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啊……”简昱韫努力地回想一番,只能苦恼地答道,“我只看到你掉下去,其他就没看到。你掉进湖里,就那么一下的事情。其实我一开始也只猜那个是你,后来,听管家说七姑姑院里新进去的丫鬟死了,得再换一个,我才认定那个人是你。”
“那你看到我是正面着湖水掉进去的,还是背对着湖水掉进去的?”她换了个提问的方式。
“这个我记得!是脸朝向水面掉下去的。”
如果是面对着水面,在能看到危险的情况下,一般人都会主动避开。而从叶富贵跟郭氏对待两个女儿的态度上看,即便叶小花因为家里的贫穷,被卖进简府为奴,但那也是因为叶家二老不忍心让她跟着他们忍饥挨饿,所以,从常理推断,叶小花不可能因此自杀。但根据简昱昕所提供的消息,除了能确定叶小花不是自杀之外,也不能排除意外的可能,这得等她亲自看过事发地点后,才能做进一步的推理。
“你能带我去事发地看看吗?”
“你要去那里?你不害怕吗?”
“不怕。”
简昱昕扁扁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勉强答应了。不过,他没有立即带叶西仪去事发地点,而是提了个请求:“叶小姐,你能不能让我娘改变主意,让我回集贤院念书啊?我不喜欢去县学念书,我就喜欢去集贤院,那里好玩。”简昱昕年幼,根本不知道在大人的世界里人际关系何等复杂。他只记得他母亲说过叶西仪很能干,只记得集贤院是叶西仪开的,至于大人们的事,他从不关心。
叶西仪摇头:“我办不到。我自己也回不去。”
“怎么会呢?”简昱昕不解,“集贤院不是你开的吗?你怎么会回不去?你又不像我一样,被娘管着。你去说说嘛,去帮我说说,我娘一定会听你的!”
面对简昱昕的天真,叶西仪有些哭笑不得。程氏跟简府其他人一样,讨厌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听得进她的话?
“集贤院现在不是我的了。就算我去跟你娘说了,也不管用。”最后,她只能这么解释。
“什么?你不要了?还是,被别人抢了?”简昱昕吃惊地瞪着眼,一副很为她惋惜的样子,然后,又异想天开地帮她出了个主意,“既然那个集贤院不是你的了,那,那你再开一家!哈哈,然后,到时候,你千万别让它再叫集贤院这个名字,叫别的,但要弄得跟集贤院一模一样,然后,我就跟我娘说送我去你的新书院念书。不是集贤院,她一定会让我去的!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妙?”
叶西仪听了他一番异想天开的话后,淡淡地笑了起来,并不答腔。通过进一步的接触,她发现,简昱昕果真还是个孩子。他不像简府其他人那样复杂,除了有些骄纵,倒不让人讨厌,是个十足天真的孩子。
“你倒是说说,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和她聊了一会儿天,简昱昕发现她一点都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可怕,便觉得与她亲近起来。♀他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磨道:“你倒是说说,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快说说!”
“主意是不错,但我目前办不到。”即便是以后,她也未必能办到。眼下是连简府也走不出去,就算她能逃离简府,她的也会立刻离开琅轩。
“为什么?很难吗?”不谙世事的简昱昕仍在追问。大概在他眼里,办一所学堂,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就像开个包子店一样简单。他自然不知道办学前还要拿得到批文,还得要建校园,还得去找师资跟生源。
正缠着,院门口传来一道怯懦的声音:“昕少爷,夫人找您,请您赶紧回去吧。”来人是二房院里的一个丫鬟,正畏畏缩缩地站在院门口。
“你告诉我娘,我晚点再回去!”简昱昕人小,脾气却挺大。他只觉得,这丫头打扰到他办“正经事”了,着实讨厌。
“可、可是,夫人让找到您后,立刻把您请回去!”
“烦人!我说了我会自己回去的,你走开些,别让本少爷见到你,本少爷要生气的!”
“少爷……”憨直的丫鬟不敢走,又怕被简昱昕,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昕儿怎么在这里?”
简仁从那丫鬟身后走了进来,先望了叶西仪一眼,才对简昱昕道:“昕儿,叶小姐是咱们府上的贵客,你不能打扰她。听四叔的话,赶紧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
“四叔!”简昱昕扁嘴,不服气。他觉得自己跟叶西仪聊得很好,根本没有打扰到她,便不想离开。
见他这幅模样,简仁只得哄道:“昕儿乖,听四叔的话,没事就不要来这边玩。叶小姐是咱们家的客人,我们招待她,万万不能失礼。明白了吗?——丫鬟不是说,你娘在找你吗?赶紧回去吧,别让她担心。”
“可我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昕儿,听话!”
