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民收住嬉笑,正色问华山:“长孙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我什么消息也没有收到?”华山先请罪:“是属下无能,属下们跟随二郎驻扎在军营,外面的事情没有察觉到。♀”世民摆摆手:“该让泰山放几个眼线在长孙家周围的,我实在没有想到,长孙将军一过世,他们居然敢把继母和弟弟妹妹逐出家门。”华山跪下说:“属下这就派人前去查问。”
世民点点头,对华山说:“你带着来将军的将士先押送逃兵回军营,把府里的侍卫都留下来。”
华山问:“二郎,您这是要?”
世民用扇子敲打着手里,若有所思:“他们都是妇孺稚子,路途遥遥,我怎可以放心。留下侍卫跟随我悄悄护送他们前往洛阳。”
华山点头,又说:“不如二郎您回军营,属下来护送长孙夫人和小娘子。”
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一向信任于你,只是这件事还得我自己来做,你替我向来将军请罪,另我本来不欲为难那几个人,但是抢劫到你们未来主母的头上了,必须给他们点苦头吃。”
华山应下行礼后,带着几列兵士离开。
客栈里,观音婢给无忌递上一盏茶:“四哥,无需多虑。接下来我们换成平民的服饰,低调行路,再加上有巾帼在左右,一定可以平安抵达洛阳的。”无忌点点头,笑着对观音婢说:“是哥哥考虑不周,让你受惊了。娘亲喝完药后,明天休整准备一番,如果无事,后天便可以重新启程。”莲荷捧着煎好的药过来,观音婢站起来接过:“我来服侍娘亲就好,你去看看水仙有没有有没有好一点,再让小二把吃的端过来,还要给巾帼她们准备房间和食物。”莲荷笑着退下:“小娘子放心,都交给奴婢好了。”
无忌轻轻的把芸娘抱扶起来,芸娘顺势靠在他的肩上,观音婢捧着药碗小心的吹着热气,芸娘看到观音婢头上的银饰已经全部取下,只是简单的梳着包包头,额头两边窝着丫髻,芸娘幽幽叹道:“我儿本该彩珠映鬓、锦缎披身,纤纤玉指本该只是用来弹琴写字的,而今……都是娘亲拖累了你们。”观音婢笑着坐在床沿,眼神灿若星辰:“娘亲,您在说什么呢?您再这么闷闷不乐,观音婢可不依了。”无忌扶着芸娘的肩膀,说:“是呀,娘亲,外祖父母还在等着您呢。只要我们一家人都还在,日子总是慢慢过出来的。”芸娘模着无忌的手,哭着说:“如果长孙家不承认你嫡子的身份,这可怎么办呢?”无忌拍着芸娘的手说:“娘亲,我们还有舅父,还有爹爹的故友,就算所有人将来都不为我举荐,我也还能去科考。你不要多想了,把身体养好是最重要的。”两兄妹哄着芸娘把药喝下,又细细地商量一番接下来的行程。
第二天晚上,莲荷替芸娘把过脉后说:“今天娘子没有发热,伤口也已在愈合,奴婢以为慢慢赶路,娘子她是吃得消的。”芸娘笑着对无忌说:“那我们明儿就出发吧,娘亲无碍的。”这时小二来敲门:“小郎君,小娘子,有人找。”巾帼抽出宝剑,眼神一扫,女侍卫们就贴近门口严阵以待。莲荷把门一开,外面是哭得眼泪婆娑的绢红四人组和风尘仆仆的长孙百兄弟四个。绢红一看到被水仙护着的观音婢,就哭着爬进来:“小娘子,奴婢们来晚了。”观音婢手忙脚乱扶起她,哽咽着说:“娘亲昨天还在念着你们几个呢。”绢红哭着问:“娘子,她好吗?”秋白鼻子嗅了嗅:“是药材的味道,有人受伤了还是生病了?”观音婢指指帷帐后面:“是娘亲的手臂被划伤了。”绢红几个对视一眼,纷纷自责不已。
