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苏轼父子都曾来过阆中。♀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你就知道了。北宋画家文同由彭县去汉中经阆中,为开元寺竹轩动情而流连忘返,并与开元寺僧泽师有交游。在《寄题阆州开元寺泽师竹轩》的题画诗中,文同写竹已经出神人化:“香飞常人佛座上,叶落不到经窗前0”汉唐时期,阆中还是我国古代的民间天文研究中心,这也实在是奇特的,为什么阆中人如此喜欢夜观星象,并出现了落下闳这样的人物?他参与创制的《太初历》对世界天文史具有不可估量的意义。在落下闳的影响下,后来又有任文孙、任文公父子,周舒、周群、周巨祖孙三代从事天文气象观察。到唐代,袁天罡、李淳风先后定居阆中,专事天文、风水研究,天宫院、天罡街、淳风街至今犹存。
这是一种神秘的召唤与延续,真正的召唤之力来自天上和历史。
锦屏山上为纪念落下闳建造的观星楼高24米共三层,每层四廓,层层环绕。前是江流后依翠屏,仰可观天俯能看水,接云而立古朴凝重。
《史记》、《汉书》记载说,西汉元封元年即公元前110年,司马迁鉴于秦历过时历法混乱影响农事而建议汉武帝改历。汉武帝下诏求贤,落下闳经人推荐从阆中来到京都长安,与邓平等20多位天文学家研制新历,落下闳主要担任“运算转历”部分的工作,落下闳、邓平等提出八十一分历法,被汉武帝采纳颁用,这就是《太初历》。《太初历》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完整统一且有明确文字记载的历法,它在战国时出现的《四分历》的基础上,还规定:冬至所在月固定为11月,正月为首月。在历算上,落下闳运用的近似连分数原理的计算方法,比西欧连分数理论的出现早1600多年,李约瑟称落下闳是世界天文学领域中的“灿烂的星座”。
落下闳还是“浑仪”的最早的制造者。
“浑”指圆球,“浑仪”又称“浑天仪”,是由一系列同心圆组成的仪器,有可窥测之管,为实际观察用。对于天文及天体,落下闳的认识继惠施“南方无穷而有穷”之后,已经有了圆穹浑天的推想,是当时崭新的宇宙结构学说,并由后继者张衡作了如下的形象阐述:“浑天如鸡子,天体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之包地,犹壳之包黄,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天转如车毂之运也,周旋无端,其形浑浑,故曰浑天。”2000多年前的落下闳预见到了《太初历》的不足,他说:
日后八百岁,此历差一日,当由圣人定之。
哪里是落下闳的观星处?
哪里不是落下闳的观星处?
那些自觉地意识到被星光照耀是何等幸运的人,便更能接近天宇,如今他的灵魂也在星光月色的闪烁之间,在阆水上跳跃,遥远年代的烛照仍是我们今天的光明。
落下闳之后,阆中又有奇人出现,任文孙、任文公父子测气象,报天文,预见风雨、旱涝,阆中农人无不视之为神仙。到三国,又有周舒、周群、周巨祖孙三代建造了一个观察天象的高台,无论寒暑,细心观察,是任氏父子之后又一天文世家。相比之下,诸葛亮的“掐算阴阳”不过尔尔了。当时阆中的云台山、蟠龙山、文成山都是人们观察星象之地,观星望月一时成为阆中风气。
当代科学界有所谓“李约瑟之谜”,其实阆中才是真正的谜,阆中之谜美丽得教人困惑,闽中之谜中山水灵智互为浸润交织。约略言之,也只能这样说:阆中人在历史上更接近精神和星空。
阆中之谜,何以为解?
