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诺心中一阵奇怪。(凤舞文学网)
那人被当场抓了个现行,手臂还被自己牢牢压制着,一般的偷窃者应该会使劲往外抽,迅速逃跑,可这人,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抬起头,却见来人一身黑衣,身材高大修长,长身玉立,头上戴着一顶蓑帽,逆光而立。
曾诺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能看到藏在蓑帽下的那双眼,漆黑深邃,波光湛湛。
“二小姐,你这样抓着骆某的手,不怕别人误会?”那人声音磁性温和,谦谦有礼,与骆秋枫的声音相差无几。
曾诺一愣,眼前的人是骆秋枫?
一向敏锐的直觉和判断却让她觉得面前这人和那日的骆秋枫根本无法重叠起来,于是她抿了抿唇,松开了手,一脸坦然:“骆公子,我是来归还披风的。”
“这样啊,那真是劳二小姐费心了。”对方有礼应答,接过了她手里的披风。
“不客气,那一日真是不好意思。”曾诺无意一说。
“无事。那日雪天骆某见二小姐身子单薄,才唐突给你罩上了自己披风,二小姐不嫌弃骆某的披风如此陈旧,实乃已经是骆某的荣幸。”那人淡淡一笑,不仅说话的内容与那日的情况一模一样,就连话语里带着的点点温和都和那日的骆秋枫没有丝毫区别。曾诺心中一紧,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
她心下思考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一瞬明白,脸色便有些清淡:“那我就不打搅骆公子了,先行告辞。替我向骆公子的表哥问好,就说人扮得很像。”说罢,便越过那人,从他的身边直直走了过去。
看到曾诺的身影渐渐融入一片百姓之中,那人轻轻一笑,笑中带着耐人寻味的意思,声音已然醇厚性感,与方才是天差地别。他压低蓑帽,急急越过堵在骆府门口的那些人群,骆府家丁看到他,也没有阻拦,任凭他坦然进入。
进了骆府,他才摘下蓑帽,阳光照射下,他的墨色长发折射出深蓝色的光芒,纤长的睫毛如震颤的薄翼,眸子清亮逼人。
一旁有小厮经过,恭敬地唤了声:“方大人。”方淮之点了点头,拎起手中的披风,交给了那名小厮,他清浅一笑,意味不明:“把这个送到刑部你们大人手中。”
目送小厮得令离去。他慵懒地朝自己的客房悠然走去。
自他来到京都,严格遵守姨妈的命令,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当然也没少参杂自己某些恶趣味,骆府整日人满为患,骆秋枫不堪忍受红娘们的折磨,两日前连夜搬去了刑部住。刚才自己去找他,还被拒之门外。
方淮之想到了方才送去的披风,不无得意的挽起唇角。
骆秋枫,有了这个作鱼饵,还怕你今晚不上钩?
看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
果然如方淮之预想的一样,骆秋枫收到披风后,当晚就回了府。
他一进门,就朝大堂内四处张望,满目期待下却没见到自己预想中的那模瘦削人影,眼前,只有让他恨得磨牙的方淮之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上位品着茶。
“就猜到是你用这招引我回来。”见状,骆秋枫也不多说什么,坐在了方淮之另一边的木椅上,神色淡淡:“曾家二小姐的事,是小丁告诉你的?”
“这还用告诉吗?”方淮之放下茶杯,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黑眸狡黠睿智:“这披风一看就是你的,前不久曾府又宴请了你,曾大小姐已经出嫁,曾三小姐还没落魄到需要你赠衣取暖,剩下的,不就只剩曾二小姐?”
他们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不需要询问,不需要探究,便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真没看出来,你一直长居烟城,对京都的事情也知之甚广。”骆秋枫侧身望着他,眸中满含深意。
他其实早就怀疑了,方淮之绝对不会单纯因为自己母亲的嘱托,才大老远跑来京都,想来,还是另有原因的吧?
