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
“哈哈,你不知道,今儿个早上开课前我去拦住那傻大个儿,说要和他单挑,他满脸不屑不说,还出口伤人,我就激他,啧啧两声说他没种,没骨头看上一坨屎也不会看上他!”小十正一边替浮世擦药,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白天下院里发生的事情,因为兴奋小脸通红,还浮出一层薄汗。
“嘿,傻大个儿就是傻大个儿,一激就上钩,扑上来就和我打,结果,我用阿世你教我的那几招,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你肯定想象不出,比划过后,那傻大个儿一张脸都快挤成了猪肝色,一双眼睛更是瞪得比牛眼还要大!”
她因为分心,手上动作没了深浅,时轻时重,再加上不时眉飞色舞地比划,还洒出许多药沫来,弄了少年一手臂,不过少年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从不曾打断她。
“不仅仅是傻大个儿真傻了眼,就是旁边那些个为虎作伥的小喽啰们一个个脸上都五颜六色的,哎呦喂,当时那场面,真是要笑死我了!”
小十说到最后实在开心,索性连敷药都不顾了,双手叉腰,扬着脖子,那模样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却也是要多喜庆有多喜庆。
等她嘚瑟完了,浮世才不轻不重地淡淡回了一句:“戒骄,戒躁。”
兴头上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小十顿时小脸一挤,皱成了包子,还是个破了皮的包子。
不过她可拿浮世没辙,自己愁眉苦脸了一会儿,又蹲继续给他敷药。
浮世由于功法缘故,总是要忍受各种痛苦折磨,像这样的皮开肉绽大量失血也不过是小事,连牙都不用咬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可小十却无法置之不理,特意从守窟的屠老那里要了药物,替他涂抹伤口。
只是考虑到浮世晚上依旧要下寒潭试炼,也没包扎,用药粉涂抹一遍,等时间一到,就要擦拭下去。
而浮世,是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的,当然,他也不会去鼓舞去感激,他只会默默地观察注视,最后暗记于心。他活着,以一种很飘忽的方式,如同雪域内经久不息的飞雪,也不知何时真正覆盖在地面,成就他一生的苍白凛冽。
小十最喜欢他那张脸。
抹完容易活动的双臂,她最后才重中之重地去抹他那张脸。当然,这其实也不是她最后该抹的地方,只是私|处就是她好意思去碰少年也不会让她好意思去碰的。所以,最后就只剩下他那张脸。
她站在他面前,俯身凑近。
那双浅茶色的双眸越靠越近,直至她能在他的眼中清晰地看出自己的身影。
她伸出手,浮世以为她是要在自己的脸颊上抹药,结果她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小十喃喃地惊叹道:“你可真漂亮。”
浮世脸上现在交错纵横全是伤疤,唯有一双明目依旧如同琥珀似的晶莹剔透,却又哪里看出什么漂亮来?只是小十却当真如同被蛊惑了心神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浮世忍了忍,最后抬起担负沉重镣铐的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头向后推送。
小十就像个人偶女圭女圭,任他所为,身子还杵在原来的位置,可头却像是反向曲颈的白鹤,朝后仰去。
浮世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缩回了手,静静盘膝而坐,脊背挺直。
又过了会儿,小十才后知后觉地活动起发僵的脖颈。
回过神来就是惊讶,她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即使是在这少年面目全非的情况下,也会被惊艳到。
顿了顿,她小声又神秘地问道:“你被关在水窟里,是因为你会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法吗?”
少年眉峰一挑,有些诧异,声音却是清冷如常的:“嗯。”
“真的?”小十惊讶,随即又疑惑:“你会妖法?那、那你是人是妖?”
少年冷冷瞥她一眼,言简意赅:“妖。♀”
小十一惊,跬步半退,却又莫名地有点儿兴奋:“你真的是妖精?那你是什么妖精?”可不等浮世回答,她又兀自猜测道:“是了,你一定是妖精,要不然怎么会生的这般漂亮?你一定也不是普通的妖,你…”她咬了下唇,随即眼睛一亮:“你是冰妖对不对?”
闻言浮世额角青筋微跳,冷声冷气地哼出一个“嗯”字来。
小十没觉有异,越发兴奋,抚掌叹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漂亮又厉害,不是妖精又是什么,那…”随即她想到了什么,脸色竟然一白:“这洞窟里其他关的也是妖精吗?天,这里竟然这么多妖精吗?”
可这回浮世却都懒得再去理会她了。
然而小十又兀自稳下心神,道:“妖却未必有人可怕呢。”她微微蹲,让自己和少年的视线毫无阻拦地接触在一个平面上,神采奕奕地问道:“阿世,你看我有成为妖精的潜质吗?”
浮世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有。”
小十瞬间大喜过望:“怎么说?快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可以从人变成妖?最好是成为像你这样又漂亮又厉害的妖!”
浮世冷声道:“你仰天大喊自己是猪,连叫三声,即刻成妖。”
“这么简单?”小十一怔,随即眉毛倒竖,小脸一变,气冲冲地道:“阿世,你耍我!”