从隋唐开科取士到清末废除科举,1300多年间,四川共出19个状元,阆中就占了4个,即唐代的尹枢、尹极;宋代的陈尧叟、陈売咨。更让人惊讶莫名的是这两对状元均为兄弟,各出一家。而文武进士有94个,举人数百,如苏东坡所言:阆苑千葩映玉宸。此外,三国大将马忠,谋士程畿,南宋抗金名将张宪,明花木兰式女英雄韩娥等均出生于阆中。当代的还有红军时期的9位将军,书画家赵蕴玉,数学家张鼎铭,皮影大师王文坤等,均为阆中人。
阆中18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古典名胜比比皆是,有始建于唐重修于元的永安寺建筑群,五龙庙、佛都观音寺建筑群,张飞庙,佛身衣纹为凸纹的唐释迦牟尼石窟及唐宋碑刻,有始建于唐重建于明的过街市楼华光楼,张宪祠,杜工部祠,魁星楼,清代考棚等数百处。其古城格局,旧街老巷,数十栋、数百栋连片成群的明清两代遗留下的保存完好的民居之外,现存有两处元代建筑,四处明代建筑,十二处清朝的殿堂楼角。阆中市内90条街巷的1/5仍为唐宋年代的风貌格局。
唐街宋巷,瓦屋长檐,那长檐如此之长,是其时阆中风也多雨也多吗?瓦屋不高,缓缓地从屋脊倾斜,把长檐伸出,那滴水之声从青石板路上便“滴滴答答”地传开去了……
从唐时小街走进宋时古院,那是由唐及宋吗?从宋时古院踏上唐时小街,那是由宋及唐吗?
时间仿佛在一个同属古代的空间凝固了。
“嘉陵江有三百里,阆中名苑十二楼”,华光楼是第一楼。
登斯楼也,江上清风徐来,周遭山色如黛,把酒临风心旌摇荡自不必说,或者风尘未洗匆匆登临,只需放眼望去便也一样神驰情醉。山也水也城也家园也,相依相靠相贯相融相衬相托,尽得天然,又有匠心雕琢。古城区中,寺庙牌楼,酒肆茶馆,各得其所;而那些四合院建筑又在古朴庄严中,吐露出教人回想的汉唐气魄。街巷纵横,有以草木命名的:白果树街、古莲池巷、谢家槐树大院;有以名人、事件命名的:迎恩街、状元街、三陈街;有以风水命名的:管星街、笔向街;有以作坊命名的:机坊街、醋坊街,等等,不一而足。如尝白果,如见莲子,如闻槐香,如此这般的阆中啊!下得华光楼,踏进古庭院,不能不扪心自问:我们到底应该怎样看待古建筑和时下大都市中的现代化建筑?
到底在哪里、什么时候,人类曾经有过诗意的居住?
阆中古庭院的对称、秀丽、清新,以及规整紧凑的素朴、厚重,使人有理由作出这样的推测:由于阆中所处的水陆码头的地理位置,长江里不仅漂动着货物也漂动着文化,当具有楚文化特色的两湖会馆、富有江南园林气息的浙江会馆等相继落成,一方面它们便成了阆中文化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在默默无言的比较中,巴蜀与中原与南北的文化交流也已经开始。♀但,为阆中的山水环境所制约,面对唐宋旧城的敬畏,所有这些后来的建筑即便纯属商业行为,却也不敢有丝毫财大气粗的样子。相反,它们先是小心翼翼地以阆中本地建筑为榜样,同时又掺入若干自己的特色。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是:不能高过古牌楼,不能和庙宇争风水,和谐相融,和睦相邻。
