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常还会把自己湮没在购物中心的琳琅满目的物品中,那些商品锃亮而夺目的艳丽光泽,与她身上色彩黯淡却质地良好的服饰,形成鲜明的反差。♀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她的目光躲在深色的墨镜后边贪婪地呼吸着、汲吮着每一样物品。她对生活的热爱和激情似乎完全是在这里,因为这里的人群并不是人群,他们陌生、遥远得根本无法进入她的眼中。这里除了她自己根本没有别人。她喜欢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别人。她喜欢那种拥有特异想法的物品,她与它之间似乎存在某种天然的暗语,无论它被放置在货架上多么隐藏的角落,她也能被它的无声的语言唤到它的身边,将它捕捉出来。她的纤细的手指触碰它的时候,似乎是在抚模一种尖锐的或者温和的思想,她们的低语和交谈只是在绵凉而敏感的指尖发生,她的指尖上血管突突蹿跳,发出一声声细微的旁人听不到的惊叹,一种独特的语言。有时候,她并不买什么,只是走进商店,伫足在某一样物品前,轻声地“交谈”一会儿,就离开,似乎完成了什么心愿。
有的时候,她的身边会伴随一个年长的女人,那是她的母亲。她们经常不说什么话,只是轻轻地、若有若无地挽着手臂,默默走着,同“路”而异梦,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有时候,她们也断断续续说点什么,比如说起三十多年前的一件往事:母亲怀着她的时候,曾经吃过一餐兔肉,吃了之后就开始担心会生出一个长着兔嘴的孩子。这种担心一直持续到她出生才解除。她们一边走路,一边不紧不慢地交谈一些老而旧的琐事,或者交换对某一位她们共同的熟人的看法。她们默契地走在一起,思绪忽而聚合忽而分散,既交融又**,似乎不存在牵强、约束的感觉……
今年的冬季格外暖和,这样轻柔的冬天已经久年不遇了,令她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受宠若惊,以至于傍晚走在街上的时候,对着这样明媚的天气竟然感动得有些担起心来——会不会是一个假相?在宁和的天气后边隐藏着什么不祥?
她多少是个有点洁癖的人,冬天风沙里的城市总是令她生畏,从外边回到家里她常常要把衣服上的尘埃上上下下清扫一遍,然后再把自己身体在外边的地方一一清洗干净,方可坐到沙发里去。♀
14、阳光是一味药
人说,胃,是五脏六腑之首。
又说,胃,是人的第二大脑。
多年前,我的这个“之首”或曰“第二大脑”被医院的权威人士盖上了大红章:萎缩性胃炎。之后,我的所谓人生观以及个人爱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以前以为重要的事物,忽然觉得没那么重要了;以前想不通的世间种种,忽然就想通了;以前为之蹙眉而沉重或痛心而疾首的诸多事端,变成了“罢了罢了”的一笑了之。
我对于中草药的热爱和兴趣,就是在这个时候掀起了一个“小波澜”。
最初,我出于文化上的一些旧有习惯,总是忙于归纳、整合——今天是日出时分胃疼,可是明天又变成日落时候胃疼,于是,用排除法总结出胃疼与日出日落的时间问题没有关系。我还以身试“食”,总结出哪些食物适于吃而哪些食物不适于吃。并且遵照“少吃多餐”的医嘱,给自己制定了一日四餐的食谱和定量。接下来,是严格地按照医生的规定,给自己列了一份西药药谱,以间隔开众多的其他药片的时间。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西药片也吃了一抽屉,依然是好好坏坏,时时发作,颇为打击我的生活热情。
于是,我想起了“治本”的中医。
中医倒是看过的,母亲曾陪我跑过几家中医医院,挂的是专家号,并且还和医生探讨了我的情况。但是,医生要看的病人太多,病人一个接一个进来又出去,那情景像在食堂里打饭似的——公共的饭菜既不会让每一个人都吃得合乎口味,但也决不会让人饿着——医生速战速决,匆匆忙忙就把我打发了,那草药自然是见效很慢,或者干脆没见什么效。我便放弃了。
我多少是知道一点中医的。懒得冷冬里再跑远路去医院,更担心碰上一个母亲所说的“二把刀”开的药不对路。于是,我下了下决心,决定以身试“药”,自己给自己开药方。
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参考着中医书籍,我调动出自己仅有的不多的关于中草药的肤浅认识,经过一番精心研究,试着开了一服中草药方子。
径自到药房抓了三服。一边看着药房的人拉开一个一个神秘的小抽屉,一边在心里默默核对着小抽屉上的草药名,不放心地看着药剂师抓的药是否准确。药剂师抓了草药并分成三份摊开,我隔着长长的柜台,闻到一股幽幽的草药香扑鼻而来。然后,再看她分别包好,提回家来。
怀着虔诚,用沙锅煎煮。滤出。那药汁清淡、稀疏,微苦。其时,正是上午,我端坐在大沙发里很郑重地喝那杯药,橙黄色的阳光正好从窗外斜射在杯中,我把药液在光线里晃了晃,让它尽量汲取阳光,淡棕的汁液便显得莹澈而清爽。当我把一杯草药喝完之后,便觉得连同阳光也一并喝进月复中。
这样一来,这服草药又多了一味:太阳光。
接下来,是默默地祈望出现奇迹。
果然,喝过一服汤药之后,胃便不疼了,而且也不再恶心。
我立刻把所有的西药片全部停掉,不再吃。心中充满希望。
母亲和我一样欢喜,不停地问,“真的管用?那些胃病专家难道还没有你行?”
