二人败退,转身欲走,却发现自己被人拽住不放,那人正是与他同行过一段时日的突厥少女歌舒雅,他毫不犹豫的用秋水刺向歌舒雅雪白如脂的脖颈,不料她连眼都不眨,笑靥如花的道:“你是不会杀我的。”苏域对那天真灿烂的笑容毫无防备,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来。
吐蕃喇嘛阿古乌怀有藏传佛教的妙法莲华神功,火寻萨满身具火袄教控炎秘术,更何况梅鹤翁、兰鹿叟二老乃琅琊先辈,鲜有敌手,歌舒赞节节败退,甚为吃紧,于是将幽冥梵音的前三重同时奏响,顿时琴音流转,震耳欲聋,为他赢得一丝间隙,倾尽全力,使出瑜伽身法,从背后偷袭苏域,点了他的穴道,携着他与歌舒雅翻墙遁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