当一道院门打开,你会有望之无尽的感觉,大院套小院,院中必栽树,天井连天井,井上是蓝天。你会想到风雨霜雪的不期而至,花朵的开放与凋残,一个个天井连接着天和地,风声雨声就在窗前檐下,一年四季在这里变幻着色调,天并里充足的阳光首先让孩子可以嬉戏,主妇可以晾晒衣服,夏日的傍晚这里有风,可以置一张小桌吃饭、饮茶,当夜色深沉时孩子们还可以数天上的星星。头道天井与二道天井一般呈“多”字形,取多子多福之意。正房和街门不在同一中轴线上,这一点实属罕见,阆中的风水先生却自有解释:“老子说不敢居天下先,阆中人不敢居天下中。”也许这是阆中的恢宏大度、谦虚谨慎。还有亭台楼阁与假山浮雕,点缀空间的花台、花园与古树名木,几枝青竹摇晃出的一窗疏影,则颇有江南风味了。
贝聿铭谈中国建筑传统时说过一句很精辟的话:“在中国,窗子是一幅画。
阆中庭院及其他古建筑以玲珑剔透、变化多端的雕刻装饰,自高而下,从屋顶、屋檐而门而窗,使人目不暇接。今之工匠为它的工艺及千种之多的图案叹服,而对我来说为之惊心动魄的却是建造者的想像力。房屋上的吊檐、檐头、门窗、门楣,大多施以质朴、吉祥、精细的雕刻图案,点缀于构件的某个部分,在平面与立体之间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而那些缕空窗花,则通过精心的雕刻,缕而空之却又不着痕迹,使庭院变得敞亮、透光,这一切又都是在美的展示中完成的。
阆中古民居的窗花雕饰多种多样,达100种以上,千变万化而只是在每一个窗户的框架内完成,自由与限制、创造和分寸的把握,巳经到了运筹自如的地步。以格扇门窗为例,上抹板、隔眼、腰华板、挡水板、下抹板的各个细部都作了雕刻,也就是说雕刻每一个细节,不厌其烦,但求其精。而雕饰形象又决不千篇一律,有自然景观的花卉草木,珍禽异兽,有市井生活的琴棋书画,福禄寿喜……在这样的古庭院要轻轻步入,探究外观,还要登堂人室,静坐片刻。感觉小小的风从窗花的一个个镂空中飘溢,透过门窗映人眼帘的芭蕉大叶、青藤缠树,屋檐下小雀飞鸣,翅膀从天井里掠过……
到1991年为止,中国62个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有几个如阆中这样保存得这般完好的?
1987年,全国名城工作会议在阆中举行。几十位专家、教授指出,现在一些知名度颇高的城市,一片片、一座座稀世珍奇的古建筑、古民居、古街道,被一幢幢耸入云霄的钢筋水泥大楼所取代,这是文明进步还是数典忘祖?在这样的名城中,北京是最典型的,继50年代、60年代拆毁古城门古城墙之后,90年代作为古都北京的另一种标志一四合院——也被纷纷推倒,代之以比肩而立的高楼大厦。
当传统的建筑被毁弃,文明的断裂如残砖碎瓦,物质财富与权钱交易高高地耸峙着。
历史的碎片退隐了。
但,历史不会消失。
历史正在审视现实,关于文化与文明的反思正在酝酿之中,无论我们喜欢不喜欢,这一天终将会到来。
走出蒲家古院时,阆中下起了1996年第一场秋雨。
秋雨从天井里飘下,庭院里有风声雨声,落在古城石板街上的雨点渐渐变得粗大,溅起水花,青石板在一阵又一阵的雨水冲刷之后,顿时发出亮光,朦朦胧胧地连接着、显现着历史的街巷,并且延伸到呈“丁”字型走向的两条主街组成的新城区,那里,霓虹灯闪烁在雨帘中,舞厅里传出来的是美国乡村民谣。
赶到东园时,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雨中,阓山阆城都已经是湿漉漉的了。载雨而去的嘉陵江涛声鼓荡,在东园之南浩浩东流。
东园沉浸在风雨中,但这风雨是柔和的,如果说风是宽阔的手在宽阔地抚模的话,雨便是细密的浸润了。
在阆中,正是这样的抚模与浸润,使历史和现实互相贴近、紧密连结了。
阆中的智慧使传统与现代之间没有出现鸿沟,而这样的鸿沟一旦形成便都是人为的。
倘若鸿沟是既成事实,风雨之下谁能保证没有惊涛骇浪呢?
