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九觉得自己的眼皮很重,好像这上眼皮和下眼皮是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人,费了点劲,她终于睁开了双眼。♀她还不能看的十分清明,由于认床的习惯,她知道自己躺在一张不熟悉的床上,周遭还围了一群十分嘈杂的人。一个执着白色拂尘的身着黄衣的老者走上前,他的身上竟是一股难闻的药罐子味,容九心情不佳的皱了皱眉。直到容九的眼与耳清明了,她才明白,自己是被一群腾云驾雾的仙给围住了。
“容姑娘,你可能听到老身说话?”黄衣老者问着,容九能看的很清楚,那黄衣上绣着八卦的纹样,脚步短靴。老者面容和蔼,言语亲切,不像是坏人。
“大爷你是谁啊?这儿是哪儿啊?”容九环顾了四周,玄青色又柔软的被褥以及手中那个香到龙涎香快要溢出来的香枕。然后再看看面前那一群仙人,其中有坐有立,有的谈论着些什么,有的手中捧了一本书,似乎在思考什么,而有的只是直立于窗前。容九晃了晃脑袋,她只记得那夜沉烟从天而降,一脸担心的模样。后来,她就像中了睡咒,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她有些想不起来了,拼命的用小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吾乃太上老君。这里是天庭,沉烟沉仙君的宫殿。”老者轻咳几声,然后一脸笑意。容九的小手抓紧了那玄青色的被褥,瞬间小脑袋瓜里的思路似乎全部被接起来了。如果可以,此时的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那个,我头还是很疼,各位仙君可否先出去一下,容我静静。”
“好,容姑娘你先休息着,我们会尽快想法子治好你的伤的。”太上老君同一群医仙就这么退了出去。容九终于松了一口气,望了望房间四周的摆置,红木的书桌,被研磨不久的墨,灰色的毛笔以及一整张摊在桌上的上等宣纸,这里大概是他的书房吧。身下躺着的小塌定是那个人乏了之后休憩的地方,玄青色的被褥是崭新的,手中的枕头大概是临时从他房里拿来用的,枕面上的刺绣绣着的是一条龙。容九紧紧的抱着那枕头,将头深深的埋进枕头里,龙涎香的香味袭入鼻喉,此时的她就像一个贪婪的毒药吸食者。她定是患了治不了的毒瘾,恨不得将手中的软枕偷走,放进一个除了她谁也找不到的匣子里。
“九姑娘。”塌上小小的人还抱着枕头,沉浸在她那充满了少女情怀的梦里。站在门口的男子却不识趣的敲了敲门,他真的是条情商极低的龙啊。容九从美梦中惊醒,惊恐的看着站在门口的白衫男子,好似一个被发现偷盗的贼,羞赧羞愧一时间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揉乱了自己的发丝,随即用手一抓,把玄青色的被褥往头上一盖。♀玄青色的被褥盖在容九小小的头上,好像一把玄青色的伞在塌上撑起,真是搞笑不已。沉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踱步进了书房,然后试图用手扯去容九头上的被子,但思索再三,手还是停在了空中,慢慢的收回。容九窝在被窝里,背脊上早已出了一阵热汗一阵冷汗,汗水将黑色的发丝黏在了脸庞上,十分的难受。
“伤可是好些了?”沉烟站在窗边,小心的将雕花木格窗打开,让阳光和清风都进入房间。回眸望去,小塌上的“小伞”只是弱弱的点头,表示她已经好了很多了。
“下回莫在如此莽撞。你岂是魔君的对手。”沉烟的语气平和,双手却紧握成拳。那个男人,沉烟早已和他战几千年了,明枪暗箭,在仙界魔界,他是那个男人唯一的对手,永远唯一的对手。其实,听到魔君苏醒之事,沉烟心底是有那么一丝兴奋的,或许,是雄性的本能,强势的对手和战斗永远令他们鲜血沸腾。而被褥中得容九,听到魔君二字便是一怔,身子瞬间僵硬,原来那个排场超大的男子就是传说中的魔君。幸亏只是同那小童厮打,若同那魔君打起来,她的鹿命不知去了多少条了,想到这里,她便拍了拍胸膛,然后咽了一大口的口水。
“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还是快些休息吧。待你好了之后,你就能回家了。”容九闻言,内心倒是有些自私的想,要是那魔君多伤自己几份就好了。但最后,她还是弱弱的点了点头。见沉烟不再说话,容九颤着身子又平躺了回去。一男一女,独处一室什么的,心中的小鹿好像就要跳出来了一般。只听一阵脚步声,掩上的门被推开了,有只手伸向了容九的被褥。敏感的容九吓得蹭的一声弹了起来,弱弱的唤了一句“沉仙君。”
“九儿姐姐,是我。”只听是红华的声音,容九将头上的被褥扯了下来。原来沉烟早就走了,容九又叹了口气,拍了拍有些发红的脸蛋,掠平了脸上的发丝,然后望着床下的红华说:
“红华,你怎么上天来了?”