简仁板起脸,而当他这样做时,简府上下谁都不敢违逆他。这规矩,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很多年前,简仁并不是简老太爷最疼爱的儿子前,他在这个家默默无闻。但从他当官开始,他在家里的地位逐步改变,及至今日的无人敢质疑与违逆。
最后,简昱昕终究不敌他四叔的威武,不甘不愿地走了。
简昱昕走后,简仁随意地站着,对叶西仪道:“住进来也有几日了,不知叶小姐可有不适之处?”
面对他时,叶西仪可没有对简昱昕那样的好脾气,听见了也懒得回话,眯起眼睛,看着庭院里的阳光出神。二月上旬,天气依旧很冷,但她不想呆在屋子里,那令她觉得很是阴冷,便拿了纸笔,到院里的长廊下坐着。
简仁因她的桀骜不驯而发笑,顿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本官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临走前,想与叶小姐说上几句话,叶小姐也不肯给个面子吗?”
简仁请的是探亲假,为期一个月,他是正月初七才回来的,到今日,还剩五天,刚好够他赶回京都复命。♀
“难道叶小姐没有什么口信想让本官带给河西王爷的吗?”
叶西仪本想继续不予理会,但,简仁那不断打量的眼神令她警觉起来。简仁为什么要这么热情,竟主动想到要帮她跟河西王联系?他是那么友善的人吗?当然不可能是!否则,他就不会笑里藏刀地拿着她的把柄要挟于她。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简仁在试探。他在试探她与河西王的关系是深是浅,而他之后所有的可能对她采取的举动,都会以此为忌讳点。
撇开河西王不谈,简仁对她,又持了什么样的态度?在河西王与她见面前,简仁就已经想要将她软禁在简府中?还是,简仁完全依照河西王的吩咐行事?
如果简仁软禁她,完全是因了河西王的命令,那她并不需要过多地提防这个豺狼一样的男人。但,如果简仁在河西王下达命令前,就已经产生了软禁她的想法,那么,简仁必然是想通过软禁她达到一定的目的。她从不觉得,一个年在三十以下却官居从二品的男人会如其他简家人一样,单纯为了她与他们家的争执而出手找她麻烦。因为在上位者,虽位高权重,却底下的人更重视自己的名声。
简仁的意图藏得很深,而那究竟是什么?
“河西王日理万机,我怎好因一己之私打扰他?况且,王爷临走前,已经与我见过一面,还赠了我东西。若简大人哪天见到河西王,不妨替我跟他说一句,若还想问西仪些什么,西仪仍在琅轩城里候着。”叶西仪把话说得很谦卑,却也很玄。
“看来,叶小姐与河西王关系匪浅。”简仁装作吃惊地说道,“恕我冒昧,不知河西王有什么疑惑的地方需要叶小姐协助?”
“简大人想知道?”
“本官并无别的用意,只想为王爷分忧。王爷乃国之栋梁,陛下肱骨之臣,社稷之福,实是下官效仿的对象。”
“可惜……这是我与王爷之间的私人对话,王爷也说,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简仁这才知,自己被个小女娃给耍了,脸色一僵,目光阴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随后,他站了起来,对叶西仪道:“打扰叶小姐这么久,实在抱歉。叶小姐只管安心在简府做客,我已吩咐下去,要以贵宾之礼招待叶小姐。若叶小姐觉得哪里不合意,或者被怠慢了,只管说出来。只有一点,叶小姐须得记得,万万不能离开简府半步。叶小姐,保重。”
简仁离去的同时,叶西仪也站了起来。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妥当,她返身回屋,关门落栓。一天两个客人,已经够多的了。她不想再见到第三个。
第二天上午,简昱昕又贼溜溜地出现了。一见面,他就先说了大早上,全家人都送四叔启程的事情,还直言犯困。
“我觉得四叔好威风!”简昱昕兴奋地对叶西仪道,“他一来,我爷爷,大伯母,我爹,我娘,还有三叔他们,都不敢大声说话了。我娘说,那是因为我四叔当了大官,让我也努力读书,将来跟四叔一样威风!——你觉得,我能行吗?”
“你想当官?”若这念头只来自于简二夫人的灌输,以简昱昕的个性,肯定坚持不了几年。
果然,简昱昕立时答道:“如果当官能像四叔威风,我那想呀!等我当了官,我娘也管不着我,我爹也管不着我,他们都管不着我,多好!——不过,我又不喜欢念书,更讨厌去县学,我娘说,那样子是当不了官的……可是,我也没觉得怎么样啊!当不了官就当不了官,我觉得像现在这样挺好。我想要什么,我娘都会给我,嘿嘿!”
“你觉得开心就好。”以简昱昕的家世,不管他作何选择,简府都能保他一世富贵。
“那,那我再好好想想。”简昱昕认真地侧头想了想,貌似还是没办法做出抉择,便用力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来找你玩儿的。咱们今天玩什么?”
“……”叶西仪哑然。简昱昕还真当她是同龄的玩伴了?