东园,又称“锦屏书院”,更早时,杜甫来游是“寒花隐乱草,宿鸟鸣深枝”的去处,宋治平初年太守宋寿昌筑园于牙城之东名曰东园,园中有三角、四照之亭,清风、明月之台,更有翠竹亭立,一派俊逸气象,文可有《东园十咏》’其中“水似珠铛人,池如玉磬开。临流惟自适,鱼鸟莫相猜”等句一时流传,大有相忘于东园之1!东园成为学校,大约是230多年前的事了。明嘉靖年间,太守张思聪在锦屏山创建锦屏书院,清乾隆二十六年知府庄学和将锦屏书院迁往东园,清末更名为公共学堂。抗战时期国立四中迁人,1946年为省立阆中中学,1950年为川北区阆中中学,60年代更名为东风中学。东园除了1932年被川军占据过外,始终是读书人可以读书的清静之地。
阆中的朋友告诉我,这所阆中古老的学府自成为中学堂以来,走出了旧制毕业的中学生1600多人,1949年后从东园走向全国高等学府的就有1000多人。
要让孩子们读书,把风水宝地还给学校。有多少莘莘学子,便有多少栋梁之材。
信步走在这深秋的东园雨夜,风也不止,雨也不歇,我只能感觉,感觉着陌生而又亲近的春华秋实。
传我还在寻访一支歌:“锦屏苍苍,树拂星光;嘉陵泱一堆火,两堆火,三堆火……语言诞生了。
港口出现了。
重庆是嘉陵江漂来的。
啊!长江,我们的荣耀是你赐与的沙江与岷江汇流而称为长江后,接纳的第一条支流便是四川宜宾地区的南广河,洪县城南麻塘坝是南广河的上游,这里并没有险峻人云攀日望月的高山,却有着诸多突兀睁嵘的悬崖峭壁,壁上悬棺错列,森然之气扑面而来。
这些棺材被称为“焚人悬棺”。
“焚人”是我国古代生活在川、滇、黔三省交界地带的一个少数民族,《吕氏春秋》记载说,春秋时有焚侯国,有秦一代修筑了通往西南地区的五尺道,汉武帝建元六年即公元前135年开凿山道2000里。獎人是靠着封闭自立为国的,一旦把路修到了家门口,便只有亡国了。焚人之地设“道”级政府,南朝梁时改为焚道县。中国古人类学家认为,秦汉时的焚人就是魏晋南北朝的濮人,也就是唐宋时的僚人。也有论者认为,今之傣族、白族很可能是焚人之后。
查《四川通志》,有记载说:珙县南有棺木山,“昔为焚蛮所居,尝于崖端凿石拯钉,置棺其上,意为吉”。四川省博物馆于1974年在麻塘坝清理了10具悬棺,发现两件分别是明朝正德、嘉靖年间的青花瓷器,色泽依然鲜艳。由此推算,其中有的棺木巳经高悬山壁足有400年了。麻塘坝邻近的兴文县苏麻湾的危崖高壁上,也是悬棺稳坐。另外长江沿岸黔江市东南官渡峡、奉节东边的风箱峡也都有悬棺。
作为风景的棺木,只要置于山水间便不是死人的,而是活人的了。
悬棺用质地坚硬的整木砍凿而成,一般为船形或长方形,其悬挂状态有三种:在峭壁上打进粗壮的木桩,然后放置棺材;把棺材整个儿安放在天然山洞里;将棺材的一半插人山洞一半悬置洞外。悬棺中离地最高的达百米以上。
这些悬空绝壁的灵魂,是为了更好地凌虚而去呢,还是意味着拾级之路尚无尽头?