方淮之坦然一笑:“姨母担心你这个儿子,让我多注意点,有什么问题?”
“你来真的不是因为别的事?”骆秋枫不信。方淮之的为人他还不知道?潇洒不羁、心思深沉。即便如此没有正形,他从小到大却是没有做过一件没有意义的事。他的心埋得如此之深,所有的谋划和智慧都掩藏在桀骜的外表之下;他的心又是如此之大,所有人的心思在他的窥视下无所遁形。
都说方淮之不正经,可谁又能比他更正经?
“要说有事,还真的有。”方淮之挑了挑眉,看向骆秋枫,一脸促狭:“姨母听说京都的龙吟寺求姻缘挺灵验的,她知道你事务繁忙,让我抽空替你去求个姻缘,哎,这种苦差事怎么尽交给我……”方淮之一脸无奈,慢悠悠地晃回了客房,在快离开的的时候,他突然转头,对骆秋枫道:“我想洗澡。”
骆秋枫莫名:“你洗澡关我什么事?”
“我记得某人应该帮我烧洗澡水的。”他浅浅一笑:“既然不愿意的话,我看我还是下个月把姨母大人请来京都吧,有她的督促,还怕你找不到老婆?我也可以安安心心回烟城洗个舒心澡……”
没等他说完,骆秋枫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灶房走去,离去前狠狠剜了一眼面含得意的方淮之,咬牙切齿:“你引我回来,不会就是为了给你烧洗澡水吧?”
方淮之耸了耸肩,一脸随意:“也许吧。”
骆秋枫气急,果然又被这家伙阴了!
……
曾诺在龙吟寺住了下来。
龙吟寺的见空住持是个慈眉善目的七旬老者,身披暗红袈裟,长长的白色胡须垂落到了胸口,一张脸温和笑着,听闻曾诺的来意,也没有多说什么,令手下的小沙弥带着曾诺住到了东面的一间厢房。
曾诺想着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好在柳氏在她临走前给了她一些微薄的银两做盘缠,便绞了一半交给那小沙弥做香油钱。
日子就这么安定下来了。
白日里曾诺睡到自然醒,躺在床上听着从大殿那里传来的诵经念佛的声音,闻着寺庙独有的檀香味,脑中一片清明。起床后曾诺有时无所事事,会来到后山采摘一些野菜和一些常见的草药,拜前世某件中药杀人案所赐,她那时几天几夜不睡,彻夜研究了几类比较熟知的中草药。现在她细细研磨那些药草,偶尔给练功受伤的小沙弥包扎伤口,倒也和那些年纪不足十岁的小沙弥们打成了一片。那些孩子大多都是无家可归或是被爹娘丢弃的,性子淳朴善良又单纯,曾诺对他们的悉心照料,俨然成了他们眼中的诺姐姐,一旦下了早课,就喜欢跑到曾诺这里玩。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几天。
某天早晨,曾诺正在房里用药臼细细捣碎药缸里的草药,门从外面被推开,几个光光的小脑袋从门后钻了进来。
曾诺一瞧,便发现这几个小家伙的神色跟前几日有些不同,几张白净的小脸袋一起低垂着,欲言又止地望着她,挠着自己光光的小脑门。
“怎么了?主持让你们来转告什么?”曾诺继续手里的活,眉眼淡然。
小家伙们早就领略过曾诺识脸会意的本事,倒也不好再踟蹰下去,他们推了推站在中间胆子一向最大的小清妙,让他去说。
小清妙冷不防被推了出来,一时有点发怔,毕竟年纪还小,布衣下的小手互相摩挲着,走到了曾诺的身侧,轻软地唤了声:“诺姐姐……”
孩子的声音总是特别的稚女敕和让人心尖发软,以前没时间接触孩子的曾诺不觉得什么,自从在这里和这些孩子接触后,她发现自己以前冷硬的心总会在他们一声声绵软的“姐姐”下化为点点轻柔,她无法,停下了手里的活:“是不是有什么事?”