殊不知,简昱昕在简府确实很无聊。简老太爷的儿子多,孙子却少。如今府里,就只有简昱韫跟简昱昕两个男孙。简三爷也成亲了,但一直没有孩子。简四爷如今已在京城安家,丈人家的门第比简府高了不只几个台阶,因此,他这次回乡探亲,竟不敢劳动娇贵的妻子随他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奔波劳累。而简昱韫作为这一辈的嫡长子,正忙着学习接管家里的生意,根本没有时间陪简昱昕。往时,简昱昕都是跟府里的下人玩,可二夫人又觉得,儿子老跟下人厮混,有**份,最近便不准他再跟小厮们一起玩。简昱昕正沮丧,正巧叶西仪来了,他可不就赖上她了?
“集贤院是你开的,里面那些好玩的东西,你应该也懂。要不,你让人也照着弄来,咱们就在府里玩?”简昱充满期冀地看着她。
难道简府软禁她,是要她来当简昱昕的保姆的吗?!叶西仪做了个深呼吸,才说道:“昨天,你不是答应带我去先前我掉进去的湖边看看吗?我们现在去。”
“啊?我们现在去那里?不玩吗?”
简昱昕有些不情愿,终究还是答应了,带着叶西仪往外走去。
两人出了叶西仪住的客院,穿过两道回廊,一直往前走。当他们走在桥上时,远处的岸边,简府的当家媳妇邓氏正皱着眉头紧盯着他们。
“罗管事,你仔细瞧瞧,是不是她?”
侍候在一旁的罗管事听到她问话,连忙也追着去看那边的身影。长大眼睛很是努力地瞧了一会儿,罗管事惊慌地答道:“回夫人的话,确实是她。”
“确定没看走眼?”
“小的敢确定,就是她。小人也能确定,当时,她……她真是死了的!”
“这可真邪门了。若说是鬼,大白天的,被日头晒着,也不害怕……”邓氏越想越怕。
正好此时,罗管事接了句:“有影子呢,应当不是鬼,但当时确实死了的。大、大夫人,您觉得,那个……会不会是、是山精妖怪?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邓氏听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罗管事赶紧缩头。可邓氏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蹊跷地说不过去,虽说罗管事的话不中听,但为防万一,还是得做些应对才是。
“罗管事,你去请几位道长来,道法越高越好,不羁钱财。请他们到咱们府上走走看看,是否有妖孽作祟。但这事你得小心行事,别让那人知道了。对外,就说——就说是为大老爷祈福来的。”
“是,是,大夫人,小的这就去办!”罗管事连连点头后,便连忙走开了。
下了桥后,简昱昕带着叶西仪又走了一小段路,在湖边的长廊下停住。他上上下下地之了指,说道:“就是这里。”
确定地方后,叶西仪开始仔细地观察起来。这长廊并非完全的直线形,而是入口处微弯,出口处也是。又在两头用长满藤蔓的篱笆墙挡着临湖的地方,应是为了阻止有人不从廊下走而从廊边沿过的情况发生。长廊顶部长满了藤蔓,密密实实,可遮阳,许还兼具避雨的功效。两边架着大约三十公分高,二十公分宽的石板,可供人坐着休憩。他们正站着的地方,是处于中段的一处出口,因此,左边面对这道路的石板是开着的,可以从那里直接走出去,而右边临湖的石板则完整无缺。长廊外半米是水面,长廊与水面之间种着看起来颇有些年份、十分粗壮的大树。其实不只这一段,湖边每隔三米都种上了同样品种的树。随后,叶西仪走出长廊外,站到紧挨着长廊的树旁,发现自己若不探出头,视线就会被两旁的树木拦住,从而看不到直线上的其他东西。也就是说,当时若简昱昕跟她现在的位置处于一条直线上的话,他根本就看不到叶小花落水前发生的事情,也就无法看到叶小花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跌落水。等问过简昱昕后,她又亲自去当时他待的亭子里试验,结果正如她所料般,根本就看不到长廊内以及紧靠着长廊被大树挡着的那片空地上的情况。
事发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年,就算当时曾留下过痕迹,等她这时来找,已不可能再留下。而根据简昱昕的说辞和她自己的推论,她只得到极少量的信息:雨天、湖边、面朝下掉落水中。是以,叶小花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他杀,真相还得她继续找寻。
简昱昕跟着她跑来跑去,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明白,叶西仪根本就是在查案,便跟着兴奋起来。
“咱们在破案,对不对?就是官府才能做的那种事情?你是不是认为,当时有人推你进湖里的?——我也觉得肯定是有人要害你!谁会下雨天跑来跳湖?”简昱昕煞有介事地提供自己的意见,“除了我,肯定还有人欺负你!肯定是那个人做的!我们把那个人抓出来,然后,像县太爷那样开堂审案!哈哈哈!”越说越觉得有意思,简昱昕精神一振,觉得自己终于有事情做了。请牢记本站域名,屋?檐?下的拼音.后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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