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是:400年前的人们是怎样搬运这些棺材的?当地群众每每谈及悬棺便有一种神秘的气氛,老人称之为“神仙柜”,并把悬棺所在处的山岩名之“神仙岩”。一般的猜测是先在崖壁上打洞、铺设栈道,葬毕即将栈道撤去。还有人认为用的是吊装法,以一种现在还不知其详的原始机械,把棺材吊至山壁,再行置放,到底如何却也莫衷一是。不过1973年9月的两个盗棺贼,给了人们以启发。这是两个在武夷山盗取悬棺的胆大心细的贼,先以粗铁丝制成软梯,上端固定于岩石上一棵大树的根部,一人把风,一人顺梯而下,顺梯而下者还会运气,以荡秋千之法荡进埋置悬棺的“仙人洞”中,然后锯棺三截,开棺取宝而归。焚人如用此法先缒下几个工匠,打洞设桩架一段栈道,然后将棺材安置,似乎较为合理。
看来灵魂也是有个性的,有的入土为安,有的悬而挂之。凡此种种大约均与不同族群在彼时彼地所处的地位及文化习俗有关。中原地广以种植为业,视土地为神圣,死后也得入土。焚人身处高山峡谷很少有地,居山望水是开始也是归宿。
萸人的行为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自然环境决定的,其折射的观念意识便有了更多的山水气息,他们活着就是跋山涉水,别人看来可怕的峭壁悬崖对熒人而言却是温柔可爱的,那里长着药草,结有野果。人类学家很可能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攀岩爬壁、凿石铺道,对焚人来说也许并不困难,这是他们的传统。一旦某一种习俗成为一个族群的传统之后,就有了传统的观念、力量和技术,悬棺之葬也就是平常之举了。
真正遗憾的是我们一点也不知道焚人死亡的仪式和祭祀,所有的记录都丢失了,这个从来没有侵犯伤害过他族的小小族群,只是以悬棺默默地保留着自己的形象,使山水之间的依恋从生延续到死。悬棺多有作船形的,这漂泊的形状很容易教人想起漂泊的形态,可以推断这是一些与长江之水极其亲近的灵魂,也可以说这是未亡之人的心态独白:他们随时准备浮槎于海。
据当地传说,明朝万历初年,赞人不堪忍受朝廷的残酷统治与苛捐杂税,曾起义抗明,据山临水设十个营垒与明朝派来镇压的军队对抗。以历史的眼光看,当时明军已相当现代化了,而焚人手中不过是木棍石块而已。相持数月,胜败立判,明朝军队的是次大获全胜其实并不光彩,而对奭人而言却是一个黑暗的无底洞:从此作为一个民族的樊人再也找不到了。悬棺之葬也不再存在于中国大陆。
一个小小的民族就这样消失了,在消失之前,他们进行了很可能是这个民族历史上惟——次武装反抗。
这是一个同样踏着长江的涛声走来,由大江流水哺育的民族。“天地不仁”,长江也只能熟视无睹,华夏民族作为诸多民族的集合体,在不断的攻城夺地的战争中,有多少弱小者巳不复存在。
文明和发展,历来是以灭绝为手段的。
可是,焚人,他们的悬棺,他们在流水波涛之上与山岩为一体的死亡风景线,却是永存的啊!长江不会停滞下来告诉我们奭人往事,在它流经酒香飘溢的“泸州大曲”的产地泸州市后,波涛前方便是影影绰缚的山城重庆了。
长江进入三峡以前在四川盆地的流动,已经多少有点区别于金沙江的袭夺穿凿、怒涛拍天了。从遥远而高峻重叠的中国地形最高一级阶梯奔突、穿凿、迂回而下,落差之大、峡谷之险俱往矣。纳百川,汇细流,浩然之势既成,王者气概初露,在四川盆地的奔腾不息,已是雍容大度、成竹在胸了。
四川盆地的周围环绕着海拔1000米至3000米的高山和高原,盆地底部则是绵延起伏的丘陵、低山、小块平原的混杂与镶嵌。远古年代一系列地质运动中演变而成的这个盆地,既是长江上游及中游之水的集散地,又是人类可以得天独厚地建立家园繁衍生息的所在。它有那么多的水,它离长江太近了,那是可以世世代代滋润田园的生命之水,因而,巴蜀源流产生出来如此之多的神话、传说以及文化遗存,便不足为奇了。人们很难言说盆地边缘各支流的神奇的流动,有的从容,有的急迫,有的浑浊,有的清澈,后来都向着盆地底部汇聚。众多的支流使长江水量猛然增加两倍多,于是才有“众水会涪万”之说。
