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同体 国庆

作者 : 麝香壮骨膏

虽然还没有搬家,但张声涛已经作为先头兵提前入住祁老爷子的院落,就住在西厢里面,早上六点钟不到就到后海边上喊嗓,压腿。♀祁老爷子对这徒弟的天赋满意得不得了,嗓音清,气力足,是个唱戏的好苗子。虽然张声涛已经十二岁,劈腿的时候有些困难,但硬着头皮把腿慢慢掰,也能耗上挺久。

更为让祁老爷子惊喜的是,张声涛在很多人刚学京戏时需要接触的“辨阴阳,分尖团”之类吐字归音的唱腔训练上毫不费力就入了门,喊“十三辙”的时候流畅结实。跟他说气口,板眼,音准,大小嗓,张声涛接受起来也挺快。

祁老爷子也不是守旧的人,干脆让祁玉兰在她们学校拜托一个声乐老师好好给张声涛在气息、共鸣等发音训练上好好规范规范,生怕自己见才欣喜,把张声涛训过了头,左了嗓子,闷了音。当年的老法子祁老爷子再觉得好,可谁让自己当年塌了嗓呢?好嗓子就怕不长久,还是得科学着慢慢来。

很快就到了国庆,张国亮和徐心曼得了假双双赶到北京,终于在隔了快两个月之后又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张国亮特地到西单买了一艘舰艇的模型带给张声涛做礼物,徐心曼也给自己的儿子买了好几件新衣服。当然他们也已经知晓了张声涛拜祁老爷子为师的事情,虽然觉得这辈分挺怪的,也没忘了给老人家带上几瓶好茅台。

徐心曼和张国亮这些日子只能拿着儿子的相片一解相思之苦,见了张声涛的热乎劲和张声涛尴尬不自然的表现还是让人有些唏嘘。儿子在北京脸色红润,心态也舒畅了许多,张国亮对岳父岳母还有舅哥们那是一万分个感谢,只能在餐桌上频频敬酒。♀

张国亮到北京还有其他应酬,接风宴过后告罪后先行离开。一家人回到徐建中家里,徐心曼依然舍不得松开儿子,摩挲着儿子的头和肩膀,眼珠子都快黏到张声涛身上了。

张声涛觉得有些不能忍,应付着跟他妈妈说:“妈妈,我跟师父学了好些本事呢,我表演给您看看!”说完从沙发上起身,先起插着腰踢了个正腿,旁腿,十字腿,然后起云手,再转身,拉着膀子围客厅走圆场,步子又细又平,稳得不像一个才练了一个多礼拜的新手。

徐建中也是第一次见外孙表演,喜得连连拍掌,冲祁老爷子笑道:“老哥,还是您会调理人啊,小涛交给您那是找对人了!”

祁老爷子面有得色,手里的核桃撵得快要飞起:“哪里哪里!料子是块好料子,但还得要好好夹磨,不能夸!哈哈!”

徐心曼也满心满眼都是骄傲,把张声涛拉回自己身边,又是擦汗又是端茶的,还不忘问祁老爷子:“祁大爷,您看我家小涛能唱些什么?要是能跟您那时候一样,练武生,那就厉害了!我们小涛可全仗着您吶!”

祁老爷子这时候倒有些犹豫了,咂咂嘴道:“小涛妈妈,老头子我也挺想我这徒儿接我的班练个武生的,可您这儿子吧有些轴。起先顶都不愿拿,非得找人问了拿顶坏不坏脑子,得了准信才消停。我给他露两手,耍了个花锤。我这七十的老骨头在那抛弄顶接的,他个孙子离我八百米远,生怕我砸到他。嗨,他怕死!天生不是吃武生这晚饭的!”

这话说得徐心曼一愣,张声涛面色也有些讪讪。♀他刚开始那轴劲儿,把祁老爷子气得半死,以为自己走了眼,差点没说“该干嘛干嘛去”,还是祁玉兰知道点内情,把张声涛受伤的事给老爷子原原本本都给说了,老爷子也就不搓火了。

老爷子又接着说了:“其实我这徒儿吧,练了这几天,我也看出来了,真要放旧社会,那肯定是个青衣的好材料,人斯文稳重,说话慢声秀气。要练武生,他身上少了刚威劲儿。新社会嘛,男孩子练青衣怕人笑话娘娘腔。这小子脑后有反骨,正好练小生了。”