“主人怕你一个人住在这沉府太闷,便让我上来伺候你,当然也当陪陪你。”
“真的嘛?”容九的心头多了一丝欣喜。
“九儿姐姐,你这会儿可是摊上大事儿了。”
“啊?”容九不解的歪了歪脑袋,等待着红华为她说明。
“你遇上魔君之事,这六界还有谁不知道啊,你现在可是六界之中的名人了。”
“人家是怎么说的?”
“鹿族小鹿勇斗魔界魔君,虽飞蛾扑火,但勇气可嘉。♀”
听完红华的描述,容九便是满脸黑线,这种名声什么的她还不如不要的好。容九瞥见红华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便问:
“你布袋里的是什么?沉不沉?”
只见红华右手握紧成拳敲打着左手的掌心,好像想起了什么,然后说:
“这是初霜后的桑葚。主人命我在卧龙川的林子里采的。说是九姑娘喜欢吃,我阿就多采些,准备酿几罐子桑葚酒。”
“桑葚,你家主人喜欢吃桑葚吗?”容九的心里顿时暖暖的,原来沉烟他倒是一直惦记着桑葚。
“倒也不能说是喜欢。主人他可是仙,本来就不用吃什么东西。”
“是这样啊。”她长长的刘海下藏着的是一双暗淡的眼。
她稍稍又休憩了一会,人常道天上一天,人间便是一年。所以,在这九重天上她常常醒着,她怕一觉睡醒了就老如枯木,她怕一觉睡醒了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力气去看沉烟一眼。仙和妖总是有区别,仙的长命因为羽化登仙,而妖的万寿是因为不停的修炼和嗜血。这容九居在沉烟府上的消息在天庭传了好久,那些仰慕沉烟的仙女们一个个不是葬花流泪,红帕掩面,就是闭门努力修炼,不问红尘世事。但这天仙中总有那么一两位仙女儿,事情不说个清楚,不争个你死我活便不善罢甘休的奇葩。这一会沉府前一只白狐狸摇着她那九条尾巴,带着一群小仙女来沉府闹事来了。白狐狸苏颜是青丘王的第三个女儿,在天庭众仙女中纵横跋扈,依仗着天后是她的表舅妈,便总是欺负一些新来的小仙女。沉府的守门小仙见这张扬霸道的人物来了,便撒着腿冲进去禀告,只听门外一声传音:
“容九,上了仙界竟也不来见我,你我好歹也是旧识。”苏颜的声音柔中带娇,软中带媚,十分符合她这狐狸的真身。这时,只见沉府大门敞开,一个白衣少女翩翩赶来,微风将她的黑丝吹的有些乱却不乏风情。
“哟,几十年不见,这容家的阿九也终于化出个人样了。也是,小骚蹄子怎能踏进这沉府。”苏颜言中的歹意众人皆是听得一清二楚,而容九面露愠色,但想起青丘王,蓬莱凤王,昆仑狼王和白鹿王的身份,便弱弱的一笑。
“苏小姐,许久没见,近些年来可是安好?”容九向那个乘在辇上的粉衣女子作揖。
“自从来了仙界和沉烟一起共事,我吃得好睡得香。”苏颜特地加重了沉烟和共事这两个词语的音量,好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与沉烟的关系,非同小可。
“那挺不错的。”
“瑠月也在仙界当差。你好不容易来仙界一次,过几日我们这几个后辈一起聚聚。”聚会什么的,换而言之就是几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家伙嘲讽那个无一是处的废柴。苏颜也好,瑠月也罢,那个唯一混的不好的废柴大概就是容九了。瑠月是昆仑苍家的次子,苏颜是青丘的三女,他们两个都是十分优秀的人,小小年纪便位列仙班,为家族长脸。而容家对儿女用放养政策,喜欢就学,不喜欢就不要学,这就是白鹿王一贯的育儿方法。这样一来,虽说白鹿王和儿女的关系极为密切,一家人其乐融融,不用为修仙或者继承而斗得水火不容。但比起另外那三大家族,容家简直就是弱爆了。不得不提的就是蓬莱凤家,祖上有凤凰大鹏,孔雀这类与神佛相通的神兽,这六界之内有谁不敢不敬他们三分。
“不了,如今你同瑠月都是天上的神仙,而我同你们不一样。”
“你有这点自知之明就好。话我说前头,这看上沉烟,一心想要侍枕的仙女可是被我,一个,又一个撵出了仙界。还有那些眼珠子盯着沉烟的骚蹄子,我可是有很多方法对付她们的。”
“我和沉仙君的关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亲密,你大可放心。”
“那就好!走着!”华丽的辇升了起来,身着粉衣的苏颜只是不屑的瞥了容九一眼,然后在一群仙女的簇拥之下,离开了沉烟府。
“自以为是什么呀!不就仗着自己表舅妈是天后吗!”苏颜一走,沉府的那些小仙子们便是议论纷纷。容九转身向她们走去,她们见容九来了,便一声不吭的埋头扫地。
“怎么,这苏三小姐惹着各位妹妹了?”