长江之水的巨大的集结,那波涛汹涌中必然要发生新的故事,这故事是大地与生命的创造,是刚柔之间的交响。
因此,我们先要赞美支流。
支流是大地之上的旁逸斜出。
支流是散漫的,如果它与主流没有距离,那就不成其为支流。支流的定义应该是:它与主流并非同出一源,它有自己的流程及流向,无论偶然还是必然,它将和主流汇合。没有支流的长江是短江。
长江集支流之大成者。
我曾在长江支流的众多汇人口遥想当年,虽说这样的汇入肯定是涛涌风生的,终究也不过就是汇入江流而已,一种全身心的倾注与投人,诸水之间天性的相融相通,壮大之后的遥遥历程。
会有渡口和集市出现,会有最初的葫芦舟、独木船。在铁路、公路出现之前,四川盆地的交通往来主要依靠水上舟楫,两江合流处地理位置的优越性,对于人类而言便是毫无疑义的了。不过最初的相遇大约都是偶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水的流向始终便是人的走向,沿着各支流之水的迷茫的人群走到汇流之处时,他们见面了。即便是同一支流还有两岸之分,在一根漂木的启示下,有了泅渡有了独木舟。可以互相往来的时候,人们一定很高兴,因为孤独感自从人类出现之始便伴随着人类。
独木舟来往之地便是渡口。
人们聚集一起晒太阳聊大天偶尔也以物易物的地方便是集市。
所谓“渡口”与“集市”这些名称,是后来人命名的,最初的实践者从来就不是命名者。那时候没有理论,甚至少有理性,但不能据此说当时之人便是愚不可及的。不,先民身上的天性极其敏锐而发达,本能即生存之能的力量,驱使他们走过了流浪、迁徙的世代相传的日子。现在他们要稍作停留,这里有更多的人,男人和女人,有吃不完的鱼鲜可以交换别的食物,水生的草类中很容易找到野生的谷子。鱼香、肉香与谷香是不一样的。火,早已经出现了,用火的方式还是一群群人燃起一堆堆火,把食物烤熟,也用来取暖,为暗夜增加一点亮光。
一堆火、两堆火、三堆火,火连着火的时候,便是人呼应着人了。比起孤零零的一堆火,要壮观、热闹得多。甚至还会互相叫唤,那只是发出一种声音,为了让对方听见,看谁的声音更洪亮。
更多的时候是沉寂,仰望星空,沐浴在神秘中,期待天明。
一个又一个夜晚过去了,一堆又一堆篝火点燃了又熄灭了,熄灭了又点燃了。
语言诞生了。
港口出现了。
那些位于长江支流汇合口的家园地下,如果有思者在冥想中掘进,沿着根的踪迹曲折盘绕,就会发现:那太古的废墟仍然是温热的,温热着我们今天的某种思想和文字,托举着现代人的全部荣耀,使之成为长江沿岸明珠一般璀燦的城市群落,和郊外的乡村田野。
它们是:雅砻江口的渡口,岷江口的宜宾,沱江口的泸州,赤水河口的合江,嘉陵江口的重庆,乌江口的涪陵等等。
我们的先民最早为了生存和排遣孤独而聚居的江河汇流之处,在催生了文化、发明了船只、沟通了航运、拉断了无数根纤绳、颤抖着无数的川江号子之后,便从简单的渡口成为港口,进而成为城市,成为地域经济和政治中心,象征着繁华与权力。同时还体现了中国城市化道路的一种特色:以江河为依托,以沿着水草跋涉的人类最初的脚印为奠基。这是一些并不以帝王将相为自豪的城市,它们更接近自然,更向往自由,更能陶冶性情,对商品及其流通也有着更早、更为丰富的认识。
当古城的面目还没有被今天现代化的色彩全部涂抹之前,只要你在大街小巷里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慢慢地听,在那些看似凝固的土木建筑上,你都能看见水的波动和颜色,你都能听见水的涨落与涛声。
这些城市的某个角落像一幅山水画。
雨水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是永远的韵味。
重庆是嘉陵江漂来的。