无忌带着长孙百兄弟到了另一个房间,壮硕的长孙百兄弟下跪行礼:“拜见小主人!”无忌淡淡笑一笑,扶起他们:“你们能来,我很开心。爹爹把你们给了我,但是我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如以前的长孙四郎风光,不再有爹爹大伯来依靠,不再有家族作为靠山。但是我长孙无忌依然是长孙无忌,不会丢掉长孙家儿郎的精神!”无忌拔出宝剑,指向天空:“以后的日子,我的娘亲,我的妹妹,都要靠无忌的这双手。我视你们如叔叔,因为他们跟在我爹爹身边出生入死,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日子也许会比较艰辛,但是我长孙无忌永远都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永远!”长孙百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单膝下跪:“拜见主公!”也许之前长孙百兄弟愿意选择离开长孙家,跟随长孙无忌,是因为长孙晟的托孤之言,而无忌与他们交心之后,他们是真的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到这个十二岁的小郎君的手上,因为那一刹那,他们看到了长孙晟坚韧又温和的面容,和长孙家待家将如兄弟的作风。♀
两天里多出来四十来人,客栈老板看到携带宝剑的巾帼和长孙百兄弟,身上肃杀之气十分明显,又对无忌和观音婢兄妹尊敬无比,他暗暗地为自己的眼神点赞,幸亏没有轻视这母子三人,要不然这跟上来的侍卫家将还不得把自己的客栈给掀了呀。观音婢带着莲荷、晚绿、歌蓝几个准备路途中要用的物什,又重新去弄了两辆马车来。水仙给观音婢换上一套简朴的素色衣裙,然后左瞧瞧右瞧瞧,撅着嘴说:“小娘子无论穿什么都像菩萨前的金童玉女,怎么也盖不住。”两人正笑成一团,却听有人敲门:“四郎,小娘子,我是阿福。”
长孙福,他怎么来这里了?巾帼和长孙百眯了眯眼睛,不约而同抽出宝剑,长孙百打开门剑指长孙福说:“阿福,你我近日无仇远日无冤,可惜我们各为其主。你若想要为难四郎和小娘子,得过了我们兄弟这一关。”
长孙福作着揖说:“阿百,你误会了。四郎、小娘子,小的只是奉命前来送东西的。”说着解下包袱,露出一个锦盒。长孙百回头看了无忌一眼,看到无忌颔首,就退到一边。无忌上前注视着长孙福说:“福叔,您好。”长孙福捧着锦盒作揖:“阿福不敢当,拜见四郎,拜见小娘子。”无忌笑笑问:“尔奉谁命前来?”长孙福跪下回答:“奉长孙家家主之命。”无忌仰天大笑:“他刚成为家主,就把我们母子三人逐出家门,这会儿怎么又派你前来送东西呢?难道过了两天,他终于有了廉耻之心?”观音婢上前站在无忌身旁:“福叔,二哥派你来送什么,呈上来吧。”水仙抢先前去接住盒子,打开一开,脸色十分古怪。
长孙福磕头说:“此物转交给娘子,还需娘子、四郎和小娘子秘而不宣,不展于人前,不漏出口风。”水仙把盒子里面的东西呈现在无忌和观音婢眼前,兄妹俩也十分惊愕,观音婢上前一步:“二哥他这是为何?”长孙福接着磕头说:“家主说,请四郎要一生无愧于您的先父和大哥,安生的待在洛阳,无论长安有何异动,均不要理会。家主还说,娘子和小娘子就拜托给您了。”无忌和观音婢对视一眼,脸上皆带着疑惑。长孙福五体投地磕过一个头后,决然地仰起脸,退身离去。
观音婢挥退左右,给无忌行了一礼:“二哥三哥恐怕要以命相搏,所以将长孙家的希望寄于四哥一身,望哥哥像父亲一样人品贵重,智勇双全,能扬家风、振家威。”
世民摇着扇子从窗户间隙里看着对面客栈的动静,直到长孙福孤身出来骑上马,才对华山说:“那是长孙将军府的大管家,他没做什么吧?”华山摇摇头:“衡山和嵩山就在客栈里,如果有什么动静,会及时来报的。”世民模着下巴琢磨:“那他来做什么呢?打听清楚了吗?无忌他们什么时候动身?”