祁老爷子哪是怕人笑话张声涛娘娘腔,他就是发现张声涛平时就有些娘娘腔。乍一看还能被他举止给糊弄了,以为是南方过来的小孩行止有些不局气。但接触久了,横不是那么回事儿。他“青衣”的那种派头,随便跟着电视里学学,往那一戳就有模有样,没见哪个男孩子学兰花指那么顺,练眼神能那么柔。祁老爷子怀疑张声涛估计是刚醒来的时候接触的都是护士之类的,不是有种啥雏鸟心态的,给那些人给同化了。要让张声涛接着学“青衣”,估计是能成个名票,但原本他就只想把京戏当个玩意儿教给张声涛,没想他吃这碗饭。真想他吃梨园这碗饭,每天一个多小时的训练那是万万不够的,哪还能放他去海体学游泳呢。还不如退而求其次,让他学“小生”戏,不用武生那么威,也没有青衣那么柔。压压他的性子。

徐心曼心中大痛,原本的张声涛那是多虎气的男孩子,打仗上树那是说来就来,谁会说他是学青衣的料子?没想到病了一场,性格完全掉了个个儿。

张声涛也发觉他妈妈脸色变了,心里也是一沉。眼看时间不早,他起身对他妈妈说道:“妈妈,我先跟爷爷回后海那边了,明天早上还要练功呢!”

徐心曼心中还是混乱,胡乱点了点头,待她转过念来,张声涛已经陪着祁老爷子下楼,由徐鸥送回家了。

祁老爷子回家并没有进门,反而带着张声涛在后海边上慢慢遛弯儿。这时节北京的天气正好,不冷不热,走在岸边,叶子早已掉光的老柳树纸条随风摇摆,更显得夜色幽静。水里的荷叶早已干枯,偶尔有鱼儿游过水面拉起一条水纹在月色里慢慢流散。

老爷子不说话,张声涛也沉得住气没有说话,爷俩沉默着遛弯,往回走的时候,老爷子拍拍张声涛的肩膀道:“你这病爷爷也没见过。知道你心里熬慆,爷爷也不多问。但你要知道血缘只是一方面,我们大家伙儿愿意宠着你,那也是因为你自己个能个儿。当然,有时候犯起倔劲儿来还是挺招人恨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你跟你妈妈有别扭,慢慢来,一年不行,十年,二十年,难不成你觉得你耗上这么些年还斗不过前面那几年的记忆?”

“我怕自己再失忆了。”张声涛有些哽咽。

老爷子用手轻轻磕了磕张声涛的脑袋:“你怎么就这么轴呢!天天蔫不唧地琢磨这些东西。你管他明天失忆不失忆呐,你把今天过好不就好了。那电视里面都说,做人虽然要往前看,但还是要活在当下。曾文正公也说过‘莫问收获,但问耕耘’。”说完也走到了家门口,“好了,你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枕头垫高了好好想想吧。”

推开门,院子里狼藉一片,那两户人家拿了钱都搬走了,当然也有伍家舅舅那几个块头兄弟震场的功劳。现在院中堆了些木料、石棉瓦、水泥、钢筋类的建材,张声涛扶着祁老爷子往里院走。很快梳洗完就睡着了。

第二天就是国庆,张国亮和徐心曼把其他事都放下,拉着张声涛往西单劝业场那边玩,还去首都电影院看了场《十字架下的魔影》,电影很不错,就是张声涛被屏幕里面的鬼脸狠狠吓了一跳。从电影院出来,张国亮两口子也有些无语,本来是因为和儿子没有多少话可说才选择一家三口看电影,结果这电影实在不适合小孩子看。生怕儿子有阴影,两夫妻又带儿子往动物园里去,看猴子和大象,可惜动物园味儿太大,动物再可爱张声涛也觉得不好玩,只好匆匆走了个过场,回了家。

坐在出租车里,张声涛见爸爸妈妈脸上都有些疲态,想了一下还是说:“爸爸,你送我的军舰模型我不喜欢,您以后给我礼物能送书之类的吗?我已经不喜欢玩打仗游戏了。”

“怎么会?你以前不是最想要个军舰模型的吗?”张国亮月兑口而出,见儿子脸色一变才陪笑道:“是爸爸不好,小涛长大了爱学习了,爸爸更高兴!那以后爸爸还是给你买书,你喜欢什么样的书啊?”

张声涛扭头望着外面:“还是不用了,图书馆离姥爷家不远,我周末上图书馆看就是了,反正我看书快,买了书也浪费了。”

一天下来张国亮夫妻努力培养的父慈子孝一团和睦泡了汤。张国亮和徐心曼对望了一眼,叹了口气。

晚上张国亮做东在白塔寺旁边一酒楼吃饭,原本是想把儿子带到□□附近看烟火的,但他没法否认儿子和岳父岳母相处起来更为融洽,也不尴尬。一家人吃完饭又登上楼顶,不一会儿,空中就盛开了铺天盖地的焰火。从□□到陶然亭,漫天的白光红霞让人目不暇接,连绵不绝的巨响震耳欲聋。楼顶上的人们各个喜气洋洋,欢呼着,惊叹着。张声涛有些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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