上古时代,重庆是巴国的首府。相传嘉陵江水系形如“巴”字,所以这里称巴,巴地之人便为巴人。不过此说也有牵强附会处,上古时代的上下限不确,其时有文字了吗?很可能没有,也就是说嘉陵江虽有“巴”形,而人世间尚无“巴”字。此一时期,游徙的巴人其范围广至汉水中游到长江中游地域,先后建立过几个巴政权,如廪君蛮之巴、汉水中游之巴、枳巴等;最具有活力的则是以重庆为中心的江州之巴。又据《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西南有巴国,有黑蛇,青首,食象。”东汉的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谓:“巴,虫也,或曰食象蛇。”很有可能“巴”最初是虫名、蛇名,后来又成为地名,“巴”或“蛇”的文字的发明,或者受了巴蛇形态既曲而弓的影响也说不定,而“巴蛇吞象”的典故源出巴地,则是毋庸置疑的了,屈原在《天问》中问:“巴蛇吞象,厥大如何?”巴国之年,嘉陵江流域所多的是热带、亚热带大森林,物种多样,尤以爬虫为最,大大小小比比皆是,其中最大最凶者,很有可能曾经与大象有过生死之战,是有食象蛇之说。
重庆位于四川盆地的东南部,向有山城、雾都之称,城区坐落在长江与嘉陵江之间狭长的半岛型丘陵间。群山怀抱之中,三面倚江而立,市内岗峦重叠,房屋错落起伏,街道曲折迂回。仰望是屋,俯看是街,涛声拍击,不知是在天上地上还是江上。夏季炎热,秋季多雾,全年平均日气温超过摄氏30度的约为90天,超过35度的34天,极端最高气温达至43度。重庆与武汉、南京并称为长江沿岸的三大火炉。到深秋之后,暑气消退雾气又来,冬日中每5天就有4天是雾日或阴天。每年平均有雾之日为93天半,最高纪录为一年365天中有205天雾日。茫茫浓雾笼罩一切,终日不散,连续几天不见太阳。但山城百姓依然唱歌、饮酒、吃麻辣火锅。
巴人始祖一定吃够了嘉陵江水淹潮没的苦头,却又无论如何离不开这风水宝地,便把住所搬到了山间丘陵中。总是一定的环境制约着、影响着一定的生活方式,巴人便是在顺服与适应环境的漫长岁月中,垒砌了重庆这长江上游的最大之城,也创造了从房屋建筑到饮食习俗的自己的文化。
“会川蜀之众水”——重庆也是众水之城。
“控瞿塘之上游”——重庆还是上游之城。
传说中治水的大禹似乎总是穿梭于巴蜀之间,娶涂山氏为妻,涂山也在重庆,南山公园内的石壁至今仍刻有醒目的意在提醒后人的两个大字:涂山。巴蜀水多,水患时有发生,大禹经常出差在外,涂山氏独守空房便在江边巨石上呼喊“禹兮归来”,重庆朝天门外那块巨石便名望夫石,也叫呼归石。很可能因巴蜀语音的讹变,现在被称作“乌龟石”了。
长江是中华大地上最伟大的凿通者,处于四川盆地的巴蜀先人既因着长江而有了与中原的水上沟通之便,也得到了石可穿凿、岭能辟道的启示。
最晚在殷代,巴蜀先民便在盆地北边开辟了险峻的但总是人能来往、物可流通的秦蜀小道了。
有一条小道就会积淀并沟通文化,荒野依旧是荒野,但人间会出现新气象。
考古发现证明,成都出土的龟甲、兽骨制品与中原出土的占卜器完全相同;广汉出土的玉璧、玉圭、玉璋、玉琼与中原玉器如出一人之手。到春秋战国,联系更为密切,影响也日趋深远。带有“巴蜀图语”的典型的巴蜀铜器铜矛、虎钮!享曾在汉中出土,涪陵出土的14枚错金编钟与错银钟架,均与中原同类器物相似。山水相隔,文化传播,器物先行。这里所说的器物可以追溯到人之初的一根木棍、一块石片;然后才是语言,至于文字更在后来了,当文化可以传播的时候,道路的艰难巳经只是诗人的怀古咏叹,很少有人因路而问道了。
可是,我们怎么能小视所有的、从古到今的道路呢?尤其是科技昌明的今天,更应让孩子们知道:真正的路是凿出来的,走出来的。
已经荒芜的道路,才是真正伟大的道路。
战国时,从四川往中原巳经有了千百年间才凿通、开辟的多条通道。从四川盆地向北穿越米仓山、大巴山一线到汉中盆地的有三条通道:米仓道、金牛道(又称石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