小清妙乖乖地点了点脑袋,皱着眉回想着主持让他们来说的话:“诺姐姐,住持说,后日有贵客来访,可能要住几日,寺庙上房不够,要……要委屈诺姐姐去师兄他们的僧舍住几日。”
龙吟寺给暂居的客人准备了东西两座厢房院落,每边十个房间,容纳二十多人是绰绰有余,可听说这次来的贵客不止这些,他们身份又十分尊贵,不得已只能委屈曾诺去住僧舍。
曾诺一愣:“那你师兄们住哪?”
小清妙单纯一笑:“师兄和我们挤一挤住,反正我们也习惯啦,师兄来还热闹呢,会给我们讲很多故事,逗我们玩。”
曾诺这才稍显放心,只是觉得心底有些闷闷的愧疚,她模了模小清妙的脑袋:“委屈你们了。”
当晚,曾诺整理好了东西,住进了小清妙师兄他们的僧舍,僧舍数量不多,所以分隔在禅院的几处,倒也显得清静。
第二日的下午开始,曾诺就听见外面的寺庙大殿,隐隐的喧闹声传来,想来是那些贵客陆陆续续地住进了这里,果然,她去后山采摘药草的时候,经过东厢房的院子,看到了一些家丁和小沙弥扛着包袱,安放进每一间房间。
曾诺余光一撇,突然身子一顿。
她刚才似乎无意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进了自己原本住着的那间厢房。那人形单影只,没有随伺的小厮,一身闲散地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曾诺没在意,去了后山摘草药。
途径一处山窝,她发现在山窝的缝隙内生长了一株罕见的药草。这药草的量不多,却是治疗伤筋动骨的圣草,显然十分紧俏。她放下了后背上的箩筐,一只手扒在山壁上,另一只手使劲地往缝隙内处够着,却还是差那么一些距离。
“诺姐姐,你在干嘛?”听到身后有声音,曾诺一转头,发现小清妙就站在他的身后。
看他一脸灰尘,手上还有提绳勒出的红印,曾诺知道他一定是方才在搬东西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才过来找她的。
“姐姐去摘草药,你乖乖的别跑开。”这后山她来过好几次了,山域广阔,树木茂密深幽,遮天盖地把后山朦成一片灰黑色,现在又快傍晚,一个不慎,她怕小清妙摔着碰着了。
嘱咐好小清妙,她回过身继续去够那株药草,就在她堪堪拔起了药草时,不远处一声啼哭响起,她心下不妙,暗怪自己粗心,小清妙一定是乱跑的时候伤着了。
她急急循着声音去找,在一处山坑里面发现了哭得嘶哑的小清妙。
她急忙伸手去拉,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小清妙的手。
没多久,天色就昏暗了起来,整个后山笼罩在一片黑暗阴森的氛围里,不远处似乎还有狗吠的声音响起,乌鸦被惊起,从树枝间飞过,抖落一地的怪叫声。
“诺姐姐……救我……我好怕……”小清妙呼喊着,山间阴寒的冷风刮过他小小的身体,他瑟瑟发抖,泪水流个不停。
曾诺心想,如果现在回寺庙找人帮忙,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这骇人阴森的氛围可能会给年纪还小的小清妙带来莫大的恐惧和阴影,再加上后山似乎生活着夜间出没的野兽,她不敢走,只能大声呼喊着:“有没有人,来帮帮忙啊!”一边间或安慰着山坑下的小清妙。
时间长了,小清妙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曾诺有些急,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眼前突然掠过一道矫健的身影,潜入了山坑,黑暗的天色下,曾诺只看见来人一双明亮的黑眸波光湛湛,他速度很快,动作很利落,抱起了小清妙脚踩坑内的石子,飞身掠了上来。
那人把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的小清妙交到了曾诺的手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很快又消失地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