我心中的兴奋比写了一篇还要甚!这么长久以来令我痛苦不堪又无能为力的一件事,也许就要被我自己攥在手中了!
我说,“专家肯定是比我水平高得多。只是,医生没工夫详细倾听病人的细枝末节,他不可能像病人自己那样知道自己的病情,自然就难于完全准确地确定是属于哪一种类型的胃痛,只能笼统地宽泛地开药,当然就没有我给自己开的药到位。一般情况,医生模模我的脉,总是给我开疏肝解郁、理气和胃、消导芳香的药。其实,气郁化火,有热则胃脘灼痛、嘈杂恶心,所以还得加上一些清热燥湿的药。”
我心里涌动着一股依靠自己的踏实感和成就感。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自己的命运在别人手里攥着更令人忧心忡忡了。
三服汤药吃过之后,已开始明显见效。我一边体会着自己的感觉,一边捧着医书琢磨起神奇的中草药。兼顾自己的其他症状,又重新调整了一下药方。
我给自己开的草药,比较起医生开的,惟一自信的一点是,它最适合我的症状。所谓的好与不好其实没有绝然的标准。就如同世界上的衣物与食品,好东西很多,但首先的选择标准是适不适合自己。
母亲说,“你简直气死医生了!”
我诚实地说,“是被逼出来的。”
我自己开汤药治病的消息不胫而走。
有一天,一个美国的朋友打电话过来,开口即对我说:“陈大夫你好!”我愣了一下,然后我们笑起来。
1、你看到的是你想要看到的
似乎,我一直习惯于,所有的外部事件都从精神内部开始启程。
春节期间,我踏上了欧洲之旅。对于我这个出趟门几乎要把整个家都背在身上的人来说,在外的旅行于我几乎只是一场“体育运动”,而我精神的旅程是在我回到家之后,重逢了我熟悉的书房桌椅,重逢了我习惯的龙井绿茶,甚至是穿上了干净柔软的棉制家居衣服之后,我的精神旅程仿佛才刚刚开始。
昨天读到萨特的一段话,深有感触。他说:“我尊重一个左派的老人通过他的举止行为教导我的所有右派的生活准则。真实和虚构是一回事,为了感受热情,必须假装热情。人们教导我,我们在世上是为了互相演戏……我扮演了一个“不真实的主角”。
很多时候,人们活在自己的想象中。
譬如我去过的卢森堡。比较繁华如梦、人流如梭的巴黎,我格外偏爱卢森堡这个优雅、无人、安闲、富足的小城,那是一个可以读书思考、可以深爱一个人的地方。走在湿润静谧的石子小道上,路两边是含蓄典雅而不流光暴富的时装商品橱窗以及袭人的鲜花,还有傍晚时分教堂传来的深邃低沉的钟声弥散整个小城,走在这样的声音和视觉中,人是可以与内心与灵魂相遇的,我心里一路感到惆怅……比较而言,我们身边有些地方,富丽堂皇、流光溢彩、嘈杂喧哗,最重要的是普遍的人文环境,真像一个“暴发户”!我深深怀念卢森堡,期待再次与之相遇!
可是,在前几天我的家庭聚会上,我的哥嫂说,他们所看到的卢森堡全然不是我描述的样子,简直就像北京的一片郊区。后来,我们询问了彼此到过的位置,发现我们到过的地方可能完全是岔路。事后我想到,也许不仅仅是岔路的缘故,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所看到的卢森堡是我想要看到的卢森堡,是我脑子里幻想的卢森堡。
那个在卢森堡小街上的傍晚,我们几个同行的人彼此间距很大,我在现实中走着,脑子里却完全是“走神”的游离恍惚状态。那样温馨舒雅的景致、那样虔诚低语般的教堂的钟声,我的脑子里纷乱地冥想:这就是我想要生活的小城,人们有信仰所以有所束缚,有一个德、行、言的底线,那将是最基本的安全感。我不需要庞大的社会、众多的熟人、鼎沸的名声以及万贯家产,在这里只需拥有一个亲密的人,我们温暖地交谈、生活和守候,足以!
这时的卢森堡已经成为我的梦想,它与是否属实无关,与是否真实无涉!它仅仅是由欠缺所构成的一份联翩的遐想。
我所看到的是我向往看到的!
我还想说,在这里,我成为“风景”的一部分,你看到的我,是你想要看到的我。所以萨特说,我扮演了一个“不真实的主角”。
我们每一个人所互相看到的,也许都只是我们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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