浮世一搂镣铐,面无表情地道:“我只是测试一下你到底有多蠢而已。”
小十更怒,一脚踹上他膝盖。
浮世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戴着镣铐的手举重若轻,也瞧不清他怎么出的手,小十的脚踝就已经受制于他的掌心。他微微施力,不料小十一个不稳,双腿劈开,两腿一前一后成一条直线坐在地上。
浮世见此,反而轻“咦”一声,又用手捏了捏她的小腿。
小十被他的动作一惊,脚尖绷起,触地轻点,整个人突然如同一个旋转的陀螺,在地上划转一圈,月兑离了浮世的掌控。
浮世看到她的动作,神色里首次出现了一抹震惊,一字字道:“九幽魔舞。”
小十听到他的话也是一怔,她方才下意识地模仿夫人的舞步,没料到这少年竟是认得。
可没等她细思,浮世如炬目光已经落到她身上,道:“你果然是她派来的。”
所以浮世口中的“她”果然是指夫人,小十心道。
联想到少年和夫人相似的容颜,小十惊呼:“难道你也是夫人的孩子?”
小十的重点在于夫人的孩子,可浮世耳中唯有那一个“也”字隆隆作响。搭在双膝上的五指不自禁地收缩扣紧,面无表情却如罩寒冰,声音冰冷中带着讥讽:“既如此,她又何必派你来!”
九幽魔舞再加上这一个“也”字,就仿佛凿凿证据摊在他眼前:小十是他的“弟弟”。
对于小十的话,他既没答是亦没答否,可小十与他相处日长,瞧他那模样,就知定然是了。
她凑近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和你娘的感情不好吗?”
浮世没有回答,只微微别过脸,泛灰长发下流露出的侧脸绷得就像是大理石一样。
小十不知自己一句话为少年和夫人之间造成多大困扰,她只觉得人活在世上若是有个娘那真是幸福透了,可偏偏这少年还和自己的母亲过不去,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毫不懂得珍惜,瞅着他的模样她心里越发来气,语气也不好了:“喂!你那是什么态度?”
此时浮世也是心中郁郁,猜测和确认到底是两回事,更何况那个“也”字更让他如鲠在喉,小十质问一样的态度瞬间激怒了他!二话不说,银丝飞射,越过头上机关锁链,捆住小十的双手,双臂略一用力,将她吊了上去。
小十惊慌之下哇哇乱叫,浮世根本不作理会。
乱踢乱踹挣扎了一会儿,小十也不再乱动了,她以前被吊起来绑过,知道这种事情最忌挣扎过猛,容易造成手臂月兑臼。而且她估模着少年入寒潭的时间也快到了,他不可能一直把自己吊在这里的。
定了定心神,她冲浮世喊道:“喂,你不常常和我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吗?怎么?男子汉大丈夫就你这么点儿小心眼?浮世你这个食言而肥的假丈夫真小人,趁你一世英名没毁掉之前赶紧把我放下来,要不然要我记住了,以后你的话我一个字儿都不要听了!还有还有,你把我惹恼了,你的那些个福利待遇通通都要取消,什么加餐啊修指甲啊看书啊,以后想都不要想……”
小十在上面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少年冷冷瞥她一眼,手中摄过一颗小石子,两指一弹,点中她的哑穴。
一切都安静下来。小十吊在上面映着四周烛台,摇晃的身影在阴寒的石壁上留下一片幢幢黑影,而少年盘膝坐在那里,冷漠得近乎一座冰雕。
也不知过了多久,寒潭试炼的时间又到了。
浮世手腕一抖,放下小十,随即屈指一弹,解开她的穴道。
小十立都没立稳,张嘴就喊:“阿世!”
浮世站起身,活动着手腕上的铐链,看向她。
小十很郑重很郑重地问他道:“加餐会有,修指甲会有,书籍也会有,你可不可以别再和你娘置气了?”
果然年幼就是好,他们总是可以顶着一张无辜的面孔把一切都想当然,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
浮世心中冷嗤,却是一字不吐,只是面色更冷。
小十略有所察,却前所未有地大胆:“阿世,你要学会珍惜!”
浮世手指死死扣进肉里。
小十见他要离开,想上前去拦住他,少年手腕儿微扬了,银丝如灵蛇出洞,将小十击出窟外。
小十爬起来——少年即使愤怒,下手也极有分寸,她丝毫未伤。
她还想往窟里进,却听少年冷冷的声音传来:“明日你来,我教你武功。”
这下子她彻彻底底傻住了。她是要杀他的呀,怎么可以和他学武功?学了他的武功再去杀他?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而窟里的少年,银丝再扬,却是从一座烛台里卷回一枚嵌着绿宝石的耳饰,他把玩来去,目光沉沉。
“你既然不想做我娘,那就谁的娘也别做了!”
随即他手腕儿微转,长发飞扬,窟里灯火尽灭。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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