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剑派的人收起捆仙索,抬头怀疑地看着周无芒,这女魃多日寻她都寻不着,凭着望月兽也只能保持追踪,有几次追上却一见面就被女魃逃掉,吃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亏,这女魃滑手得很。今日却一大早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不仅如此打斗之间也没怎么反抗,轻松地就被捆仙索困住,之后却说了几番话,就莫名其妙的自己消亡了。这个仗,打得实在是莫名其妙的顺利。
女魃临死前的话明确表示与周无芒有密切关系,说什么等他等了一百二十一年,甚至隐约对自己造成大旱之事一无所知,最后更不用众人动手,就自己身消道亡了。这种莫名其妙之事,众人一时没转圜过来。不过女魃对周无芒的这种痴情,众人目睹心中不禁感叹,如此情深,人间难得几回闻。
中间貌似又扯到了魔教中黄泉道宗那个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圣子“平小南”,这个平小南成名很早,久负凶名,与周无芒是同批之人。众人心里有万般疑点,惊疑不定,却谁都不敢开口问上一句。
只有李阑珊一个人口里低声咒骂,这心目中的天神一般的男子终于见到了,可怜见的,貌似情人的位置却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周师兄,这个中情况,还望告知一二。”那个嬉皮笑脸的林清和此刻却严肃地稽首问道,而一旁叶青青却臻首微垂,不知想些什么。
周无芒苦笑道:“这场祸事原是我引起,而我尚不自知,真是可笑。这个女魃百年前曾与我有过数面之缘,当日我去赤水山底取地火精髓,只当她混沌初开是个孩子,陪她玩耍几日。临别随口许下回去看她,无奈回来后周某人一时疏忽,尽皆置之脑后,以致酿出今日之祸,我回师门之后必当禀明诸位师长,自行领受责罚。”
众人中有人低低惊呼出“赤水山底”,那种险恶之地百年前周无芒就敢孤身进入并且全身而退,众人此刻不由惊叹。而这个少年当日随口一诺,却引来今日之祸,也是令人叹息不已。
一时间天色昏暗,抬首望去,天上乌云密布,阴沉欲雨。
“这正是女魃临死前的火精散去,摄受水分兴云致雨,这也是她最后对世人的补偿吧。”叶青青突然出言,脸上似有所感。
“此间事已毕,诸位师弟师妹告辞,我还要先行回去领受责罚。”周无芒稽首化作天边的一道光芒而去,临别前似有意无意望了山洞这边一眼。
“女魃已除,我们也赶紧回师门吧!”李阑珊俏生生地催促着剩下的五行剑派众人,然后一顿:“叶师姐,你可别忘了我的培元丹哪!”
“你们先回去吧,我晚上几日再回去。”叶青青在众人对李阑珊的哄笑声中轻声嘱咐。众人虽然惊讶,但是叶青青显然是众人中领首之人,只得听命而去。
一时间天空多道遁光闪起,众人说笑着离开,各种光芒划过天际,天空中煞是好看。
一点雨水落在树叶上,然后滑落在地,不声不响,溅起一小团尘埃。
一点雨水,滴落在路边尘埃中的尸体脸上,慢慢滑落在两片嘴唇之间,尸体的眼睫毛颤了颤,费力地睁开眼睛,感受到了生命的气息——然后顷刻间密密麻麻的雨点纷纷砸落在天地间。一场暴雨姗姗来迟,这甘霖滋润着许久干枯的大地、河床以及飞禽走兽。多少衣衫褴褛的流民,跪在地上发不出声音地咆哮着呼喊着,挥舞着他们已经干枯的手臂,张着嘴巴迎接着多少日不曾看到的雨水。
多少人跪在匍匐在道边,喜极而泣,这场暴雨苦苦等了三个多月,终究还是姗姗而至。
这场等来的暴雨,变成了这年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而这场大旱随着某处一个女子的香消玉殒,也终于宣告落幕。
祝清风看着山洞外那烟雨斜织的雨幕,那雨水似是憋了许久得以宣泄,不仅畅快甚至带着几分暴虐。泪水渐渐干在了他稚女敕的脸上,谁能说得清这个孩子现在内心的感想呢?是滔天的恨,还是无力的原谅?
祝清风哭得头都痛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又是为谁而哭?为那些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是死于一个女子想见一个男子的念头下的天下苍生?为那个不知一切的罪魁祸首?为那个轻易许诺却顷刻忘记的男子?为自己死去的父母?为自己生死不知的未婚妻和焦大叔?还是为经历种种活下来的自己?
这天下的众生,因为一个人的承诺,因为一个人的相思,道皆饿殍,亡魂无数。又因为一个人死了,这天下诸多众生又得以存活下来。这是多么的残酷,又是多么的可笑。
而这些这个孩子都不曾想到,或不曾想到如此深远的地步,他只是单纯地哭着,甚至觉得哭泣的时候有眼泪可以落下就是一种幸福。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这个隐蔽阵法要三日才能解开。我留下一粒辟谷丹,可以让人一个月不吃不喝,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是女魃的遗愿。”洞穴外叶青青突然出现,神色复杂地望着面前这片山石,女魃临死前神识传音给她,求她帮忙照拂一下这个山洞里面的少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少年。
叶青青不知道为什么女魃选择了自己,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帮助女魃完成这个遗愿。
祝清风瞪大着眼睛注视着就站在他面前的叶青青,这个女子站在洞外的烟雨中,眉目含着一点愁绪,比那雨幕还要捉模不定。而叶青青的眼睛却没有聚焦在他身上,她看不到洞穴里面的情况,虽然祝清风看得清她每一根发丝。
“我还有点事,若以后有缘,自然还能相见。你可以来五行剑派找我,我叫叶青青。”叶青青凭空取出一个吊坠,吊坠中间是一块洁白的石头:“这个坠子你带着罢。有益无害。”
然后只见她不知用什么手法,费力把一粒丹药和吊坠打进了山洞里面。这个隐蔽阵法隐藏气息、声音的功能很强大,防护物理攻击的功能也不弱,凭借叶青青的能力也只能传进去两件事物,却无法破开阵法带祝清风出来。
叶青青立了半晌,然后静静转身离开,身影摇曳在烟雨中,很快模糊不见。祝清风想着她的神色,只觉得她像极了女魃思念周无芒的时候,可是这个五行剑派的天之骄女叶青青,又在思念着谁呢?谁又配得上她这般的愁绪呢?
祝清风良久拾起那一粒丹药和吊坠,石头温润地散发着光芒,他握上去,顿时觉得一股凉凉的感觉沿着手掌传递。那哭泣过久造成的头痛也好受了很多。
他小心地把吊坠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洞穴外天色逐渐暗了起来,他模着衣角里那节骨头和铁簪子,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