华山点点头:“禀二郎,属下打探到长孙四郎吩咐客栈小二今儿晚上要好好喂马,因为他们明早清晨就出发了。”世民躺在榻上,翘起二郎腿:“那我们今天也早点休息,他们出发后叫衡山先带人跟上,嵩山报信与我。”华山行礼:“属下知道了,只要有衡山在,哪怕他们会穿山越岭,也没什么好怕的。”
衡山和嵩山是最早跟随世民的侍卫中的两个,这批侍卫都是窦氏亲自挑选出来的,不仅武艺高超,甚至有绝学在身。衡山最擅长跟踪和打探消息,他的父亲一直跟随李渊左右,李渊只要出入大漠、高山和高原的地方,都会带上他,他还为李渊培养了无数能干的斥候。嵩山会讲很多种语言,无论是突厥话还是高丽话,都十分流畅。世民进到来护儿军营后,特意命令他们几个从别的地方调来跟随在他左右。
这边无忌正在向芸娘汇报长孙福来过的情况,芸娘听后流着眼泪说:“恒业、安业这两个孩子可真是固执呀,我们要不要回长安去阻止他们?”无忌摇摇头说:“二哥下了决定的事情,除了大哥和爹爹,谁也改变不了他,恐怕我们回去不仅阻止不了他,还会赔上更多的牺牲”观音婢点点头说:“对于二哥,不能硬劝,只能迂回。不如想个办法,延缓他的行动,至于三哥,他应该是被动配合的,我觉得可以让三哥可以帮我们拖几年。而今皇帝残暴不仁,四方危机,民不聊生,杨素一直公报私仇,百官为之颇有怨言,不如等上几年,也许会有时机。”
芸娘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我最担心的,反而你们五弟,他才周岁呀,我担心没有适合的人来照料他。”观音婢上前抱着芸娘的胳膊说:“娘亲就知道疼五弟,如今康娘还在长安的府邸呢,她会好好照顾无逸的,等我们到洛阳安定下来,就想办法把五弟接过来,咱们一起疼他,不是很好吗?”芸娘模了模观音婢的头,笑着说:“那敢情好,还有无忧那孩子。”长孙顺德和无讳一直没有消息,三房只剩下无忧一根独苗了,提起他,无忌和观音婢相视一眼,颇为无奈。
无忌叫来长孙百说:“我有一事,要累百叔跑腿一趟。”
长孙百憨厚地笑笑,下跪说:“请主公尽管吩咐。”
无忌在他耳边嘱咐几句,长孙百点点头,说:“二郎如此对您,主公依然对他抱兄弟之情,阿百佩服,阿百这就去办。”
华山领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地侍卫走到世民的门口,敲敲房门说:“二郎,齐云和青城到了。”世民低低的声音响起:“进来!”
两个双胞胎侍卫下跪:“齐云、青城给二郎请安。”
世民转过身来,面容十分严肃:“有什么消息?”
齐云笑得腼腆:“禀二郎,世子一连派出好几个人,一直在打听莘公之妹的消息。”
世民笑得明朗:“我没想到我大哥居然是如此痴情的人,一见钟情呀,不错不错。莘公之妹,具体情况打听了吗?”
齐云点点头说:“据说十分貌美,别的事情倒没有听说,只是他们兄妹父母早亡,相依为命,所以感情尤为好,莘公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妹妹在打理。”
世民摇摇扇子,看向青城:“去过长安了吗?”
青城都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属下快马加鞭去了长安,长安城里已经传遍了,说长孙二郎得家主之位后,就迫不及待地把继母和弟妹逐出家门,没有分给他们任何家产,为此长孙三郎还气病了。”
世民把扇子摔在桌子上,咬着牙说:“这个长孙二郎胆子够肥呀。”
在世民发飙之前,华山飞快的回到:“夫人传书过来,问二郎为何没有回军营。”
世民颓坐在椅子上:“你给夫人回信,就说我有要事在办。”
齐云补充到:“禀二郎,因为三郎一直胡作非为,夫人十分懊恼,把他关了起来,国公希望您能早点回唐国公府。”
世民哂笑道:“三弟简直就是个采花大盗,难道又要我回去给他收拾残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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