“九姑娘不知道,那苏仙女总是刁难我们这沉烟府的小仙。不准我们和仙君亲近,前些日子有个小婢子。”身着鹅黄色云罗衫的小仙女执着飘带,走到容九的面前。只听旁边的小仙子轻咳了一声,小仙女欲言又止,转身离去。
“怎么不说下去了?”容九看了看那黄衣仙女。而那黄衣仙女看了看众仙女的眼色,迟疑着。
“杏儿,九姑娘问你话呢!”红华在旁边插了一句。
“前些日子有个叫阿碧的妹妹,因为在酒会上多看了仙君几眼,就被人活生生挖去了一只眼。我们都看得出来那是苏仙女手下的人干的,但我们没有证据,此事我们又不敢禀报仙君。”黄衣小仙女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些周遭的小仙女们好像也被打了一针强心针,一个个把自己做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阿碧后来也被派去别的地方做事,可怜的阿碧啊,连仙君最后一眼都没见着。”一个青衫仙女说着,而众仙女们也是纷纷点头。
“素闻九姑娘英勇无边,能与那魔界的魔君斗法。况且,九姑娘,我们看你同仙君关系匪浅,若是阿碧的事让仙君知道就好了。”黄衣仙女带头向容九提议,容九三思片刻后,便问
“你们可知那阿碧仙女去哪儿当了值?”
“不知。那日医仙们说阿碧得了失心疯,就把阿碧带走了,我们也不知她去了哪重天。”
“此事我定会告诉你们仙君,为你们出这口恶气。”
红华细心的都菜全都摆起了,桌上放着两幅精致的碗筷。沉烟也早已腾云驾雾回来,入座。其实,容九明白,桌上的食物对于沉烟来说不过是凡物,他大可不必陪自己吃饭。或许吧,他就是这么一个很温柔却不多言的人。他素颜简装,拆去了头上那顶素冠,长丝只是被简简单单的束起。在这九天之上,所有人都盛装而立,只有他,简单随意。他真的是唯一一个同仙境不一样的人。
“今天,苏仙女来了您府上。”肚子饿的容九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盘中的红烧鸡腿,但为了保持在美男沉烟面前的形象,她只是夹着离手最近的白菜豆腐。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算是懂了。听到苏仙女这三个字,埋头吃饭的沉烟只是抬头看了下容九,然后说:
“你同她是旧识。她来探望你也是应该的。”沉烟说完,容九便不满的撇嘴。那个女人算是哪门子探望,三句话两句带着骚蹄子,她再骚也骚不过那只母狐狸。
“只是儿时见过几面罢了。沉仙君,你府上可曾有一仙女唤作阿碧?”闻言,沉烟夹菜的手停在空中,然后那双执着筷子的手收了回去,筷子被横在了白瓷碗上。容九知道,他这肯定是不开心了,便不敢多问下去。
“那年她在府里摔了一跤,眼里进了尖锐之物,后来右眼瞎了。”沉烟的言语有些平淡。或许吧,这就是他所知道的事实,奴婢不小心摔跤,眼睛里进了渣子,然后瞎了。
“这九天之上怎会有致瞎的渣子。沉仙君可想过是歹人所为?”
“无证无据,我又怎能去兴师问罪。”沉烟的这一句语气有一些严厉,有一些不耐烦。容九想象的出来,那一年,阿碧被带走,杏儿她们定是哭了很久求沉烟。
“至少,我不会让待我好的人受伤。”容九慢慢吞吞的说了这一句,夹菜的手在发颤。沉烟没有应她,只是埋头吃饭。
“抱歉。”良久,对坐着的两人一致的吐出了这一句。他惊愕的抬起头看她,她也同样看他,好像这一句抱歉将一切的不理解,隔阂都烟消云散了。两个人看着彼此,容九傻傻的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而沉烟只是抿唇微笑,不语。用餐结束,沉烟唤来红华,让他带人把桌上的饭菜撤了。容九的眼光依旧留在盘中那个红烧鸡腿的身上。当沉烟端起茶杯准备饮茶,红华准备收走那盘鸡腿的时候,只听一声:
“等一下!鸡腿给我留下!”小女子红着脸大喝一声。果然,她最后还是没有摆月兑鸡腿对她的诱惑。全场皆是一脸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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